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海瑞的奏疏,朱载坖深以为然,这些所谓的家人、佃仆、奴婢,本来都是普通百姓,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地主豪强的奴仆,官府眼中贱民,而人口就此被隐匿了。
朱载坖对于所谓的贱民政策是有些反感的,但是朱载坖也很清楚,要想彻底废除,肯定是很难的,但是加以改变却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海瑞的上疏正好使得朱载坖可以开始此事,朱载坖随即召集随驾的臣子们,将海瑞的奏疏给他们商议,同时命令陆绎和冯保调查东南的贱民情况。
厂卫调查的结果令朱载坖吃惊,东南存在着庞大贱民团体,不仅有大明律中规定的贱民,还有很多已经被默认为是贱民的群体,他们都被视为贱民,受人歧视,被人奴役。
最普遍的当然是奴婢,他们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成为了奴婢,一日为奴,不仅是终生为奴,更是世代为奴,而据厂卫的调查,开海之后,由于市场上对于各种产品的需求激增,主人役使奴婢参与农业、手工业当中,通过生产活动为主人创造财富,已经成为现在的一种流行趋势,大量的奴婢成为为他们所谓的主人赚钱的工具和牛马,生存条件极为恶劣,996、007都是正常。
还有一种比较特别的贱民就是丐户,不是乞丐,也不是丐帮洪七公那票人,是一种世袭的贱民群体。当然,他还有一个名字,就是堕民,丐户多从事现在被认为低贱的各种工作,但是丐户并非是朝廷法律意义上的贱民,只是民间约定俗成的一种习俗,堕民一说,在大明也是不被认可的,甚至是决不能说的。
太祖皇帝曾经专门下旨称:“朕登基以来,只知一体良民,唯有江南宋室忠臣子孙,昔被元主贬为堕民,辱贱无地, 今朕派他军民灶匠四籍当差,一体良民。传旨士庶人知悉,如若再呼‘堕民’两字,豁 肠碎剐,即命地方官吏竖铜碑,上镌圣谕,千古特恩。”
太祖皇帝认为这些丐户都是宋室遗民,因为不屈从于元的统治才被蒙古看做贱民,因先祖不屈而被贬,其节操可嘉,其遭遇可悯,不能够将其称呼为堕民。
但是由于他们长期从事的都是最低贱的行业,虽然有太祖的诏书,但是现在仍然把丐户看成贱民,而且对他们肆意凌辱,丐户虽不隶属于某个具体个人,但有长期为之服务并向其索取钱财、粮食的对象,这些服务对象被称为“主顾”或“脚埭”,丐户和主顾之间的服务、被服务关系是比较固定的。这些所谓的主顾,甚至可以将丐户加以转卖,事实上就是奴仆一般。
而根据厂卫的调查,这些贱民饱受欺凌,受到各种不公正的待遇,朱载坖于是召集随行的重臣,讨论放良之事,现在朝廷上对于将太祖、成祖朝因为政治原因贬为贱民的后裔放良是普遍赞同的,但是对于其他贱民的问题,他们并不关心。
因为在现在的大明,蓄奴的风气已经开始盛行了,而其中最流行的就是东南,各地的豪强地主,乃至富户良民,蓄奴成风,热衷于以各种方式获取奴婢。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势或者钱财,购买卖身的贫民为奴,或者直接压迫租种自家土地的佃农为奴。
他们获取奴婢之后,不仅继续将奴婢用作服侍自己的生活,还役使奴婢为他们生产各种物品用于贸易,通过压榨奴婢的劳动力来换取财富,人家欧洲老爷好歹是弄点布莱克曼农用机械,大明这帮地主,只会窝里横,朱载坖认为应当削除大部分的贱籍。
在臣子们奏请将太祖、成祖朝贱民放良的奏疏中,朱载坖当即御批道:“东南蓄奴之风,断不可长,压良为贱,前朝弊政,我国家化民成俗,以礼义廉耻为先,似此有伤风化之事,亟待革除,使数百年相沿之陋习一旦廓清。”
朱载坖的御批使得很多官员们都感到诧异,士大夫们豢养几个奴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现在大明,哪个士大夫家中没有几个奴婢呢?侍奉主人左右的伴读奴婢,还有从事裁缝、做饭、洗衣、清扫、轿夫、守墓的杂务奴婢,有些巨室豪门,豢养奴婢数以百千计。
现在现在的大明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了,甚至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而且他们也能狡辩,这些奴婢并非奴仆,而是自己的家人或者义子义女,这些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在朱载坖看来,就是一个问题,他们将朝廷的百姓变成了自己的奴仆,这些人本该向朝廷缴纳赋税,为朝廷创造财富的,结果沦为了他们的牛马。
朱载坖随即详细查阅了大明律和历代先帝的诏书,发现大明对于蓄奴其实一向是严厉禁止的,按照大明的法令规定,只有品官和勋臣贵戚家中可以豢养奴仆,而且是有严格的人数限制的,四品以上十六人,五六品十二人,七品以下递减二人,庶民之家当自服勤劳力作,故不准存养奴婢,存养奴婢者,杖一百,即放从良。
历代朝廷对于蓄奴也一直是严厉打击的,朝廷是不承认义男义女的奴婢身份,在法律上将义男义女看作是主人家的子孙卑幼。朝廷利用了纲常伦理关系,以义男女比于主人亲生子孙,力求把义男义女与奴婢划开界限。但是从弘治、正德以来,朝廷在控制蓄奴这方面逐渐乏力,蓄奴之风盛行。
朱载坖断然不能再放任这种情况发生了,当即下达上谕:天之所覆,地之所载,父母之所生,自天子至于庶人同类也,何忍相为凌侮如禽兽哉?彼辈以人主自视,视朕于何物?圣人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部院即拟章程,豁贱为良,以副朕一视同仁之意。
朱载坖要求豁贱为良的上谕下达之后,就官员们中引起了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