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下榻靖州,令靖州司马喜不胜收,连忙命人准备顶好的馆驿供他下榻,自己则奔出城外足足十五里地来迎接。
裴郁无心应付,面都未露,只派了薛管事去处理相关事宜,自己则背过人入城将倪酥安置下来。
命籽月服侍女郎洗浴,自己则揣了一盒上好的药膏,内心思付很久,仍是剃头挑子,选择一头扎进去。
他推门入桕时,倪酥已经换了身木兰青双绣缎寝衣,乌发懒懒的垂落肩头,雪颜素白,似一枝清池中的纯白芙蕖,清莹秀澈的浮着,自成氛围。
她人也似被春雨打湿的脆弱芙蕖,颓废、绝望,花瓣欲坠不坠,纤长的眼睫低垂着,盈盈绕绕着未干的清露,缠枝间毫无光彩神韵。
临近逃离的前夕又被捉回,任谁在最大的希望中突然迎来彻底的绝望,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知晓她的伤心欲绝与绝望,籽月瞧着她这幅模样,担惊受怕又心疼,苦口婆心的劝她振作起来。
其实倪酥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次已经被捉回来了,那她便先暂时好好跟着那恶蟒罢了,至少要保障身边人的安全,籽月的担心在情理之中,但是她是不会做傻事的。
侧身的扇门发出“吱呀”的响动,籽月吓得慌忙噤了声,不动声色抹掉面颊的泪,怯怯的行礼唤“大人”。
裴郁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自己则缓步靠近女郎,榻上的柔弱女郎久久才有了反应,固执的别过脸,不肯说一句话。
这完全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她对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冷漠绝情。薄唇牵出一抹自嘲的笑,裴郁在她榻边顾自坐下,从颈被中将她那只扭伤的脚捉出来,拿出药膏,轻柔的涂上去。
指甲盖大小的药膏随着他微微温热的指腹缓缓晕开来,渐渐融化在那雪白的玉腕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其中又夹杂着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引来阵阵隐秘的酥麻感。
倪酥不动声色瞧了他一眼,男人绝美的容颜隐匿在暗色中,鸦羽般的眼睫微微垂下,情绪难辩,是她完全无法拿捏的。
裴郁也正好看过去,两道视线有了短暂的汇集,可就是这一瞬,令女郎霎时收回视线,冷淡依旧。
直到他收起膏药,手腕仍旧握着女郎纤细的脚腕,眉目意外的柔和,嗓音更是温柔含笑:“还跑吗?”
倪酥绝望的闭了眼,眼眸四周是颓然的泪意绯红,声音又轻又小,却又充斥着无望:“首辅大人为何就是不愿意放过我?”
一直以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他心里不过就是一个玩物,无关情爱,只是占有欲。
她无论如何也未料到,他竟然会千里迢迢亲自来抓她,给她最大的希望,在觉得自己最有可能彻底逃离的时候,再给予她致命一击……
妙……真是妙!
字字都是愁苦交加,行间都是怅然若失,这令裴郁心间莫名生出阵阵不悦来,她从来不愿留在自己身边,嗓音骤然间冷下去:“我永远不会放你离开。”
所有的希翼,最终沦为断壁残垣,一捧焦黑的破烂灰烬。
倪酥脸上呆呆的,眸光已经丧失了轻盈的灵气,麻木又绝望至极,就像一个任人提丝摆布的傀儡木偶,所有的精气神都被男人手中掌握着的那根细线,丝丝缕缕抽取殆尽。
身边的人她一个都保不住,连她自己都是任人宰割,是首辅手中任意搓扁搓圆的弱小雀儿,自顾不暇的紧。
她轻声道:“你昨日是不是想杀了谢延?”
裴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开口:“你错怪我了,我没有动他一根毫毛。”
听见他这样说,倪酥只觉得这恶蟒虚伪透顶!对他的厌恶更是到了顶端。
他怎么能当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呢?他明明时时刻刻对谢延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裴郁坐在她身边,活像一条敛了剧毒爪牙的大蟒。
他握住了女郎的手,凤眸笑盈盈的,柔和的唇瓣仿佛能讲出这世间最温柔的话,可出口却是:“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他状作惋惜的模样叹息了几下,悄悄地收紧掌心的力度:“谢延不是好人,你不该糊涂到相信他,他一直图谋不轨。”
倪酥并未瞧他一眼,只是觉得可笑至极,这恶蟒也太不知道廉耻了,不是好人?图谋不轨?这不正是说的他自己吗?
良久,她终有转过头,杏眸毫无畏惧的直视他:“首辅大人心里头其实最清楚,世间之事,是万万不可强求的。”
“譬如,你作恶多端,随意践踏侮辱他人的身体,执意强求,就注定永远无法求到一双对你满是真诚的眼睛,你活该这样,这就是你强求的报应。”
字字句句,都狠狠砸在他的心头,叫人心变成碎片,一下一下揪着疼,裴郁仔仔细细一字不落的听着,是一种诡异的认真。
很明显,女郎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触怒这头黑鳞恶蟒。
他心里和明镜儿似的,她就是拼了命想惹自己发火。
可没想到的是,比火气先抵达的……会是情定。
望着她这副高不可攀的圣洁模样,那股冲动破土而出,想把纯洁坚韧的纯白芙蕖,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一同共赴巫山云雨,感受那美妙绝伦的春水荡漾。
他发现,他这辈子,自己只要是面对她,腰就不自觉的弯了,再也直不起来了。
裴郁凤眸微挑,透露出一道危险至极的笑意,两根手指,不受控制的,探过了锦被,到那轻薄的裙摆之下……
倪酥猛的直起身子,手指用力攥住裙边,春眸,几乎是惊恐万状,羞愤不已,她实在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已经僵成了这样,他竟然脑子里还能想到这等事!
不要脸皮!
一种干涩的,撕裂的疼痛感传来,她浑身霎时瘫软下来,颤的不成样子,咬紧牙关,用力抓住他正在肆无忌惮作乱的手腕,恼怒至极的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