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二年三月初三,宜出游。
天还未亮,望舒就已经收拾妥当了。看着镜子里一身民间装扮的小美女,望舒得意的转了两圈,自顾自的欣赏完毕后,又在来接她的青萝面前转了一圈,兴奋的问道:“青萝姑姑,你看我,好不好看?”
“好看极了,真是人间少有、世间难寻啊!”青萝看一旁红绡和慧行忍笑憋红的脸,就知道这小丫头定是逢人就问啊。
望舒当然知道大家都在顺着她的意,但因为着实兴奋难忍,也就并不在意。拉着青萝的手臂垫着脚小声说道:“今日我二师傅也去。”
青萝闻言立刻羞红了一张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点着她的脑袋说:“你二师傅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望舒贼着一张小脸,看了一眼努力装作听不到的红绡和慧行,背着小手说道:“哦,没关系。也就是青萝姑姑在我读书时出现的次数多了点儿罢了;也就是每次青萝姑姑给我送的糕点都是二师傅爱吃的罢了;也就是……”
青萝看着红绡和慧行已经渐渐绷不住的笑脸,急忙上前捂着望舒的小嘴:“我的好公主啊,出发的时辰要到了,我们该出宫了。”
望舒笑嘻嘻的看着青萝点了点头,在后者慢慢松开捂着她嘴的手时,加快速度说了一句:“也就是每次青萝姑姑临走时总是偷看我二师傅罢了!”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只留下晃动的珠帘和满殿清脆悦耳的笑声。
青萝红着一张脸在原地跺了跺脚,最后也只能拉着笑弯了腰的红绡追了出去。
“公主这腿脚是越来越快了。”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院子,红绡笑眯了眼。
“应该是去正殿了,我们也快些吧。”青萝看着嘴角弯弯的红绡,内心里无奈极了。
两人刚进正殿,就看见望舒正在李弘茂几人面前显摆自己的新裙子。
“你们也太不上心了些!既然要微服出游,自然是要穿些寻常的衣衫,你们这样的锦衣华服,也太显眼了些!”望舒看着李弘茂三人的锦缎华服,嘟着嘴不满的说。
“可是这已经是我衣橱里最普通的一件了啊!”李从嘉挠了挠后脑勺。
“哎!你们几个,真是让人操心!”望舒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李弘茂在心里已经笑弯了腰,看着妹妹一身的装扮,虽然样式算普通,可那料子确是难得的贡品,别说普通人家了,就是王公大臣们偶尔被圣人赏了一匹,也是留作女儿嫁妆的,哪会就这么给小儿做了衣衫呢。但是看着妹妹兴奋的样子,李弘茂也没有点破,只是低头和李从嘉、李从度一起做着受教的样子。
“好了,你们还要不要出宫啊?”宋福金笑着问道。
“要!”一听这话,望舒急忙停止了唠叨,晃着宋太后的手臂说,“玉山姑姑和阿姊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嘛?”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她们可不行,她们是大姑娘了。”
钟皇后也笑着接话道:“今年你玉山姑姑就得要选夫婿了,可不能再和你们一起疯跑了。”
望舒闻言,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又和宋太后保证自己一定会听话后,和三个兄长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宫门处,程喻带着一队穿着便装的禁卫军正在等候,旁边是立如松竹的李家明。潘扆倒是没来,昨日听望舒说想和他一起出宫游玩的提议后就立刻果断拒绝了,他可是为了躲避追杀才进了这金陵皇宫的,贸然出去万一引起注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弘茂带着李从嘉和李从度上了前面的一辆马车,望舒和青萝、红绡上了第二辆,李家明和程喻上了第三辆,剩下的禁卫军也分成了四组,其中每辆马车边跟了四人,剩下的还有一多半在车子出发前就出了宫门,汇入了人流。
望舒听见嘈杂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急忙掀起了帘子看向车外。眼睛里倒映着绿波朱楼,嘴里轻轻吟诵着曾经读过的诗句:“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看着望舒满脸惊叹的模样,青萝好笑的把她拉了回来:“快坐好,马上人就多了起来,万一车子不稳,伤到了可怎么是好!”
“才不会呢!程家阿叔手下岂会有弱兵!”望舒笑嘻嘻的看着青萝,得意的说道,“驾车的这位阿叔肯定是精挑细选出的技艺娴熟之人,怎会出现青萝姑姑说的那种情况呢!”
话音刚落,车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娘子说的对!程二娘子尽管放宽了心,再不平的路,这车子也定能稳稳当当的。”
没一会儿,三辆车就在秦淮河畔停了下来。待几人下车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春日的暖阳下,秦淮河泛起了金色的粼粼波光,岸上青草芬芳,杨柳依依,那些草木散发出的清香随着微风荡漾,就像是在向岸边的人们发出及时行乐的邀请。
此时的秦淮河边已经密密麻麻的聚满了人,有的搭着帐篷,有的设着屏风桌案,有的就是简简单单的席地而坐,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愉悦的神情。年轻的男子们聚在一起赏景吟诗,年轻的女子们围在岸边树上刚搭好的秋千旁嬉戏玩乐。年幼的孩子们正在草地上撒欢,有的在斗百草,有的在扑蝴蝶,玩的是不亦乐乎。
在这样的情景下,望舒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太够用了,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看着这样的妹妹,李弘茂好笑的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把帐篷搭起来。”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啊?都没地儿了呢!”李从嘉伸着脖子四处看着。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们去那边看看。”程喻和青萝交待后,带着李家明和几个侍卫分别往两边走去。
李弘茂被着急的望舒拉着往河边走了几步,见望舒一脸好奇的看着秦淮河上的画舫,有些近岸的甚至还能看得见舫上饮酒作乐的男子和各色衣装的丽人。
“阿兄,我们一会儿去那儿玩吧。”望舒伸手指向河中装饰华丽的画舫,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李弘茂。
李弘茂尴尬的咳了一声,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却传来一声轻笑:“小妹妹,那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
望舒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边正倚着一位少年郎君,和李弘茂差不多的年纪,虽然长得不如李弘茂俊俏,可那一身的风流洒脱却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我为何去不得?”望舒不服气的问道。
那少年笑着看了一眼李弘茂,又将眼神转到了望舒身上,正欲开口回答,却又被一道声音打断:“二兄!”
来人和李从嘉一般年纪,本就生的眉清目秀,又天生一双笑眼,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倍感亲近。
男孩儿走到李弘茂和望舒面前,拱手行了个礼:“家兄的意思是,那艘画舫常年被人包下,外人是上不去的。”
“哦!这样啊!”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再多想,只是朝着画舫投去了几撇不舍的目光。
李弘茂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男孩儿,又对着妹妹说:“一会儿阿兄让人去问问,看还能不能租到空的画舫,如果有的话就带你上去玩玩,好不好?”
望舒闻言立刻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阿兄你真好!”
“二兄!”李从嘉和李从度一前一后的也跑了过来,“程喻他们回来了,说风景不错的地方都已经有人了,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
李弘茂看着嘴巴都撅起来了的望舒,安慰的说道:“不然我们就在远一点儿的地方吧,下次我们早点儿来,再找个好位置,好不好?”
“下次?”望舒先是一脸期待的抬头看向兄长,随即眼里的光就暗淡了下来,“阿婆应该不会再让我出来了吧。”
“不会的!到时候,阿兄和你一起求阿婆。”李弘茂笑着安慰失望的妹妹。
“对!我们也和二兄一起帮你求阿婆!”李从度也拉着望舒的手晃了晃。
“阿婆要是不同意,我就一直闹!”李从嘉也大声说道,“阿婆最受不了我闹了,她肯定会同意的。”
望舒看着三人的模样,终于重新高兴了起来。
“我们有三个帐篷,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去和阿耶阿娘说,给你们腾出来一顶。”
四人闻言,纷纷扭头看向了站在他们旁边的男孩儿。
“真的啊!”望舒眼睛亮晶晶的,看的男孩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太好了!”李从嘉和李从度也一蹦三尺高。
“那怎么好意思!”李弘茂有些犹豫,毕竟今天这样的日子,能占到好地方,这家人一定是起了大早的,可是直接拒绝吧,又实在不忍心让望舒失望。
“没关系的。”男孩儿又看了一眼望舒,笑着说道,“这位妹妹和我家小妹差不多的年纪,正好做个伴一起玩。”
“那就谢谢这位小兄弟了!”李弘茂略微思考了下后,笑着拱手说道。
“哎!我家三郎让出的可是我和他的帐篷,你可不能只谢他啊!”靠在树上的少年也笑着插嘴道。
李弘茂闻言,立刻笑着又行了一礼:“也谢过这位兄台!”
少年闻言哈哈一笑,走过来搭着李弘茂的肩膀自来熟的说道:“好说好说!我叫刘承桦,今年十五,还未取字,你唤我名字也行,二郎也可。”
“巧了!我也行二。”李弘茂笑着说道,“李弘茂,今年十三。你唤我弘茂也行,二郎也可。”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着都笑了起来。
“我叫刘承栩,你们可以叫我三郎。”男孩儿眼睛弯弯的,笑着看向了望舒几人。
“我叫李从度,也是家里的三郎!”李从度笑着介绍道,“这是五郎李从嘉,还有我们小妹妹李望舒,在家里行三,叫她李三娘就好。”
说笑间,几人已经跟着刘家两兄弟走到了三个大帐篷前。
“你们等一下,我去和阿耶阿娘说。”刘承栩话音刚落,就立刻钻进了其中一顶帐篷里。
没一会儿,从里面就走出了一对儿中年夫妻,身后还跟着刘承栩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正睁着一双月牙似的眼睛好奇的看向众人。
“听三郎说,几个小郎君今日没找到搭帐篷的地方,若不嫌弃的话,就用边上这顶毡帐吧。”年近四十的女子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岁月痕迹,一看就是平日里生活优渥,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连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说话不是金陵口音,听着倒像是从北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