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顾洪武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顾参商在曾经的家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轻轻推开门。
他一眼就看到，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京市首屈一指富豪的家——黑灯瞎火，冷冷清清，多待一刻，顾参商都感觉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温暖都要被吸走。
等待他的并非顾洪武，而是母亲章雅辰。
见他回来，她并没有表露出洪霞珠描述出的期待，只是慢慢起身，轻声细语地问候：“回来了。”
即便是凌晨，她依旧打扮得精致而优雅——一丝不乱的发髻，合身的藏蓝色刺绣长裙，颈间戴一串珍珠项链，不时映出低调的光泽。
这一身装扮出席正式的商务场合都挑不出错，可与顾参商相见，就显得过于隆重了。
可顾参商也想象不出她该穿什么。他的记忆中没有母亲穿着随意的样子，她似乎永远光彩照人，不会疲惫，也不会做出夸张的表情。
跟这个没有生气的家倒是交相辉映。
他点点头，在章雅辰对面坐下，面无表情：“我找顾洪武。”
一听这个称呼，章雅辰微微皱起眉头：“他是你爸爸。”
“我找顾洪武。”顾参商加重语气，冷冷地重复道。
章雅辰把一杯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推到他面前。
“我同他说好，由我先和你谈。有什么事吗？”
“谈不了，你做不得主。”
章雅辰微微一顿。
“是公司的事？”她追问道。
连日的操劳早已耗尽顾参商的耐心。见章雅辰始终不松口，他干脆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将要开门时。
“啪！”
客厅的水晶吊灯突然大亮，紧接着，顾洪武愤怒的咆哮传来：“你怎么就没死在外面呢！”
顾参商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让你失望了，需要我道歉吗？”
还以为父亲至少要晾他两天才会见他，没想到现在愈发沉不住气了。
倒是爆脾气丝毫没变。刚一见面，顾洪武已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大吼：“你再回一句嘴试试？我让你连家门都爬不出去！”
他越暴怒，顾参商越淡定。
“随便你，”他大方地坐回客厅正中的沙发上，“如果你不在意武元集团股价的话。”
“你说什么？”
“我和翟天宝离婚了。”顾参商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道。
而顾洪武的反应，也与他预料的如出一辙。
“你他妈大半夜跑回来报丧呢？拖到现在才离，你还有脸了？”他出口便是一连串的羞辱，“我告诉你，顾参商，少跟我耍花样，你跟她可是签了婚前财产协议的！但凡她敢从顾家带出一根毛，老子就让她身败名裂！”
“财产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顾参商垂下眼，神情冷漠，“她什么都没带走，就连爷爷送给她的房子，她也还给我了。”
“你他妈放屁……”顾洪武不假思索地骂道。
顾参商却无视他的谩骂，平静地说：“不过我和她的婚讯从未公开，假如现在我公布离婚的消息……”
不等他说完，顾洪武已经暴跳如雷，随手抄起果盘，就劈头盖脸地朝顾参商砸去：“找死！”
章雅辰眼中闪过一线惊恐，但随后，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唯有发丝轻轻颤抖，出卖她的恐惧。
而顾参商早有防备，轻易地闪开。
“你那些合作伙伴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我们父子不合，就是演给他们看的一出戏？而我和翟天宝高调离婚，也不过是你转移资产的障眼法，然后呢？”他这才正视顾洪武，语带戏谑，“他们大概会集体抛售股票，然后你的心血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你害怕吗？还是又要骂我无能，为了一个外人祸害自家人？无所谓，冲我来吧，反正我不在意后果。”
“你再说一句试试！”顾洪武满脸通红，直喘粗气，“行啊，要挟我是吧？你试试，看咱俩谁先弄死谁！”
顾参商轻蔑地笑着，走到他面前，掏出手机，重重拍在他手里。
“来吧，动手，打死打傻都行，”他大方地张开怀抱，“然后你就会在所有社媒平台上看到我离婚的消息，是所有，包括境外的。
“你可以想方设法删除所有我发出的消息，我不怕，只要我离婚的事公开，结果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他的声音渐渐低得如同耳语，“没有人会救你，包括洪家人。和离婚一起公开的，还有我亲自露面的辟谣：我从未有过和洪霞珠结婚的打算，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作多情。”
顾洪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扬起手机就要砸他，最终却只是高高地举着手，那模样在顾参商眼中，无比地滑稽可笑。
二十五年，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中止对他的暴行。
能让这个暴君忌惮，顾参商不知是该感到兴奋还是悲哀。
顾洪武会停手，不是因为顾念亲情，而是舍不得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洪武冷声问道。
“那要看你的打算了，”顾参商说，“下周我会去领回离婚证，从今往后，我不希望有人再去打扰翟天宝。”
顾洪武气得面容狰狞：“就为了她，你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是谁在闹？谁一直把死挂嘴边？是我吗？”顾参商定定地看着他，“倒是你，结婚之前只是不给我好脸，结婚之后，但凡有不合你心意的，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连天宝都不放过！”
“你们吃我的用我的，我还碰不得你们了！顾参商，你他妈是我儿子，不是我祖宗！”
“儿子？”顾参商嗤笑，“你记不记得说过多少次，‘顾家没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收回目光，语气也再度变得淡漠，“这次回来就是跟你打个招呼。
“我不会接手你的武元，也不会由着你操弄我的婚事。你可以把你用过的所有阴招拿来对付我，或者再去撺掇洪霞珠给我使绊子，我无所谓。只不过，但凡让我发现你去找翟天宝的麻烦——”
他这才流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凶悍：“哪怕你是我爸，哪怕要跟你拼个鱼死网破，顾洪武，我绝不跟你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