顾清河虽说动作很快,但是这一去一回的,再加上府中各项事宜的安排,竟也拖了他不少时间。他满心担忧的是孟黎鸢为何能在婴尸塔里使出他的阴阳化纸术。
当年,顾清河教授顾清歌顾氏术法的场面仍历历在目——孟黎鸢因为没有灵根道基,无法修习任何术法,故而被允许跟随顾氏兄妹左右,以方便服侍身体孱弱的顾清河。
“清歌,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顾氏道法千变万化,门类众多。今日我便来教你如何使用我们顾氏的化纸术中最常用的两种——点兵成将和点将成兵。”
那天是个艳阳天,小小的顾清歌听到哥哥报出术法名字时就感觉头昏脑胀,不是很想学,还好有她的好姐妹孟黎鸢一直在。一旁的孟黎鸢除了照顾顾清河的身体外,还会鼓励顾烦躁的顾清歌并帮她摆放道具。
“先看点兵成将,它属于凝合术。刚开始学时,能做到将同种类的众多物件凝合成一件物件,就算达标。学到后面,能随手将周身不同种类的物件凝合成自己想要的一件乃至若干物件时,便算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为上乘凝合术。”
顾清河一边介绍,一边向顾清歌展示术法成果。他先从教授术法用的布袋里抓出一大把纸人,然后肆意地向空中抛洒,再用手捻了个诀,对着纸人一通比划,瞬间,几十张单片纸人变成了一只大手向顾清歌拍去。
顾清歌看到纸人凝聚成的大手时就已经惊讶地愣在了原地,当顾清河操纵纸人准备拍打她时,她压根没反应过来。
“小心!”还好孟黎鸢反应迅速,直接飞奔过来挡在了顾清歌面前。
顾清河见状,立即将自己的手指一摇,那条大手便停在了孟黎鸢额头前。
“下去!”顾清河将孟黎鸢轰到了一边,但是那会他心里有些震惊:“她的反应如此迅速,要不是身体无法修行,简直比清歌还要适合修道。”
后来,顾清河又向顾清歌讲授点将成兵术:“点将成兵术属于分裂术。用它可以分化掉你想要分化的任何东西。小到我手里的纸人,大到人的三魂七魄,都可以通过分裂术来分裂、复制。只是,这个术法有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分裂术可分裂、复制万物,唯独人的魂魄——只能被分裂,不能被复制。”
“哥哥,这一听就跟邪术似的,确定是我们顾氏的术法吗?”顾清歌对于分裂术很是不喜。
但是一旁的孟黎鸢却听地津津有味,她在心里盘算着:“假如学会了分裂术,再稍加改进下,是不是就可以将自己喜欢的人复制下去。这样就可以多造几个‘人’,让他陪在所有爱他的人身边,让他的每个亲人都能随时见到‘他’。”
“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知、不会!”顾清河严肃地说:“人一旦被施展了分裂术,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会变成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的‘人’。每个单个的‘人’虽然都有完整的形体,但是却无法拥有完整的记忆,甚至是无法拥有某些常规的身体特质。他们会出现失忆、心智不全、性格突变等各种症状。那时,便只能通过凝合术将他们再次凝合在一起,方能恢复成一个真正完整的人。”
顾清河很严肃地讲解完分裂术的要义后,便随手将一张纸人分裂成了十张同样的纸人,那些纸人立马活动起来,帮顾清河端茶倒水、按肩捶背,无所不能。看的顾清歌拍手称奇。
其实,那时顾清河有注意到孟黎鸢眼里流露出的不一样的情绪。只是他自己觉得,以孟黎鸢的身体,哪怕他亲自来教授,她也学不会一招半式。
今日中午,顾清河在婴尸塔中亲眼看到孟黎鸢使用了他们顾氏的凝合术。她在塔中,将身在塔外的顾清河的纸人都召唤了过去不说,还在瞬间将它们凝合成了两双手和一张嘴,并吹响了高凌风的上古玉笛!
“凝合术无法自伤,分裂术却能自伤。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黎鸢必定会成为星武城里各大家族追杀的对象。”顾清河反复提醒自己,千万要帮孟黎鸢守住秘密。
顾清河在返回陆家庄的路上很是不安,这不仅仅是源于孟黎鸢使出了顾氏的凝合术,他担心的是阴阳诡契。
“清歌向来贪玩,她连基本的要义都记不住,更别提教授别人了。所以黎鸢是偷学的,只一眼便学会了!我曾多次教授清歌阴阳诡契,她连皮毛都未曾掌握,那黎鸢呢?她是否已经学会了阴阳诡契?”
顾清河在心里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黎鸢是早就学会了这些,只是一直藏着未用,还是只是在危急的情况下,为了自保而被激发出来的潜意识呢?”
顾清河不敢再想这些。
“黎鸢的强大绝对不是件好事!我不仅害怕她变强大后遭人妒忌,被人追杀,更害怕善良的她会为了救别人而开启阴阳诡契来折损自己的寿数!等陆家庄的事了了,我就守着她不再出府半步!”
顾清河杂事繁琐,思虑颇多。在他心里,他和孟黎鸢婴尸塔一别,不过是半天前的事。可事实是,就在这半日的时间里,有人已经挤开了他,也走到了孟黎鸢的心中。
而此时的顾清河并不知道,撬他墙角的人竟然是他昔日的好兄弟——高凌风。
当天下午,孟黎鸢带着高凌风返回陆家庄,在赵四的帮助下,高凌风顺利地以初夏表哥——小冯的身份进入陆家庄,并担任后院护卫一职。二人约定,各自打探消息,有情况再联络。
当天下午,回到陆家庄的孟黎鸢特意找到燕儿,同她说了春儿的遭遇。燕儿不语。孟黎鸢继续道:“燕儿姐姐,你应该知道安安的亲生父亲是谁,你也看到了安安的遭遇。你想让你的孩子也要经历那些痛苦吗?”
此时的燕儿突然冒起了冷汗,并艰难地回道:“我,我不会的……我的孩子……不会的。”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别激动,我不说了便是。”孟黎鸢以为是自己的话刺激到燕儿了,想着这炎热的夏季,自己的话竟然让她惊吓出一身的冷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毕竟,现在的燕儿还怀着身孕呢。
孟黎鸢准备先行离开,等下次有机会再来劝说:“对不起,刚刚我的话是有些重了……如果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先走了。”
“不关,不关你的事……我,我肚子……”
孟黎鸢起身正准备离开,却被燕儿一抓住了手腕。
燕儿的手特别的凉,孟黎鸢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病的这么厉害?”
孟黎鸢赶紧转身将燕儿扶到一旁:“你这不像是一般的风寒感冒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肚,独子,独子好痛……”燕儿捂着肚子开始呻吟,额头上的冷汗愈发密集。
孟黎鸢赶紧替燕儿把脉。
她的手刚搭到燕儿的手腕上就探出了滑胎之相:“来的如此猛烈!谁刚给你吃了什么吗?”
“汤,大管家让我喝了碗药膳……”燕儿指着对面桌上的空碗回道。
孟黎鸢赶紧冲过去,拿起空碗查看,那碗中残汁透着浓浓的药味。她快速辨别出了主药:“红花,顶级的藏红花!”
孟黎鸢心头一惊:“春儿!春儿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只是她及时被催吐了!”
孟黎鸢拿着空碗愣在一处,看向燕儿的眼神充满了焦急和无助:“怎么办?我虽痴迷药理,可还没给产妇开过药,何况又是堕胎的。不行,我不能慌。冷静!”
“痛,好痛——”燕儿开始哀嚎。
孟黎鸢这时才发现,燕儿下半身的衣裙已经被一滩血水浸染。
“来不及了!”孟黎鸢在心里快速思考着如何处理:“孩子看来是保不住了,大人也危险。这药就是奔着他们母子去的!”
孟黎鸢扫视了下四周,好在这间屋子就是用来值夜的,有床,有桌子,也有几件干净的衣裳。
她慌忙将屋内的衣服挑了两件,拧成一股麻花,然后塞到燕儿口中,叮嘱她:“一定要咬住,不要松口,否则你会痛到不自觉地咬舌自尽。我去给你寻药,很快就会回来。”
孟黎鸢叮嘱完燕儿后,就赶紧跑到屋外去找药材。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燕儿运气好——这陆家庄里到处都是止血的药材,有晒干的,也有长在地上的。而燕儿今日下午又被王妈妈派来单独看守这座小院——庄主小妾们的药房库——百草屋。
这百草屋里都是陆忠泰小妾们用来调理身体的药材,平日里也没几个人来,在这里弄死燕儿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还好有孟黎鸢在。
“这田虎大管家是看准了燕儿不识药草,就故意让她来百草屋当值。这样,即使他端着浓浓药味儿的堕胎药过来,哄骗燕儿说是药膳,以燕儿的对草药的了解,她根本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想到是碗要命的堕胎药!真是恶毒的很!”
孟黎鸢咬牙切齿地骂着,手里和脚下的动作却是一刻也不敢停。
她匆匆调配了一副外服、一副内服的药,便返回了燕儿所在的屋子。那里,燕儿还在等着她救命。
孟黎鸢带着药再次回到燕儿身边时,燕儿已经被折腾的几乎断了气,屋子里满满的鲜血味混着浓浓的草药味。
孟黎鸢来不及多想,她匆匆将外敷药给燕儿敷上,替她止住了血。接着又开始在屋内为她熬制内服的药:“这血崩算是止住了,可惜这孩子……”
过了好一会,燕儿才醒过来,她看到孟黎鸢正在焦急地扇着药罐子下面的火,心中很是感动,禁不住眼泪花花地往外流。
“呀,你别哭啊,月子里是不可以哭的,当心会落下病根儿!”孟黎鸢瞥见燕儿正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便立即丢下药罐子去安慰她,“痛得好些了没?”
“嗯,好多了。初夏,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燕儿紧张地盯着孟黎鸢问道。
孟黎鸢握着她冰凉的手安慰道:“燕儿姐姐,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疼你的人儿,到时候他再来你的肚子里也不迟。一切都会好的。”
燕儿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她的孩子没保住。
她咬着嘴唇,颤抖地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她之前未曾想好孩子是留还是不留,可突然这么被一碗堕胎药就给弄没了,这让她实在是无法承受。
孟黎鸢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也没用,所以她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燕儿,陪着她一起轻轻地哭着。
过了好一会,药罐里的药终于熬好了,燕儿的情绪也平和了好多。
“燕儿姐姐,赶快趁热喝了,喝完才能快快好起来。”孟黎鸢将滚热的汤药盛入一只小碗中,放置到合适的温度时才端到燕儿身前。
燕儿脸色苍白,慢慢地伸手准备去接那碗药,却被孟黎鸢拦了下来:“姐姐别动,我来喂你。”
燕儿伸出来的手又被孟黎鸢一把塞进了被窝里,她感觉自己很虚弱,无力与孟黎鸢拉扯,便只好任由她来喂自己。
孟黎鸢将药碗送到燕儿的嘴边,嘱咐她慢点,还很愧疚地跟她说:“燕儿姐姐,今日太过于匆忙,我来不及给你准备勺子,你就先就着这只小碗喝,等晚上我再来看你,给你多带些东西。”
“谢谢你,初夏妹妹!”燕儿感激地看着孟黎鸢,终于开口说了话:“难怪春儿那么护着你,你真的是个值得护着的好姑娘……是我们无福同你做姐妹。”
“燕儿姐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那日你和春儿姐姐在榕华院所说的一切我都听到了,我知道姐姐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孟黎鸢趁机劝她离开:“今日姐姐经历此难也该明白了吧,不如姐姐明日就辞去这里的活儿,早些回家去吧。”
“离开?哪有那么简单!”燕儿失落的望着远处,然后问孟黎鸢:“你可知道,春儿她哪怕偷偷生了孩子,还得留在这陆家庄随时听从他们的召唤?”
“什么?”这个孟黎鸢真不知道。她以为春儿是为了生计才自愿留下来的。她还以为生产过的春儿不会再成为他们的目标。
“春儿生产前,他跟我说,等她一生下孩子就让我立马把孩子给扔到义塔中去。我心有不忍,就将此事告诉了春儿。春儿得知后,连夜逃回了家里,并生下了病弱的安安。我帮春儿隐瞒,只说她生下的是个死胎,已经被我扔进了义塔,她需要回家休养。再加上那时他整日打着小梅的主意便没再追着春儿不放了,这才让春儿母子躲过了一劫。”
燕儿缓缓地道出了之前的种种。
“后来,春儿在家休养了一个月不到,他侄子又催春儿回来,春儿哥嫂成天在家打骂她,孩子又还需要用银钱,春儿只的狠心将孩子托付给自己的弟弟妹妹,便又来庄子上做工了。”
“那就是让几个孩子带婴儿!”孟黎鸢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燕儿姐姐,他是少庄主陆尚秋?不对,是田虎!他侄儿是田瑞,对吗?”
“嗯,正是他们田氏叔侄。”燕儿点点头,然后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含泪道:“我孩儿的生父也是田虎这个不得好死的东西!整日强暴我们、变着法子虐待我们的正是他那个狠毒变态的侄子田瑞!”
“竟然不是陆尚秋。”孟黎鸢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她听到燕儿亲口说出来时,还是感觉有被震惊到。
“如今凌虐少女,致其怀孕的人已经找到,那陆氏父子从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之前燕儿说自己掌握的陆尚秋的秘密又是什么呢?”孟黎鸢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她打算今日一起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