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皇帝的问责,李崇义回瞪一眼,实在不敢相信,这种随意推卸责任的话,会从李二陛下的嘴里蹦出来。
忍不住腹诽,要不是您老事前开了金口,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军器监离开?
要知道,自打及冠后,蒙荫受职进了军器监,他便隐隐察觉到,仓库中重器的进出数目对不上号,不明缘由而损坏的武备更是不知凡几。
从那天开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便开始在暗中搜集证据。
这几年下来,他是夙兴夜寐,时刻不敢放松。
结果眼瞅着到了收网的环节,但行动还没开始,您老就亲手放跑了祸首,还好意思说他的不是?
但道理虽说如此,李崇义也不敢当面顶撞皇帝,让他爹知道啊,准得大义灭亲,押着他到神龙殿里陪不是。
斟酌语句半晌,李崇义尝试着自己开脱:“臣这...是学着陛下的心思,尊师敬长,体恤旧臣...”
注意到李二陛下想要打人的意思,李崇义正了正脸色,语速飞快:
“上任军器监虽有渎职之嫌,但周至韦家的罪状暴露以来,他便将这些年贩卖重器的报酬,尽数补贴进了军器监,自己分毫未取。”
“至于武备行踪,也被他详细记录在册,临走前交予臣手,算得上是将功抵过。”
“而那些经他手,流通在外的大部分玄甲、弓弩,也在前段时间,自周至韦家那里顺利回收。”
“武备并没有造成重大影响,问责自然无从说起。再加上陛下您念旧情,没问清军器监的乞骸骨缘由,便早早开了金口...”
“这一来二去的,臣便打消了检举的念头,算是放他一条生路吧,反正军器监重病缠身,也没几年好活了。”
回想起上任军器监临走前,连迈步都不太利索的模样,李二陛下重重点了点头,算是主动揭过这茬。
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派人千里迢迢的赶去乡下,再把军器监给押回来吧?
万一人死在了半道,苛责旧臣的风闻一经传出,对自己的名声又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心中斟酌损益后,皇帝也只能不情愿的认下这个闷亏,看向王敬直,示意他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王敬直心领神会,开口问道:
“对了,崇义大兄,既然你找到了这些玄甲、弓弩流通在外的线索,那为何不顺藤摸瓜,尽早将有关人员尽数抓捕归案?”
“若是担心他们不招供的话,大可尽数交由百骑司严加审讯。”
“某看他们那边烙铁、夹棍之类的刑具一应俱全,对这类工作还算擅长。”
“若是行不通的话...某这里,还有些更为别致、高效的审讯技巧,保准能撬开他们的嘴,连他们小时候偷鸡摸狗的勾当都问出来!”
皇帝和李崇义对视一眼,皆是嘴角抽搐个不停。
——好好的一个文臣苗子,怎么眨眼功夫不见...就被百骑带成了这种尿性,等他老子问起来,朕要如何交代?
——啧啧,也不知道敬直兄弟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一说起审讯就来了兴致,恨不得亲手上场实验一番的那种?
气氛有些凝重下,李崇义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解释道:
“这个嘛...敬直兄弟有所不知,除去从周至韦家搜出的玄甲、弓弩外,流通到各家的军械武备,仍有部分未查清去向。”
“至于被私自贩卖出去的那些,前前后后更是经了不下数十人之手。”
“上至公卿下到贩夫,甚至连朝廷重臣也不乏其中,牵连其中有重大嫌疑的,还有几个四五品的军职将领...”
“若是朝廷不问青红皂白,将这些人全部缉拿归案,肯定会有不少无辜冤屈者。”
“万一再遭到有心人利用,那对朝廷的威信,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肯定李崇义的解释,如今朝廷正处于风头浪尖,确实不应过激行事,平生波折。
但这下...就轮到王敬直傻眼。
大力挠着头皮,满是困扰的低声喃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也不能就看着贼人逍遥法外吧?”
突然抬头,颇有一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
“私认为,这些嫌疑人中,肯定有人与淮安王府暗中勾结,说不定就连昨夜刺王杀驾一事,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李崇义对案情如何查起也颇为苦恼,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稳住王敬直这个愣头青。
万一这小兄弟急了眼,带着百骑将这些嫌疑人尽数缉拿...
不仅是军器监的名声毁于一旦,就连李二陛下,也得被那些乱臣贼子反将一军,被扣个监管不力的屎盆子。
劝慰道:“看着他们逍遥法外...这倒也不至于。”
“今日下朝后,某便及时通知了武连郡公,让他将空闲百骑尽数派了出去,对所有武备失窃一事的有关人员严加监管。”
“若是有人坐不住,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话,想来...咱们也能及时收到消息。”
以不变应万变?
王敬直暗暗摇头,对这个过于乐观的想法并不认可。
虽然还没查清,淮安王府到底勾结了多少势力,但就凭今日廷议上群臣并起,想来心怀不轨的家伙就不在少数。
再这么拖下去,只怕有用线索会越来越少。
反正现在没啥思路去推进案情,又是当着皇帝的面,王敬直不好偷懒,更不好意思回家歇息。
便问道:“崇义大兄,军器监的账册...能否借小弟一观,或许多一个视角,便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李崇义先是看了眼皇帝,见他神色淡然,暗藏默许之意,便痛快答应:
“嗨,区区小事有何不可,敬直兄弟在此稍等一会儿,某这就取来!”
目送李崇义大步走远,王敬直实在忍不住心中疑惑,凑上前去小声问道:
“陛下,不知大理寺是否可信,臣听说刺客尸身全放置在那边,若有奸细,恐怕...”
李二陛下眼皮微抬,瞅着王敬直笑道:
“戴胄是个聪明人,既然他清楚知道,李斯文那小子夜宿皇宫,绝无作案可能,那他就不敢徇私舞弊,自断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