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东方卫的话，那女铜人缓缓垂下眸，随后伸出手，静静的看着自己手掌，然后握紧松开，似乎是因为拥有了身体而格外新奇。
随后，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做的不错。”
“主人，”东方卫因此人的肯定，面上露出喜色：“主人，如今这城市之中已然彻底乱了起来，不如我们趁此机会赶紧离开，否则一旦紫光真人发现了……”
“那家伙现在可没有时间管我。”女铜人打断东方卫的话，缓缓走到一旁椅子上落座，语气里透着些幸灾乐祸：“他那套曦光铜城只为等候有情人的鬼话，也就能糊弄糊弄当初的江尚卿，可现在，江尚卿早就没耐心陪他玩了。日眠塔作为法器也是有承载上限的，只是消耗铜人的生命，根本无法抵偿如今的消耗，紫光老头现在，应该忙的屁股冒火了。”
这铜人还未完全长成，看模样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女，可她举手投足一派老气，堪称豪迈。两相对比之下显得颇为有趣。
当然东方卫是绝对不敢笑出声的，只是将目光收回，不敢多看女儿的身体一眼。
“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用女人的身体哩。”女铜人话虽这么说，但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没有不适应，从容得很：“你们铜人一族的身体果然是上好的容器，紫光老头为了他老婆打造的躯壳，哪怕是后代都这么好用啊，真不知道初代铜人的躯壳又是何种光景。”
东方卫抿唇，哪怕他已经决定放弃自己铜人的身份，听着眼前人用评价一件物件的方式评价自己的同族，心中难免还会有些许异样的情绪。
但他将其收拢的很好，一丝一毫不敢表露，只是压低声音恭敬的道：“主人，那您接下来是要……”
“拜紫光真人那个夫人所赐，我罗文宇这千年被囚于方寸之地，宛若困兽，此仇不报，难道要我一走了之吗？”
东方卫感受到面上的目光，心中一颤，赶紧道：“玄霜阁阁主厉天韵此时正在同心居之中，主人，此人为人颇为见利忘义，鼓舌掀簧，主人可以借他之手，对付紫光真人。”
罗文宇满意的看着东方卫伏下的脑袋，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们那个族长最不该做的，便是让你这样一个人才，陷入那种境地。”
东方卫忍着翻腾的情绪，头埋得更低。
他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他的女儿被那个外来修行者重伤濒死的那一晚。
那个修行者从日眠塔出来，他刚刚结束了一次失败的闯关，只是听到了街角处女孩的欢声笑语。他只是觉得吵闹，随手一掌。
汹涌的元气裹挟着无数冰晶，还没长成的铜人身躯在那绞肉机一般的冰风暴里，与坍塌的院墙拢为同一处废墟。
等他赶到时，她已经没了气息。
她那样小，那样天真烂漫。她甚至只是和以前一样路过从小到大都会经过的街口。
她已经在曦光铜城生活了一百年，她每天都是这样天真烂漫的走过熟悉的街角，又怎么会预想到，只一次的经过，会横遭这样的飞来横祸？
东方卫甚至无法去报仇，因为闯塔失败的修行者有太多，他甚至不清楚是谁。
当他终于求到族长面前，终于有人去调查时，那个修行者已经死在了日眠塔里。从头到尾，别说报仇，他连质问那人为什么凭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女儿就这样死了，甚至不是因为谁带着恶意的针对，就像是路过池塘舀起一杯水，经过树林摘下一片荷叶，院中乘凉捏死一只虫子……
没有为什么，毫无原因，只是因为那一瞬间，那点欢声笑语让他有一点不开心了。
毫无原因的蔑视。
她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玩意，他杀了她，而这，甚至和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