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口中的孙朝阳,早已死了数十载,却是枉死在了自己的剑下。张顺贤的心底,是存在愧疚的。可若是他不杀死孙朝阳,那么今日的萍儿也终将不复!
孙朝阳乃是血族门内弟子,血族闻其名,便可知其性,数十年前,是江湖上有声势的名门望族,可最终也被定义为邪门歪道。
世间,正邪两分天下,正派的存在,则往往会影射到邪门身上,就恍似白昼里的光,与深夜时的暗,同样是天地间,举足轻重的存在。
怪就怪在,在萍儿路过忘忧谷时,被这孙朝阳救了一命,再者,孙朝阳的温文尔雅,气质翩翩,自是令正处于怀春时的少女,动了心弦。
所以,萍儿爱上孙朝阳,一点也不奇怪,当年的忘忧谷,乃是仙草群居之地,萍儿亦是荣朝里有名的药剂师。
但,即便如此,在尝百草时,却差点被一株药草,夺去了性命。而这忘忧谷,实则还有一个名号,只是在江湖中,极是隐晦罢了。
忘忧谷乃是聚气之地,不然,那些仙草,又为何会群居在此地?孙朝阳自离开门派后,便一直在此静修武道。
时光如流,倒也是潇洒快活,可久不见人的孙朝阳,性子也变得清净、寡淡。直至,萍儿闯入他的世界。
或许,一开始便也注定了结局。望着身姿翩跹的少女,就如那花丛中的蝴蝶,在孙朝阳的眼底,似乎他所在的世界,都多了几分色彩。
一日复一日,在此静修的孙朝阳,却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只是,偶有一日,他见少女倒在了那片仙草丛中。
孙朝阳心思一紧,也自是知晓,萍儿乃是中了那药草的毒,方出现在萍儿的眼前。
在萍儿微阖的双眼间,是一个英俊潇洒神姿不凡高大男子,男子就立在自己的面前。
可那时的萍儿,神智已不甚清晰,孙朝阳皱了皱眉,将那株生有剧毒的草药,含在了嘴里,他咬破了舌尖,将自己的血与药草混在了一起,后,轻轻地吻向萍儿。
过了半晌,萍儿原本苍白的面颊,业已渐渐地多了一丝血色,孙朝阳方松了口气,遂,又坐在萍儿的身畔,打坐修炼!
可江湖上,血族乃是与荣朝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此事若被荣朝或者血族悉知,便不好办了。
在萍儿难舍的瞳子里,孙朝阳就像一道光,一道无比绚烂的光。
可此时那道光,却要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孙朝阳笑道:“萍儿,有缘再见!”
可缘分延续了数年之久后,终于在一场比武中,两人再次遇见,可那时的孙朝阳,因修炼魔功,心底已再无情爱。
但见到萍儿的那一瞬间,他总觉得自己内心一处幽暗的角落里,渐渐地多了一缕光。
孙朝阳不知道,那缕光代表着甚么,可在那缕光的尽头,却依旧是那个在忘忧谷中采摘仙草的小姑娘。
孙朝阳携血族之人,踏入江湖,在那些立于江湖中不败之境的诸豪杰濒死的深夜里,孙朝阳的身法,犹如鸿雁般,掠过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那是血族鼎盛之时。
天下之事,为我号令!
可偏偏,当时的荣朝也是一个愣头青,非要冒出来,誓与血族撕破颜面,战至不死不休!
因血族与荣朝拥有着同样的利益驱使。谁若占据了这片天下,那么东荒境内,英才天资,神武降世,也势必会被一门拢之!
而数十年前,荣朝得以如此的辉煌,说句老话,还是因那个时代,拥有着如同张顺贤一脉的修行狠人。
是上天好德,还是天宿下凡,偏偏都聚集在荣朝一代中人,张顺贤自是打出了荣朝的名号,可他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亦是当时那个时代的强大缩影。
魑魅魍魉见到荣朝中人,还要给些面子,在那些宗门中,长老傲慢的眼神里,也势必会与血族摩擦出些许火光。
可不料,这片火光,竟真的绵延出了一场大火。而这场争斗,也足足持续了十年之久,这十年间,江湖生灵涂炭,厉鬼当道。一场争斗结束后,常常是枯骨如山,血流成河!
萍儿难舍曾经的深情,因她在孙朝阳深邃的瞳仁里,依旧可以找到当年的一寸薄光,可也仅仅是一寸而已,也仅仅是一寸单薄的光罢了。
但却引燃了萍儿内心的痴恋,当孙朝阳将手中的利刃,探向萍儿时,与萍儿同道的张顺贤,则毫不犹豫的将刀锋架在了孙朝阳的脖颈上。
孙朝阳的武境,终究还是抵挡不了张顺贤手中那柄冷冰冰的古剑,所以,孙朝阳死了......
只是,他死的那一刻,脸上却似挂着一分笑意。
或许也唯有萍儿知晓,即使到了最后一刻,孙朝阳还是留了一寸劲。
他舍不得萍儿,他舍不得......
究其远境,四目逍遥,在阒寂的夜色里,酒肆外,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萍儿窝在客栈里,因那梦里出现了孙朝阳,于是,她便又陷入到了一片旋涡中。
那旋涡中,乃是逆水,也是夺命的逆水!萍儿心底的事,也唯有自己的心底,知其深浅。
可那逆水,有时候却几乎要夺了她的命!
张顺贤耷拉着眼皮,闷声道:“没出息!”
遂,推开客栈的门,身后则尾随着夏炎与朝歌。夏炎呆呆地看着坐在床头,哽咽的萍儿,那时的他,心底亦多了一处伤痕,似被一柄夺命的利刃划伤的!
翌日醒来,夏炎揉搓着额头,闷哼了几声。张顺贤精气神倒是足的很,在那木案上剩下了几个酒壶,而张顺贤则终夜未宿。
这一日,阳光恰好,褪去了夜里的恶寒,实际上,这时的天气,已甚是凉爽。若这一日间的光景,终年如此,那定是独居的圣地!
东荒境,一座不太大的渡口上,终年泊船,可今日,这渡口却不太平了。
东荒境,门派林立,虽以荣朝最为鼎盛,可亦有几方势力,不容小觑!其中自有,宣叶门、长春门、七子峰、忘仇崖各方势力,足有十余处!
听起来,这宣叶门和长春门,则更似正派,而七子峰和望愁崖却皆是邪门!
这渡口的名字叫凄子坞,凄子坞中,有卖鱼的早市,而事情的缘由,便是因这早市而起!
这日,各大门派,皆派人来东荒境等待神武的出世,而这柄神武,在许多年前,曾是一个名为张顺贤的荣朝子弟手中利器,也是因这柄利器的出世,使得江湖上,终日风雨萧条。
风雨萧瑟的各派势力,在那段至暗的时间里,都选择了鸣金熄武!在他们顽固的意念里,是这柄神武赋予了张顺贤至深的武境,却不是张顺贤赐予了这柄剑灵魂!
只要这柄神武现世,必要饮血为乐。因此,这柄剑也被正派中人,称之为一柄鬼剑!
而今,张顺贤的手中,只剩下了一柄质地粗糙的古剑,但江湖中人,却无一人识之!
而被夏炎用粗麻绳捆在背后的青铁剑,亦是平凡无奇,可张顺贤却说,如今的夏炎没有资格来掌控这柄剑。
那柄青铁剑,虽质地冰冷,可在夏炎的眼底,那柄剑却是有温度的!它常常会抚恤夏炎的心,它也常常会发出一阵阵剑鸣!
只是大多时候,夏炎都以为那也仅仅是错觉而已。
凄子坞上,车马林立,无数的宗门弟子,皆知在这一日,凄子坞上,将会有一位大人物出世。
至于是谁,只是每每被江湖人士提起时,便会令修武之人闻风丧胆。
可无人知晓,此人为何非要在此时,现身凄子坞!
也有秘闻称,此人的出现,大多是为了那件圣物而去,却不是因那罕见的神武!
若是说起来,此人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邪派之人,却也堪不上一个好人,数十年前,张顺贤的出现,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
而当年,此人却是与张顺贤齐名的存在!
如今,在这早市间,流传的风言风语,也自是引得众豪强一片惊愕的所在。
据说,七子峰旗下的弟子,已然群聚于此,或许,路过你身畔的那些身披青袍,怀里抱着经卷,颇有些孤云野志的青年,正是那七子峰的门下弟子!
长相秀丽的女子,皱着一双弯月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个少年,倒不是因那少年秉性迫人!亦不是因他容貌过人,但在少女的眼底,少年就是如此不凡的存在!
因他浓浓的眉宇,因他眉宇间的一分清浅的愁郁。
女子正是七子峰的门下首席弟子——若水,而少年也正是紧随在张顺贤身后的夏炎。
那片火辣辣的目光,似得到了感召,夏炎回头瞥了一眼。而少女则略有些羞赧的侧过了头!
说张顺贤是神人也不假,毕竟这世间能够瞒得过他的事,也甚是稀少,就如同那个面色羞红的少女,在张顺贤的眼底,倒仿似透明一般。
少女的心思,少女的心结,却皆在张顺贤毒辣的眼神中,显现无遗!
张顺贤歪头笑道:“炎儿,你可真是一个闷葫芦啊!”
张顺贤笑着,冲着若水,轻轻地努了努嘴,夏炎随师傅的视线,瞥向一旁,见那女子,眼中略有愁容,却又生的那般秀美,不觉间,心底便有些慌了。
而朝歌和萍儿,则如同张顺贤那般,笑吟吟地望着夏炎,朝歌轻轻地揽住夏炎的脖颈,对着他的侧脸,吹了一口热气,道:“弟弟!这便是女人的味道!”
夏炎心底一愣,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轻轻地推开了朝歌,喝道:“朝歌姑娘,请注意分寸!”
那站在远处的青衫女子,呆呆地看着夏炎,那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小师弟,小师弟当年却也是夏炎这副模样,却最终惨死在了正派之人的刀剑下。
小师弟亦如同夏炎那般呆呆傻傻,纯纯的就是一个闷葫芦!说起来,对小师弟的感觉,倒不似眼前的这个少年,宛若初见,却又不似初见。
此时,少女心底的思绪,可谓春水,柔光清浅,碧波荡漾。
可见夏炎双目清澈,倒似是一泓清潭,清可鉴人!
若水一行人,共计二十余人。而此次前来,亦有门内的长老引领,说起来,宗门内,对此次行动,倒也颇为注重。
除了若水,剩下的门中子弟,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而若水虽看似年轻,但在那些门中子弟的眼里,却皆是忌惮跟敬畏!
早市上,此时倒也是人烟鼎沸,一片宏象!
如今,都知道一位惊天的人物,即将会莅临凄子坞。因此,这凄子坞,看似热闹,可行走在渡口上的行人,心底却都仿似沉着一块铅石,滞重、压抑!
在清晨泛滥的白光下,所有的景象,都有一种极致的美感,至少在清晨初阳随意地勾勒下,大致轮廓是如此的!
山海连天,家书抵万金,行走在江湖中的痴情浪子,也终有归来的一刻。
张顺贤站在渡口的沿岸上,背负双手,望着清远的天空,偶有一刻,他会失神,眼中则会弥漫出一片片白皑皑的雾气。
可,在夏炎的印象里,师傅在那座落魄的山头上时,也时常如此。
那时的师傅,坐在山头的一片土坡上,手指轻轻地摩擦着古剑,而眼神里,却是疏离与寂寞的痕迹。
师傅他老人家,心底大概也有挚爱的人罢!
那也是许多年后,夏炎的心底,才有的感慨。
而今,夏炎也只是一个未出世的闷葫芦,江湖之事,或是人间之事,他皆分辨不清,对于那美妙的女子,他的心底,也只是朦朦胧胧地,就像蒙着一片清浅的光晕。
没人能够读懂师傅他老人家,即使是朝歌姑娘,即使是萍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