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笼罩着香港岛的街道，胡天佑压低帽檐，穿过几条曲折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家名为“香江书店”的老旧铺面前。
书店门口挂着“今日盘点，暂停营业”的木牌。
胡天佑四下环顾，确认无人跟踪后，轻轻叩响侧门。
三短一长，停顿，再两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进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胡天佑闪身入内，木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书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气味。
高成功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一本《红楼梦》，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去后面。”高成功说道。
两人来到书店后面的密室，胡天佑刚坐下，高成功就劈头盖脸地责问道：“老胡，这段日子你到底去哪了？组织上还以为你牺牲了，我们找你都找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受伤了，不得已情况下逃到九龙西贡村。”胡天佑直视他的眼睛。
“九龙西贡村？刚被日本鬼子屠村的那个地方？”高成功看了报纸，知道西贡村发生的事情。
“是的，日本鬼子杀害了很多老百姓。”
高成功问道：“哪些鬼子是你杀的？”
“一个没剩，那些畜生！”胡天佑恨恨地说道。
高成功眉头一皱，说道：“你这是擅自行动！”
胡天佑便把自己这段时间和郭嘉玲一起发生的事情向高成功复述了一遍。
高成功听了胡天佑的话，脸色渐渐缓和。
“老胡，你受苦了！”他坐到胡天佑面前，“但纪律就是纪律，下次必须请示。”
胡天佑点点头，突然说道：“我想推荐一个人加入我们组织。”
“谁？”
“我的一个朋友，她叫陆小曼。”
高成功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胡天佑来香港的时候带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背景高成功早就暗中调查清楚了。
“胡闹！”他猛地站起，“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妓女！她怎么能接触我们这么机密的工作？”
胡天佑此前没有向高成功提及陆小曼，没想到他却了解的这么清楚。
胡天佑冷冷地说道：“老高，你调查我？”
高成功毫不畏惧胡天佑的眼神，说道：“你没有主动向组织报备，这是违反我们纪律的，我主动调查她的身份，这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你负责。”
胡天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她只是我在来香港的轮船上偶然认识的一个女人，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向组织汇报我个人的事情，她只是一个被生活所迫而失足的妇女，也是苦命人，她能有什么危险？”
高成功耐心解释道：“老胡，自从我们参加革命工作的那天起，我们对组织就不能再有秘密，她对组织有没有威胁，得由组织判断，不能由你个人判断，这是纪律！”
胡天佑听了高成功的话，自觉理亏，便不再争辩。
“好，这件事我做错了，请求组织给予处分。”
高成功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不提了，她的身份我们已经调查清楚。”
胡天佑继续说道：“老高，陆小曼上过几年学，识字，会数学，最重要的是，她恨日本人。”
“恨日本人？”高成功冷笑道，“恨日本人的多了，难道都拉进组织？你知道培养一个合格的情报员要冒多大风险？”
“她不一样。”胡天佑说道，“她来香港的目的想必你已经调查清楚了，现在她决定改过自新，我们应该接纳她。”
高成功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鼻梁。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她被捕，会连累我们整个香港地下组织？”
“所以我请求送她去广州接受培训。”胡天佑直视高成功的眼睛，“学习三个月，达到我们的要求再正式接纳她。”
屋内陷入沉默。
远处传来报童的叫卖声，一辆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街道。
“我看你是疯了。”高成功最终说道，“但我会向上级汇报，你回去等我通知。”
一天后的傍晚，胡天佑带着陆小曼来到一家裁缝店。
“闭上眼睛。”他拿出一条黑布。
陆小曼的睫毛微微颤动。
“你要带我去哪？”
“一个能让你不再担惊受怕的地方。”
当黑布解开时，陆小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狭小的密室里。
墙上贴满了日军布防图和新闻剪报，桌上摆着一台老式发报机。
高成功站在阴影处，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这是……”
“这是我们的一个秘密联络点。”胡天佑轻声解释道，“从现在起，你要接受测试。”
高成功开口说道：“陆小姐，请把这组数字翻译成文字。”
他推过一张写满密码的纸条和一个密码本。
陆小曼接过纸条和密码本，眉头微蹙。
五分钟后，她交回的纸上工整地写着：黎明前最黑暗。
高成功和胡天佑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二项测试。”高成功拿出一张香港地图，“假设你要从铜锣湾送一份情报到尖沙咀，沿途有三个日军检查站，你会怎么走？”
陆小曼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曲折的路线。
“先乘电车到湾仔，换乘渡轮到九龙城，再坐黄包车绕道洗衣街……”
她的声音越来越自信，眼睛在煤油灯下闪闪发亮。
胡天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就像被困已久的鸟儿终于看见天空。
测试持续到深夜。
陆小曼的各项测试结果都让高成功感到满意。
“明天早上会有船送你去广州。”高成功说道，“为期三个月的培训，能坚持下来就留下。”
陆小曼猛地转向胡天佑。
“你要送我走？”
“不是送你走。”胡天佑握住她冰凉的手，“是给你一个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密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陆小曼的目光从发报机移到墙上的抗日标语，最后落在胡天佑伤痕累累的手上。
“我去。”她轻声说道，“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活着等我回来。”她深情凝望胡天佑，“答应我。”
胡天佑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拉入怀中。
高成功识趣地退出密室，轻轻带上了门。
夜色深沉。
海面上，一艘没有灯光的渔船正悄然驶向广州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