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司马宗逐渐的不冷静,
温峤又在旁边添了一把柴,
说道,
“大王,
应詹这是挑衅您啊,
大王这你也能忍?
臣看,
这样的人,
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可能臣服,
还是砍了算了。”
司马宗摆了摆手,
说道,
“哎,太真,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次建康乱战,
你还看不出来嘛?
我们这边占尽了优势,
就是因为对面有思远兄,
这样的知兵之人,
才错失了大好机会,
花这么多钱,
买来的教训,
还不够深刻嘛?”
温峤一看有门,
继续说道,
“大王要是执意如此,
臣倒是有一计,
只是……”
温峤吞吞吐吐的样子,
更是勾起了司马宗的兴致,
毕竟这次算是见识了温峤的计谋,
实在是想听听他的想法,
说道,
“哎,太真,
这就见外了,
我可是把之前的事情都放下了,
要不然我也不会亲自登船,
给出满满诚意。
有什么想说的,
就尽管说出来。”
温峤眼睛闪了闪,
说道,
“大王如此宽厚待下,
那臣就放心说了。
这应思远现在还负隅顽抗,
是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还寄希望于王允之,
能够调兵来救他出去。
大王也知道,
那王允之又多狡猾,
臣这次费尽心机,
也没把他给骗了,
还是让他跑了。”
司马宗点了点头,
说道,
“本王知道,
太真辛苦了,
一下出卖了三个朋友。
那你说,
怎么样才能打掉他的希望,
让他能为我所用?”
温峤看看左右,
司马宗摆了摆手,
左右各往后退了几步,
眼睛始终在温峤身上,
毕竟吃了他太多亏了。
温峤清了清嗓子,
说道,
“那臣可就说了,
最好的办法,
就是带应思远去见见世面,
让他知道大王的底气何在。”
司马宗有些犹豫,
说道,
“你是说,
让应詹去看本王那些宝库?
这消息要是泄露出去……”
温峤又加了把劲,
说道,
“大王,
这机会可不是总有,
你想想上一次,
这应思远带着后军两千人,
把你们三个王府的近万人堵在巷子里。”
司马宗点了点头,
说道,
“没错,
上次是吃了应詹的亏,
兵力还没展开,
就被他堵死在巷子里,
就这样蹉跎了一天,
大势也随之而去。
这么看来,
该下……”
司马宗正准备带二人去参观他的宝库,
大侄子汝南王司马佑走了出来,
说道,
“叔父且慢,
小心中了这温太真的引蛇出洞之计。
别忘了,
他可是王家的女婿。”
司马宗又犹豫了,
又看向了温峤,
说道,
“汝南王说的,
也不是没有道理。”
温峤摆了摆手,
说道,
“这可是大王你要招揽人才的,
按照臣的意思,
这样的人砍了最好。
大王要是怀疑臣的计策,
臣收回就好。”
司马宗再次陷入了犹豫,
毕竟那些真金白银、佳人美酒,
温峤是一样没落,
全收入囊中了,
而且还想把应詹、王允之、杜乂,
这三个对头都给他骗过来,
只不过是,
王允之太精明,
杜乂武艺又太高绝,
这才只抓住应詹一人。
但即便如此,
这也是他们进京城以来,
罕见的胜利了。
司马宗府邸被掏了个空,
虽说只是明面上的,
但脸上也是无光,
好不容易做了件扬眉吐气的事情,
自然不喜欢是中了计。
司马宗思来想去,
还是扩大战果的心思占了上风,
对着大侄子挥了挥手,
说道,
“阿佑,
越有风险的事情,
才越有回报。
你看这件事,
风险多大,
可一旦成功了,
我们就有了一员战将,
就再也不会出现,
被一群乱民窝到家里,
拿扁担揍的情况了。”
司马佑还再坚持,
司马宗抬出了自己叔父的身份,
把对方的坚持压了下去。
很快,
众人离了这码头边上的宅院,
沿着秦淮河上行,
行过玄武湖,
看到北面的蒋山。
司马宗得意洋洋的指着蒋山,
说道,
“当年孙大帝葬于此地,
避讳改钟山为蒋山。
他可能也想不到,
如今,
我就把宝库开在了他的墓穴旁。”
众人弃船上岸,
又行数里,
方到蒋山脚下。
司马宗又说道,
“思远兄,
这下总该相信,
天下有德者居之了吧?”
应詹笑了笑,
说道,
“我也是没想到,
你明知道温太真是个骗子,
你还要信他的话。”
温峤跺了跺脚,
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说道,
“大王,
此人冥顽不灵,
臣看,
还是砍了算了。”
应詹反唇相讥,
说道,
“温峤,
大丈夫建功立业,
要光明磊落,
你这样使奸计诈谋,
算什么君子所为?”
温峤也不相让,
说道,
“应思远,
你不就想让我成全了你的忠义之名嘛,
你做梦,
那些你收的银子上,
都刻着大王的记号,
而你,
已经把那些有记号的银子散了出来,
这下,
不但凿实了你和大王的来往,
还坐实了你拿钱消灾,
即便是你死了,
人们也会认为,
是你里应外合,
把荆州的百姓骗上了船,
送到大王手里的。”
应詹一愣,
随即破口大骂,
“温太真,你好狠的心,
枉我将你引为知己。”
温峤满不在乎的一笑,
说道,
“我是了解你,
问题是,
你并不了解我。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
就只剩一条路,
你是不走也得走。”
应詹叹了口气,
说道,
“既然已经深陷泥潭,
就不需要自持高洁了。
大王,
如果想有所动作,
就得以快打乱,
趁着现在群臣刚加官进爵,
城内宫外,
守备松弛之时,
再次起兵勤王。”
对于应詹的突然转变,
司马宗也犯糊涂了,
是看见了自己的真实实力?
还是温峤的攻心计起了作用?
司马宗看向司马佑,
司马佑说道,
“叔父,
应后军说得没错,
要打就尽早,
打他个措手不及。”
司马宗点了点头,
让人关上宝库,
说道,
“如此说来,
倒是和本王想到一起了。
思远兄看,
什么时候,
进攻皇宫最好?”
应詹摇了摇头,
说道,
“东宫被焚,
太子也暂居皇城,
皇城的戒备是又加了一重,
现在攻打皇城,
必定很难短时间攻破,
一旦时间拖长,
大王之军,
就会腹背受敌,
被夹在京城和皇城之间的街巷里,
内攻不下,
外遁不走,
时间一长,
纵然粮草充足,
军心也会涣散,
实非上策。”
司马宗一边听一边点头,
要是有个小本本,
他非但记上两笔不可,
这一番话,
真是拨云见日。
让司马宗的信心更足了,
问道,
“那依应后军所见,
当首先攻击哪里?”
应詹往西一指,
说道,
“西园,
大王既然是勤王,
那争得就是民心,
只要把西园打下来,
王家那些附庸,
自然会望风而逃,
而且,
西园之外,
就是石头城,
拿下了西园,
就扼住了石头城和京城之间的咽喉,”
司马宗点了点头,
问道,
“但不知,
驻扎在石头城的周札,
是个什么态度?”
应詹摆了摆手,
说道,
“周家两代人,
三定江南,
却被猜忌逼反,
家产也被群臣瓜分过半,
现在缺的,
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大王若是信得过臣,
臣可亲自上石头城,
劝降周札。”
温峤在旁边提醒道,
“大王小心啊,
这应詹可是刚刚投效,
说不定是诈降哪?
臣劝大王还是不可全信。”
温峤要是不点明的话,
司马宗还能找个今天天气不错的借口,
搪塞过去,
但温峤上来就把底牌掀开,
司马宗只好硬着头皮表现大度,
说道,
“哎,太真,
用人不疑,
思远兄是君子,
君子一诺千金,
怎么会是诈降?
你多虑了。”
就这样,
应詹又从蒋山离开,
穿过建康城,
跨过西园,
上了石头城,
见到了正在家里数钱玩的周札。
周札一看来的是应詹赶忙收起细软,
说道,
“思远兄,
今天怎么有空来石头啊?
是听说我举办了石头城第九届樗蒲大赛嘛?”
应詹先饮下了面前的酒,
喘了两口气,
说道,
“长话短说,
南顿王还要反,
之前咱们烧掉的那些,
不过是他的九牛一毛,
整个蒋山,
都被掏空了,
里面既藏了兵,
又藏着粮。”
周札一听这话,
手里的赌具掉在地上,
说道,
“什么?
我这么辛辛苦苦的盘剥贪墨,
才勉强搞了半个王府的财富,
这南顿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底气?
没说的,
谁有钱,
咱们就搞谁~”
周札看向应詹的眼神,
旋即换了种说法,
“我是说,
谁危害社稷,
就是我的敌人。
对了,
你路过西园了嘛?”
应詹点了点头,
“我求见王茂弘,
但王茂弘让人传出信来,
说爱子长豫遇害,
无心见客。”
周札扎吧扎吧嘴,
说道,
“这就有点难办了,
吃不准王家的态度,
容易好事变坏事,
你看陆家,
忙没少帮,
亏也没少吃,
陆玩这不是又被抓走当人质了嘛?”
周札这么一说,
应詹也犹豫,
应詹这么一迟疑,
周札就问道,
“南顿王的宝库在蒋山,
你是怎么知道的?”
应詹把之前的情况一讲,
周札边听边点头,
说道,
“既然太真也参与了,
那王家的态度就很明确了,
就是要再吃一回肥羊,
上次宰得羊太瘦,
不够大家分的。”
应詹点了点头,
问道,
“那季礼兄看,
我们该怎么办?”
周札拾起刚刚掉落的赌具,
说道,
“那就将计就计,
你可以和南顿王讲,
要是南顿王,
能保下我周家在乌程的田产,
我周家必定生死相随。”
应詹听到这里,
问道,
“这乌程公的田产,
还没争完嘛?”
周札叹了一口气,
说道,
“难哪,
要光是朝廷派得那三个郎官——
王羲之、孔坦、庾亮
那和我都有不少来往,
稍微打点打点,
虚报瞒报一些,
也就过去了,
这坏就坏在,
荀家也下场了,
到底是千年世家,
别看荀蕤年纪不大,
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现在正拿着他们家的几块公爵牌子,
要代替我们周家,
统一管理乌程的田产哪。”
应詹点了点头,
说道,
“太真和我讲,
连蓝田侯王述也掺和进去了,
还有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中书侍郎刘超,
要去把孔坦换回来。”
周札又叹息一声,
说道,
“多谢太真的提醒,
我下次一定多输给他一些。
这下更麻烦,
本来会稽孔家和我们义兴周家,
关系一直都不错,
我刚把我们家那个小混蛋周缙派回去,
他和荀蕤,
还能说得上话,
毕竟世家的规矩都在,
现在又让太原王氏插一杠子,
事情只怕更难办了。
看来,
还得把周莚也派过去,
才能稳住局面。”
应詹继续问道,
“季礼兄,
你能交个实底嘛?
你们家在乌程,
到底有多少田产?”
周札笑了笑,
说道,
“你知道刁协在京口有多少田产吗?”
应詹摇了摇头,
说道,
“你知道我,
这种事情不喜欢过问。”
周札说道,
“万顷良田、京口之蠹。”
应詹一惊,
问道,
“刁令怎么会囤积了这么多?”
周札笑了笑,
说道,
“这个简单,
晋陵太守张闿,
是他的人。”
应詹又问道,
“一个太守而已,
怎么能买到这么多田地?”
周札摆了摆手,
说道,
“思远兄,你文武兼备,
国之栋梁,
这些下作的事情,
你可就不在行了。
这一块田,
它可以是价抵万金的良田,
也可以是分文不值的荒地。
就算它上面插了秧、种了稻,
只要在附近搞一个陂塘拦水,
雨天放水,旱时挡水,
不出半年,
再好的田,
也让你种不下去。
这时候,
咱们的大善人张闿就出来了,
用他手里的瘦田,
换你这被糟蹋的良田,
你换是不换?”
应詹听得都愣住了,
许久,
问道,
“那你们周家哪?”
周札笑了笑,
说道,
“你说哪?
这满朝群臣,
为什么都和你走得远哪?”
应詹好像明白了什么,
说道,
“难道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官官相护,
就相安无事了?
那要是百姓看不下去造反哪?”
周札咧嘴一笑,
说道,
“你以为家兄为什么需要三定江南?
他们反了,
岂不是更好?
这样他们的地连买都不用买,
直接到郡县衙门,
花些润笔费,
改个名字,
就揣进兜里了。”
应詹望着周札,
就在面前,
却感觉那么远,
问道,
“那季礼兄,
为何要如实告知?”
周札摆了摆手,
说道,
“没什么,
我这人,
就是见不得老实人受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