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草原上,总会倍感孤独。
若此时正是夜晚,月色皎洁,对影望苍茫,孤独是否会更甚?
他已习惯了孤独,可依旧痛恨孤独。
这副小小的躯体,已承担了太多不该由孩童承担的伤痕。
阿飞伏在草地中,对于成年人来说及腰高的牧草,却能完美地遮掩他的身形。
远处有水流声。
靠近水流的地方,就会有动物。
他需要狩猎一只动物来填饱肚子。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也是一只动物。
孤独的动物。
然后阿飞看到了光,火光被装在他从未见过的精美物什中,夜风吹不乱那一抹暖黄。
提着光的女子也是暖黄色。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子,让他想起了母亲,可是母亲从来没有像这名女子一样笑的如此温柔过。
“阿飞。”
面对满脸警惕的小兽似的男孩,女子语气轻柔道:“跟我走吧。”
她唤出了他的小名,除了母亲以外,没人知道这个名字。
阿飞拨开草丛,走了出来。
他对上了那女子的眼,她好像很开心,又好像有一些难过,被对方流露的情绪笼罩,阿飞恍惚看到了一幕场景。
同样是草原,同样是夜晚,面前的女子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他’看着对方的睡颜,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曾几何时,有一个少年,先学会了仇恨,痛苦,孤独,然后步入了江湖,他遇到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拥有了友情,学会了爱情。
但现在,有一个人决心让这个少年先学会爱,再入江湖。
*
这是一座开满鲜花的小楼。
一名青布搭头、身着缁色道袍的盲眼妇人站在小楼门前,向前迈步,却没有触到门槛。
小楼的门敞开着,她缓缓走进去,伸出手摸索着,然后抬手抓住了扶手。
木质的扶手触感温润光滑,没有丝毫的木刺。
她抓着扶手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数到了第十七阶,正好到达了二楼。
有花香,有茶香。
还有人。
“这位师父,要来杯热茶吗?”
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
妇人循着声音走过去,坐在了凳子上。
一杯热茶被放在面前,她轻声开口:“这里似乎种了许多花。”
男子道:“没错,在下喜欢侍弄花草。”
“我曾经不喜欢花,不仅是花,我不喜欢一切有颜色的东西。”妇人道,“但后来,我开始喜欢花了,我在庙宇里养了许多花。”
她顿了顿,又道:“我叫林希,山林的林,希望的希。”
男子道:“在下花满楼。”
林希微笑道:“我知道,鲜花盛开满楼的花满楼,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便从苏姑娘口中听说过你了。”
花满楼道:“阁下说的莫非是那位苏梦苏神医?”
林希点了点头。
花满楼吁出一口气:“原来阁下是在下恩人的故交。”
“听闻你尚是幼童时,生了一场大病,幸而苏神医正游至江南,及时救了你。”林希道,“那场病差点让你目不能视。”
花满楼微笑道:“所以在下常常想,若人生再来一场意外,未能体验生活诸多色彩与美好,岂不更为可惜?”
“所谓仁者,得失皆爱。”
林希喃喃道,“所以即便你不是盲了双眼的花满楼,这栋小楼却依然在。”
她忽然捧起了那杯热茶,将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
“多谢。”
花满楼意识到,对方谢的不只是这杯热茶。
这位神秘的妇人带着故事与风霜离开,花满楼没有挽留,因为他感受到了对方轻松愉悦的情绪。
于是他只是微笑着目送。
他笑的时候,眼睛像蕴着星,闪烁的星。
*
他见到柔娘时,对方已是关中珠宝阎家当家人的小妾。
他是多情的俊逸公子,对方却是个孤独的美丽女子。
只是对视一眼,他便从对方那娇羞的面庞上读出了绵绵的情意。
阎铁珊如此礼遇他,即便心动,也不能逾过礼法。
他别开了视线。
奇怪,许久之前他似乎不是这样的人,是何时改变的?
他已想不起来了。
有些事,本就没有必要想起来的。
*
“七百六十一,七百六十二,七百六十三……”
苦着脸的青年在地上不停地做着后空翻,一旁的大树上,一名女子正懒洋洋的数着数。
“前辈,我已经知道错啦,而且我也没有偷成功啊……”
女子笑道:“要是偷成功了,就不是一千个后空翻这样的惩罚了。”
“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赌输过一次了。”青年一边做着后空翻,一边道:“所以……我能问前辈一个问题吗?”
“你说。”
“前辈今年贵庚?”
“加到三千个。”
“啊——!陆小鸡我恨你!”
这个江湖,依旧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