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璟:……
涂山璟闻言薄唇紧抿,并不说话。
因为现在再说那些事情,都已迟了。
他破碎的心灵,无法因为防风意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被修好。
那一低头的沮丧,
居然让防风意映看着都觉有点可怜。
………………
防风意映就在桌上,拿了一枚麦芽糖,送到涂山璟的嘴边道:“吃颗糖吧,有的时候,嘴里若是能甜一点,心里面就不那么苦了。”
同时用魂音和星河确认道:“师父,我觉得一次假装受惊,就让涂山璟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有些过了。我从前莫非,有经常打击他外貌吗?”
星河:“没有啊。”
“映儿,对自己的家教自信一点,你怎么可能做出,那种直接打击别人外貌的无礼之事呢?”
防风意映深以为然。
然后看涂山璟望着她,半天不张口接糖。就干脆一只手,隔脸捏开涂山璟齿关,一只手把糖塞他嘴里面了。
——因为那糖,是在涂山璟自己房里拿的。众目睽睽之下,并没有被掉包。
涂山璟的暗卫,没有收到命令,就没上来救驾。
………………
星河:“……你最多经常,把外面那些教养欠佳的人,嘲讽涂山璟的话,用风,全部一字不落的,都送他耳里就是了。”
——顺便有说涂山璟好话的,防风意映是一句也没让他听见!
“什么?”
防风意映闻言愣住,“我做这种事情做什么?”
她一生主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虽然从来有仇必报,不存在宽容大度,谅解敌人的好事……但一般也都是同态复仇。报过就算,不会一点小事,反复找人麻烦的。
防风意映一念至此,美眸掠过一缕疑惑,很奇怪的看向涂山璟道:“我这样的容貌、体态、气质风情,莫非竟能教你嫌弃?”
………………
防风意映觉得,如果她真的会,一个劲让涂山璟听见外面人对他人身形象的攻击。
那么肯定是,涂山璟这家伙,先表达出了对她的嫌弃不满。她才会借别人的口,让涂山璟看清楚了,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
涂山璟闻言张了张口。
麦芽糖的甜味,在唇齿间一点点化开。
他犹豫了下,还是没对防风意映口出恶言道:“……意映,你……你什么都好。”
防风意映:“现在可以说‘但是’了,你觉得我哪里不好,说吧,我不打你。”
………………
“但是,我心里有别人了。”
涂山璟道:“哪怕是你再好,也终究不是我心上人。”
“那有什么关系?”
防风意映不以为意道:“我只要做你妻子,涂山氏的族长夫人,瑱儿的母亲就够了。并无意,做你心上人。”
“你心里爱有谁就有谁,我不在乎。”
“涂山氏反正不缺钱财地产,你只要平时管好自己,没事不要下我脸面,伤了瑱儿。”
“我随便你在外面,有多少外室,婢妾,知己红颜。”
………………
“当然了,你要是自甘沦落,想要去做某位王姬,入幕之宾,裙下之臣,我也由你。只是一点……”
防风意映轻笑一声道:“你不许用涂山族长的身份,出去丢脸!”
涂山璟:……
星河:“……你放心吧,涂山璟这人别的东西都不行。偷情这种事情,做的一向很严密。除了你哥以外,从来没让别人捉到过,他和旁的女子有来往……”
“从前你总是爱打击他,也不过是因为,涂山璟在家里时,总爱嚷嚷着,要和你退婚。你觉得面上难堪罢了。”
“但他在外面,还是一向对你不错。称得上一句体贴周到了。”
………………
防风意映想想,也觉得自己记忆里的涂山璟一向待她不错。
不由更奇怪道:“天天在家嚷嚷着要和我退婚,在外面却一向待我体贴周到,涂山璟他图什么?”
“暗示我应该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不然他就不要我了?”
——要不正常人要和未婚妻,解除婚约的话,不是应该对她很坏么?
反正防风意映扪心自问,要是当年她和涂山璟初遇,涂山璟就对她出口成脏,动辄打骂,她肯定是……早反手把涂山璟打的找不着北了。
打完他就跑,回不回家看情况。
情况好就回家退婚,理由是涂山璟精神狂躁,无情无义。
情况不好就先不回家了,在外失踪一段时间,谅青丘涂山氏也没脸把她家怎么样……要是涂山璟真的那么小肚鸡肠,给脸不要脸的话,防风意映还可以准备一下,杀了他!
………………
“不是。”
涂山璟觉得青丘山上,涂山府里,防风意映不会公然杀他。就挥手斥退了侍女、医师们,和防风意映开诚布公道:“我不在外面下你颜面,是敬重感激你为涂山氏付出多年……我对不起你……”
“但我心里另有所爱,实在不能娶你,才想和你退婚,各结良缘……”
………………
“可我们现在还是已经成婚了啊,还有了瑱儿。”
防风意映看医师走了,干脆自己牵过涂山璟的手臂,继续给他挑起了花刺。
——毕竟涂山璟的手,除了会给人摘花以外,也还是会经常,教涂山瑱写字、作画、弹琴的。
防风意映有心要他吃点苦头,但并不想要真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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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璟:“……那都是奶奶的意思!”
“没错。”
星河也道:“你们的婚事,包括瑱儿的出生,虽然都和涂山璟有点关系吧,但是关系不大。”
“当年涂山璟想和你退婚,看似优渥的条件,和你许诺了一大堆。又是要认你做干妹妹,又是要给你出嫁妆,介绍别的青年才俊给你认识……甚至连往后天下有涂山氏处,必有防风氏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说得和他在涂山氏里一言九鼎,想做什么都行一样。”
“事实上,他奶奶去世之前,涂山氏的实权,常年都由他奶奶和旁系九大长老掌握。涂山璟在家,最多偷做假账,搞点钱出来,当小金库。”
“他许诺你的所有条件,别说有哪一条,是他真的可以做到的了。他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甚至没得过他,哪怕一朵野花的好处……”
………………
“从前你们没成婚的时候,你在青丘山,主要是靠涂山璟的奶奶过。”
“他奶奶对你好,让你打理涂山氏的产业,给你涂山氏少夫人应有的一切尊荣、权利和体面。对你娘家,防风氏,也一直当做亲家在处……平时商道、政治扶持,不遗余力,受灾时也不吝帮忙。”
“防风氏感激老夫人的恩德,所以才会答应你多年以来,无名无份待在青丘。一边侍奉老夫人,一边给涂山氏忙里忙外的。”
“你现在,涂山氏族长夫人的位置,也是他奶奶生前撑着最后一口气,拼死拼活,恪守他已死的娘亲,曋夫人和你家前约,硬是给你拼出来的。至于瑱儿……”
星河道:“是老夫人生前想要看见曾孙出世……也是他涂山氏祖宗识神,出于维护家族血脉传承的目的,安排你们有的。”
“反正青丘狐神承诺,按涂山氏家规祖训,只要你生出了下一代九尾天狐血脉,也就是瑱儿。则他必为涂山少主。”
“你当时就和涂山老夫人合作,一起用了点非常规手段。”
“瑱儿怀上以后,涂山璟奶奶,就硬在死前,让你和涂山璟成亲。并把涂山氏族长夫人该有的东西,名正言顺,全交给你了。”
“瑱儿出生以后,也确实是按涂山氏家规祖训,有了少主名分。”
………………
“映儿,你再忍忍,孩子现在还小,离不得母亲照顾……”
星河不知不觉中,默默提高了一点语速,颇是雀跃道:“最快三百年,最迟五百年,等瑱儿长大了,可以独立自主,撑起一片天空了……”
“你就可以放心让他继承涂山氏,然后和我出去,继续自由自在,游历大荒,提升自我了。”
………………
“三百年,五百年……行吧……真过起来,也快得很。”
毕竟神族生命漫长,五百年后,防风意映才是风华正茂呢。
她一边给涂山璟挑花刺,一边憧憬着美好未来,笑的很甜!很美!很动人!
………………
………………
涂山璟闻言沉默很久,倏尔也笑了。
声音温和的,和防风意映套近乎道:“等瑱儿长大以后,你就想要离开涂山氏,自由自在,游历大荒了?”
“对啊。”
防风意映理所当然道:“不然瑱儿长大,娶妻生子后,我还待在涂山氏干嘛?”
“他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我可没有什么兴趣,要和家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所以防风小怪当年,分明是把儿子女儿一般教养的。防风意映也自觉把自己学成了一代大家闺秀,并没心思留在家里,和防风峥抢族长之位。
………………
涂山璟:“那你其实也不喜欢涂山氏里生活的话,不妨和这位前辈,早点离开?”
“倒也不必生等三五百年,那么久了。”
防风意映:“……那你觉得,我什么时间离开涂山氏,比较合适呢?”
“三五年后,怎么样?”
涂山璟的双眸明亮,恍惚之间,竟给人种,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的错觉。
………………
“三五年后,瑱儿纵是人族,也不过约莫十岁孩童,何况神族血脉,成长缓慢……涂山璟,你能放心把涂山族长的位置,交给一个那么稚嫩青涩、幼小的孩子?”
防风意映愤怒的在涂山璟手臂上拍了一巴掌,道:“别以为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
“劝我离家,追求自由。其实是你自己按捺不住心思了吧?”
“我告诉你,我防风意映此生只有丧偶,没有和离!瑱儿长大了,你想要做什么我不管你,他现在还小,你要是做不好一个父亲,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对了,以后你和外面的女人相处时候,多注意注意检点!别坏了涂山氏门风。”
“免得以后场面闹得太难看,你就是死了,名声都不干净!”
话音未落,
防风意映已经提裙,扔下涂山璟走人了。
给他挑花刺、敷药、包扎是不可能的。
能忍住没立马把他掐死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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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
涂山璟目送着防风意映的身影远去,忽然轻唤。
暗处,‘幽’的身影悄然浮现。恭敬侯在涂山璟左右,听凭吩咐。
亦并未对方才,涂山璟和防风意映断断续续,难成逻辑的话语,表示不解。
涂山璟道:“族里有什么有关于‘器灵’方面的资料吗?你去找来给我。”
‘幽’:“是,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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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时,夕阳晚照,
听说了涂山璟不慎受伤一事的涂山瑱,也哒哒哒跑去了涂山璟房里。关心父亲。
“爹,你手受伤,拿不了吃点,瑱儿喂你啊!”
小小一只的涂山瑱很有孝心道:“我们先吃饼子好不好?”
“好。”涂山璟笑意温柔,摸了摸涂山瑱胖乎乎的脸颊。
涂山瑱就很认真的,把一大块面饼,拿刀从中间切开。包了鼓鼓囊囊一团烤肉,再举高手臂,将其送到了涂山璟唇边。
涂山璟就低头浅尝了口——其实他这样的姿势,是不太方便吃东西的,饼和烤肉都容易漏。
但他尝完肉饼后,还是故意笑的很明显的,去鼓励涂山瑱,说他包的肉饼很好吃。
然后让涂山瑱自己也吃。
………………
“瑱儿……”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却不见涂山瑱下课回来。原本以为孩子贪玩,忘了时间。一问下人才知道,今天他来了涂山璟这边用膳……
防风意映放心不下,让涂山璟和涂山瑱单独相处,直接就来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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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涂山瑱看见防风意映倒很高兴,也没注意涂山璟骤然紧抿的唇。就开开心心,招呼防风意映,来和他们父子一起用膳了。
防风意映:“好啊。”
星辰之力净化万物,她并不怕毒。
很坦荡的坐到涂山瑱身边,吩咐侍女,给她多上了一份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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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
用过晚膳的涂山璟要休息了。
防风意映就抱,依依不舍,屁股坐在她臂弯间。脑袋还坚持越过她肩膀,去叮嘱涂山璟好好睡觉,快快养伤的涂山瑱回房……
给涂山瑱洗漱完,塞被褥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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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小小年纪,精力旺盛的,和气虚体弱、几近油尽灯枯的涂山璟,足以形成鲜明对比的涂山瑱,现在还不困,不想睡。
防风意映唱了两首童谣,都没哄瑱儿陷入梦乡。最后倒硬生生的,把她自己给哄出了两分睡意……
“好了,瑱儿乖,”
防风意映一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一手自然置于膝上,此刻渐有灵力汇聚,银辉流溢,美不胜收道:“娘给瑱儿变个法术……”
“让蝴蝶来陪瑱儿玩,好不好?”
涂山瑱:“好!”
外表约莫人族五岁大小的幼年神族一眨眼间,就见母亲掌心里,翩然飞出一只银蝶。不由开开心心,伸出幼嫩的食指,接银蝶于指上。想了想,又好奇道:“娘~”
“你是不是也给爹爹,用了法术啊?要不然,为什么爹一见到娘,就变成了哑巴……都不和娘说话的。也不爱理瑱儿了。”
………………
防风意映:“因为娘亲喜欢,你不说话的哑巴爹啊!”
“你现在还小,不懂,成熟男人,比如你爹那样子的,就是要话少一点,才显得稳重、可靠呢!”
涂山瑱:“可我喜欢爹爹陪着瑱儿玩。”
“那瑱儿就自己去找爹爹玩好了。”
防风意映道:“娘亲喜欢爹爹不说话……”
涂山瑱:“娘亲的爱好,好奇怪。”
“哪里!”
防风意映道:“都说了,你小孩子,不懂得欣赏了……不然你下次看见丰隆叔叔、离戎叔叔他们,就问他们,你爹爹不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气质清冷,格外脱俗?”
涂山瑱:“嗯!”
他看着防风意映,被母亲斩钉截铁的言词态度,说服了。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就在银蝶陪伴下,很快陷入黑甜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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