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提着剑,滴滴血珠子顺着寒刃缓缓淌下,他脚尖轻跃,两三下便追上了女郎。
倪酥瞧着面前充斥着杀戮血腥的男人,仿佛见到鬼似的,浑身颤栗着,吓得不轻。
裴郁一步一步靠近,嗓音温柔,但眸光中还残留着杀戮后的兴奋,微张的瞳孔在电闪雷鸣下愈加阴森可怖。
“皇嫂,快过来,外头太危险了,伤着你怎么办?”
这男人竟然还不清楚吗?世间最危险的就是他自己!
女郎不住的后退,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打在她的每一处,衣裙湿漉漉的沾粘着,额间乌发凌乱的贴在面颊上,殷红的唇瓣轻轻颤栗着。
“你……你别过来!”
裴郁却熟视无睹,似恶蟒胸有成竹的围猎柔弱的白兔,只差露出狰狞的獠牙,一口吞下。
忽然,有侍卫自大殿而出,向首辅禀告:“大人,在倪二爷身上搜出了毒药,同陛下汤药里的是同一种。”
裴郁并未回身,缓缓道:“速速将蓄意谋害陛下的二人捉拿,听后发落。”
方才侍卫的一番话,同那空中的响雷一般炸在了倪酥心头。
怎么可能?
二叔为人清风劲节,绝不牵扯涉入党争,怎会向少帝投毒?
“皇嫂,你逃不掉的。”裴郁洞悉了女郎心中所想,低沉的嗓音威压感十足。
雨点和算盘珠子似的噼里啪啦下坠,雷鸣闪过女郎苍白的面颊,她抽出那把青鸾短剑,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若是再敢靠近,我就死在这里。”倪酥的声音里满是决绝。
裴郁眼底冰寒彻骨,再次向前一步:“皇嫂,别闹了。”
“别过来!”女郎面上无一丝血色,双耳珰珠被风吹的不停摇晃,纤细的脖颈紧紧绷直,锋利的剑刃倒影出那双毅然决然的杏眼。
裴郁停下了步子,抱剑而立:“我不过来便是。”
他最好别过来!
于是,裴郁站在原地,眼看着女郎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尽头,他侧身,数位心腹上前。
“看着皇后娘娘,别出什么事了。”
倪酥逃不掉的,但裴郁愿意给她一点时间。
……
雨更大了。
整个长安城上空,笼罩着庞大又邪气的黑雾,压城城欲摧,这份逼迫感,这份杀意,汹涌澎湃。
百姓们各个紧闭门窗,一家三口瑟瑟发抖的抱做一团,母亲紧紧捂住因恐惧而啼哭的孩子,外头是一刻不停歇的厮杀声。
一夜之间,狂放奢繁的长安城血流成河,首辅正以投毒毒害皇帝,以及私通后宫的罪名,满城追杀着刘、倪两家的势力。
刘、倪自然也是奋起反抗。
两方势力博弈,鹿死谁手,未可知……
而首辅本人呢?正堂而皇之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雕花,眉宇间不辨喜怒。
“母亲,那些害死你的人,孩儿一个也不会放过。”他喃喃自语着。
自殿外,跑来一个黑胄士兵重重跪下,面色惨白,话语中充斥着止不住的啰嗦,是什么事,叫他如此恐惧呢?
“大人吩咐咱们密切监视着皇后娘娘,可……可没想到,娘娘竟然失踪了!”
“人呢?”裴郁的手,骤然扣紧了雕花一角。
“卑职已派人全力搜查,娘娘恐是从秘道入了骊山,依照现在的雨势,起码得等天亮之后才能营救娘娘。”
“废物!”
裴郁凤眸顿生阴戾之色,上前,暴虐一脚踹开了这黑胄士兵,士兵即刻口吐鲜血,肋骨恐怕断了两根,但只能忍着。
他要亲自去找倪酥。
但另一名士兵跪下:“首辅大人,暴雨下山床未稳定,您千万要保重自身,若发生坍塌,十死无生啊!”
士兵战战兢兢的抬眼,夜色浓如泼墨,原以为他会暴怒,可紫袍青年冷峻的面容竟然勾起了一抹笑意,诡异又绚艳。
一阵低笑声自夜色传出。
“真的吗?那太好了。”
和心爱的姑娘一起被埋葬在山石中,他求之不得呢。
男人迎着夜色出走,翻身上马,决绝奔赴。
却说倪酥这边。
女郎身上笼着宽大的披风,正在半山腰上匆匆赶路,月色幽深混沌,遮天蔽日的树冠挡住了些许雨点,比之方才,小了很多。
山路崎岖曲折,这处又因鲜少有人经过,野草冒的堪比半人高,虫子溅跳而出,枯草杂枝的掩盖下,一深一浅的踩下去,软绵绵踩空不可避免。
谢延虽然身子骨弱,可却在前方紧紧攥着女郎的手,不让她跌滑下去。
要命的是,这雨,完全没有要停的征兆。
坑坑洼洼的山道,土腥味冲鼻,泥泞潮湿,倪酥身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心神俱不稳,脚下已经打滑不知多少次。
忽然,他们前方闪出一道人影。
女郎始料不及,身子重心不稳,险些滑倒跌进草丛中,谢延一手抵住她的腰肢,将人护住。
“小酥!”
待回过神来,倪酥耳边才传来谢延温润带有安抚的嗓音:“娘娘别怕,这位,便是上都护李大人,李松。”
女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暗淡疲惫的眸子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彩:“李大人,请您遣兵救救太后!”
可借着微弱的月色,她看清了来人,李松满身都是血,手掌用力捂着的腹部,还正在不停的往外冒血。
倪酥微迟疑:“李大人……您?”
李松身负重伤,每说一句话都用力吸气:“卑职方才与首辅麾下的金吾卫激战,请皇后娘娘放心,卑职们誓死守卫太后!”
女郎心口剧烈跳动,是啊,裴郁不会放过刘、倪两家的,她急切的追问:“那我姨母和二叔现在如何了?”
“首辅心狠手辣向陛下投毒,被倪二爷发现,拉拢不成,转头就迅速捏造证据,污蔑倪二爷向陛下投毒,甚至为了一并除掉太后,还不惜给他们加了一条私通后宫的罪名!”
她早就该醒悟,首辅是怎样的狼子野心,暴虐无道!
倪酥心神恍惚,若不是谢延扶了她一把,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双手扶住大树,转头,朝山下大明宫的方向望去,那一只只火把穿透浓雾,徘徊成波澜壮阔的长龙,错落有致,却有朝中心缩紧的趋势。
被围绕的中心点,是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