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薄唇紧抿,跪在床边,带着那双苍白无力的素手抚摸他刀削般锋锐的脸庞,嗫嚅的吐出几个字:
“带她过来。”
简单的不想浪费一个字。
他专心致志的凝视着那张冷艳惨白的玉容,漆黑的眼眸似是热带雨林里终年不透微光的山洞,沉默的不敢眨动一下,害怕错过有关她的每一个瞬间。
“阿姐,你说过要永远永远陪着阿临的……”
“阿姐不能说话不算话,说话不算话是要受到惩罚的……”
“所以阿姐快点醒过来惩罚我好不好?”
……
将领们降低各自的存在感,神色各异的退到营帐外。
“我还以为将军冷血无情,不近女色呢,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还是一个大美人,啧啧啧,将军艳福不浅哦……”
另一位将领肩膀撞了他一下,“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也不怕到时候将军揍你一顿”。
“这么说来,上一次的事就说得通了,玉瑶姑娘对将军一见钟情,说要以身相许,但直接被将军无视了,将军心里藏人了,哪里容得下别人。”
“啧啧啧,让玉瑶姑娘救将军的心上人,就玉瑶姑娘的性子,恐怕是不依的吧。”
几人说话间,玉瑶被一位将士急匆匆的带过来。
少女脸颊含春,幻想着待会儿见到那丰神俊朗的男儿,竟在赶来的路上便开始害羞起来。
将军派亲信召见她,肯定是改变了上次的主意。
就凭她药王之女的身份,一手精湛的医术和一副冰肌雪肤的皮囊,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
男人嘛,都是碍于面子的。
如今后悔了,主动向她示好来了。
心下想时,玉瑶路过那几位长得像蛮横张飞的将领,嘴角也含着笑意。
但进了营帐,方才有几分得意洋洋的女子便笑不出来了。
只因为她垂涎已久的男人此刻正卑微的双膝跪地,深情款款的守在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身旁,俊脸上带着她不曾见过的铁汉柔情。
初次见面,男人冷血阴鸷的神色夺去了她所有注意。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向她时面色不改,从未像别的男子露出痴汉的猥琐模样。
她以为,他从头到尾就是这样子,冰冷的似是春寒料峭结了冰的湖面。
没想到是对别人情根深种。
从小到大被娇纵惯了的少女立即转身,赌气的就要原路折返。
“站住,本将军允许你离开了。”谢临声音很轻,宛若随风而去的柳絮。
阿姐在他眼前,他必须温柔一点,不能让阿姐看见他暴虐的模样,阿姐会不喜的。
“让开!”玉瑶对堵门的侍卫命令道。
那侍卫一动不动,没有理会她。
玉瑶只能跺了跺脚撒气,一脸羞愤的转身,语气冲冲的,似是吞了几斤火药,“将军叫我来就是让小女子看你们郎情妾意的,我现在看完了,狗眼瞎了,能放我走了吧”。
谢临眸光幽幽,面对这样俏皮的女子,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冷峻,“你最好想清楚了,不要在本将军面前装傻,阿姐中了剧毒,你不会看不出来”。
“我看出来了又能怎样”,玉瑶理直气壮地承认了,“我父亲虽然是药王,但我也不是我父亲,心善到什么人都帮,别人死了与我何干!”
她高傲的昂起头,等着男人示弱恳求她。
一刹那刀光剑影,明亮的刀面上映照出女人惶然的表情。
玉瑶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抵在她咽喉处的长剑,咕咚的勉强咽下口水。
“你若不救,只会是死路一条”,谢临长眉如剑锋,蹙起时照样英俊不凡。
玉瑶贪心地咽了咽口水,这样帅气的男儿,为何不能属于她。
“那你杀了我!杀了我,你也会没命的!”
玉瑶一不做二不休,“我父亲身处药王谷,距离京城千里之外,这女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毒发身亡了。”
“能拉个垫背的,我这条命也值了!”
“将军,你现在立马动手,杀了我呀!”
玉瑶煽风点火,谢临却陷入了惘然的犹豫,低沉的嗓音冷冷道:
“你想要什么……”
他终究舍不得赌上阿姐的性命,虽然他知道这个胆小的女人极有可能利用他对阿姐的感情从而狮子大开口。
“我要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玉瑶终于等来了这句话,淡笑道,“只要你保证娶了我,我现在立刻就能救了她”。
谢临听到这话,沉默无言,高大魁梧的身影似是默默无闻守卫在美人身边的雕像。
娶她,呵。
他这辈子从头到尾只肖想过阿姐成为他一人的妻子。
阿姐多好啊,他还是个小调皮鬼的时候就一口一个阿姐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没有人要他,只有阿姐不留余地的给予他渴望的爱意。
现在却要让他迎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他如何能舍弃对阿姐如痴如醉的欲望。
倏然,床榻上,美人弱弱的低吟道:
“阿夜,阿夜……”
“救我……”
寂静的心被沉重的山峦碾压,谢临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到了这个时候,阿姐心里想着的、念着的,都不是他,他又在奢望什么,强求阿姐,夺得不该属于他的爱。
传言是真的,阿姐爱上了他可憎的皇兄,所以才会出现在太子的选妃宴上。
他们两情相悦,而他注定只能做上不得台面,默默躲在角落艳羡的旁观者。
或许最好的结果,便是放手。
“将军想好了吗,只怕那姑娘就快不行了”,玉瑶看见男人脸上变化莫测的复杂神色,心底越发笃定。
她肯定会如愿以偿的。
“……好”,少年的身影迎着落日的余晖,落寞的让人想要从后拥抱。
*****
“孤的太子妃,你总算是醒了”,银月希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夜寂颇为关切的神色。
银月希漂亮的眉眼难过的皱着,胸口处闷闷的,肩膀上缠绕着带着药草香的绷带。
她烦躁的抚弄着太阳穴,喉咙处传来撕裂的疼痛,声音沙哑,“我这是怎么了”。
恰巧小荷进来,听到这话忙夸赞道:
“小姐你终于醒了,那日你在华承寺不见踪影吓死奴婢了,好在是太子殿下救了您,还特地请奴婢来伺候您。”
银月希怔忡片刻,对上夜寂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呢喃道,“我中了毒剑,是你救了我”。
夜寂温和一笑,没有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银月希以为他这是默认了,心中五味杂陈。
这张酷似寒彻的脸到底让她难以生出恨意,眼下虽是在幻境中,但幻境中的他救了她,心底被埋藏的情感隐隐又萌生出了青绿色的嫩芽。
“谢谢”,银月希羞赧的别过头去,但这声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太子妃不日后就会是孤的妻子,夫妻本是同林鸟,筝筝也不必通孤客气什么。”
夜寂亦如谦谦君子般守着,等到出了房门,方才敛起全部笑意。
他果真没猜错,孤的皇弟真的对他的妻子有着非分之想呢。
多亏他的痴情,孤的计划就快要达成了。
有一点他今天总算是笃定了,孤的太子妃真是好样的,透过孤想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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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阿临今日娶妻”,银月希顿时被苦涩的中药呛到,锦帕掩面,难受的剧烈咳嗽。
醒来之后胸口处的隐隐作痛眼下已经演变为清晰地实质般的撕裂,仿佛有人拿着明晃晃的匕首穿过她的身体,挫开她的心脏。
“小姐,您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要上何处去!”小荷担忧得惊呼。
银月希撑起羸弱的娇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摔下床榻,小荷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夜寂听到动静,恰逢其时的走近,“筝筝是有何急事?”
“筝筝现在身体不便,还是让孤为筝筝代劳吧。”
夜寂满眼柔情,任谁看了不夸赞好一个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殿下可知阿临为何娶妻?”银月希思绪纷杂,竟一时失了分寸,抓住夜寂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