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律者的面容扭曲着,她不理解!这是人类为她做的局她知道!可是为什么顾楚会和这些人一起出现在这里?!
还有刚刚从背后攻击自己的那个家伙……不是在解阳山山谷中发动那一剑的小孩吗?
律者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在这里诞生,又怎么被顾楚这家伙追杀着赶到了神州,自己又是怎样才能逃回这里的。
那个时候她刚刚诞生不久,连意识都还处于混沌之中,迷茫中靠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做了很多事,这在她终于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后都记得!
正是因为那时候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所以律者才会踏上审判众生这一条路,想要在尽可能偿还罪孽后最终审判自己。
而顾楚……这个几乎是和他同时诞生的家伙,似乎是理智更早诞生一些,居然不远千里从神州跑到了这里来追杀她!把自己硬生生的追到了神州,又在神州放走了自己。
当时她还以为顾楚和天穹市那两个恐怖的家伙同归于尽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和那些人类达成了合作?
为什么合作?顾楚这个家伙居然能忍受比自己更弱的家伙和自己合作?!
现在看来,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冲自己来的!
律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玄色鎏金的锁链从她的身后开始冒出,飘荡着对准了站在她面前的顾楚。
顾楚也把另一只手从兜里拔了出来,只是另一只手依旧抓着那根锁链。
“看来你是不打算继续废话了。”顾楚冷哼一声,身体已经开始蓄势待发。“只是不知道已经被废了一只手臂的你……要怎么从我的手里逃脱?!”
顾楚的身影瞬间消失,爆开的一阵沙尘彰显了他跃起的时候究竟有多么用力。
鎏金的锁链在同一时刻交错,瞬间爆发的力道直接将顾楚抽回了原地。
“你根本没有资格说我!”律者额头青筋暴起,带着神性纹路的眼睛直视着顾楚那黝黑的眼眸,“你连自己的权能都没有接受!要怎么来杀我?!”
“那种东西,对付你还用不上!”顾楚没事人一样的迅速翻起,擦掉了脸上的沙粒,对着律者狞笑了一声,然后握起拳头再次暴起。
这个家伙还以为自己是曾经的自己吗?!
律者沉着心,迅速的将顾楚的攻势再次击退。
因为从诞生开始就被顾楚追杀,她其实也收到了顾楚的一些影响,学着他下意识的拒绝了律者的力量,就算是在意识清明之后她也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力量。
直到不久之前,她见证了齐格飞的自证,找到了自己真正该追求的目标后才全身心接手了律者的权能,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律者。
而顾楚依旧和以前一样,极力的排斥着自己的权能……这样的他有什么能力阻止自己?!
律者操控着锁链对着顾楚的位置就是一顿狂轰乱炸,而自己的心神则是沉入了另一边,也就是顾楚所说被断掉的一臂。
事实上,顾楚说的还是轻了,她现在可不是被断了一臂这么简单。
在那片空间中,尽管那些漆黑的怪物已经呈现了颓势,但是当她看向了对塔菲拉提名的那些罪孽还是不可忍受的抽动了一下嘴角。
“教唆,欺诈,霍乱,屠杀,贪婪,漠视他人权益……”她花了足足半分钟来宣读塔菲拉一个人的罪名,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可知罪!!”最终,出于多方因素,律者几乎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才能稳定的问出这句话。
骑士泛光的长矛在塔菲拉的干枯的脸旁划过,在老人精致的面皮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伤口,若不是那些怪物爆发出了和这些骑士如出一辙的疯狂,这单枪匹马的骑士已经把老人的脑袋给摘了下来。
可老人没有太多的反应,他只是笑呵呵的注视着律者,“是吗?我自己都忘了我为什么会有这些罪名了,或许你可以把我的光荣事迹讲出来给我听听?”
律者深吸一口气,抬手的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回忆片段在审判庭的各个角落出现,即便是那一眼看上去无边无际的陪审团也比不过这漫天的回忆光幕。
而且每一个光幕用两秒的速度播放完一个人短促又悲哀的一生后就会迅速的切换成下一个人的生命周期,看的这些陪审团是目不暇接。
“你在叹息之城核心层任职的四十七年间营设了共计十九种新规矩,期间共有人在你所制定的规矩中被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是吗?”老者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毛,“看来这八十多万人里面也只有几个人是有胆子化成厉鬼来找我托梦索命的啊,我还以为死在这十九条规则之下的也就几万人呢。”
法槌重重的落下,击碎了塔菲拉的话,律者的眼神冰冷的像是一把屠刀。
“这么说……你认罪了?”
“当然……”塔菲拉毫不在意的拉着长音,然后在意料之中的发生了转折。“不承认……我可以承认规则是我制定的,但是你会为了被执行死刑的罪人而追究法律的制定者,这在我看来,你比我更不靠谱。
“我可以承认的是你说的这八十万人里确实有六十多万人是死于各种栽赃陷害,误入强推,但是它依旧只是一条死板的律法,它就在那里,所有人都可以避免它。
“至于那些栽在了上面的人……你觉得我应该为他们的贪婪和愚蠢而买单吗?”
老者的眼中闪烁着光,“就像我在开始那四十七年的统治前,靠着自己完美的避开了这里的所有苛刻的规则,并让那些试图压榨我的老东西从高台上坠落一样。
“既然我可以做到,为什么他们不行?这里可是叹息之城,所有人都是沐浴了赦免日的雨才会来到这里的。”
塔菲拉所说的所有话都是诡辩,但至少有一句话他说的是真心实意的。
这里是叹息之城,是所有呐喊命运不公的人不敢触碰的地方。
因为这个地方真的不存在命运不公,在没有底线的世界里,所有的失败都会被一句“你技不如人”轻易的遮掩。
你觉得别人的独资比你多?那就拿上一把刀,用你的智慧策划一场谋杀案,然后抢走他的一切啊。
你觉得别人的外表比你好看?那就用你的能力绕过她的防护网,把她带到某个地下诊所,换一身人皮啊。
你觉得高层的子嗣绝对有你不知道的隐私权益?那就试着模仿他,解决他,彻底代替他,然后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徇私舞弊啊。
什么?你做不到?那就是你技不如人了,这些都是理论可成的事实啊,为什么你就做不到呢?
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照妖镜,会将一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资本彻彻底底的照出来,到最后不会再有任何辩解的言辞,只剩下一声叹息。
阿波卡利斯家族为何能以一己之力强行将贵族世家分为三六九等?要知道除了卡斯兰娜这种异类,没有一个贵族愿意屈居人下,哪怕是沙尼亚特。
就因为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十八岁少主成人礼就是将他一个人丢进叹息之城,让他自己爬出来。
奥托当年是带着卡莲进去的,也把卡莲原原本本的带了回来,也正因为有了奥托这个先例,塔菲拉才敢将自己的孙女,苏莎娜也培养的天真无邪。
既然有人能做到,那么他也能,这就是塔菲拉的自信,也是叹息之城唯一的生存守则。
“荒谬之言。”律者冷哼一声,若是在遇见齐格飞之前,塔菲拉的胡言乱语或许真的能让她陷入短暂的思考之中,但是当真正见过了纯净的灵魂之后,她已经知道了要怎么面对这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你可以说你是对的,你也可以说错的不是你,是你周围的环境,是你所经历的事情,是你遇见的人,是这整个世界。”律者说着,主动从台上走下。
她的左手端着天秤,右手抬起。
一个光辉骑士从厮杀之中脱身,将自己手中的长矛恭敬的递给了律者。
“你们可以推卸责任,你们可以事不在身,你们还可以高高在上的嘲笑那些把自己陷入极端绝境的蠢货,说他们做出了无谓之举,怜悯又炫耀式的说出你们那所谓的生存秘诀。
“你们可以想当然的说出只要自己活着就好了,只要自己舒服开心就好了,人就该是自私的……”
律者所过之处,骑士会为她开辟通路,这一次,即便是那些漆黑的怪物也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律者走到了老者的面前,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但是那些主动踏进别人泥潭的人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对你们说……”
“你们就是一群畜生。”
她将枪尖抵在了塔菲拉的心口,而塔菲拉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你们不属于人类,只是一群错投了人胎的孽障罢了。”
塔菲拉的眼皮微微的抬起,他当然不会被律者这简单的一句话而说动,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即便是庸碌一生的人也会在这个年纪有了绝对稳固的世界观。
但是在这一刻,他居然对律者的这一番话有了一些感慨。
无他,因为他也看见了律者眼中的那个身影,而就在不久前,那个家伙还站在自己的面前,抓着自己的衣领质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性善论啊……”他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面对那个人的问题,他当时没有给出答案,现在在这里,在他生命的末路,他终于可以提交自己人生的最后一道大题了。
人生来是怎样的?
他的回答是恶。
比起将“人”的位格提升到自己高攀不起的地步,他更愿意将那些心中有爱的人奉为更高高在上的神明。
至于那些没能成神的人?
都和自己一起下地狱吧。
即便枪尖已经顶在了自己的心口,老者依旧抬起手,当着律者的面一丝不苟的将自己的仪态整理的端端正正。
在摆正了自己的胸章后,塔菲拉笑着看向了律者。
“我认罪。”
“罪人塔菲拉。”律者手中的天秤倾斜了,向着没有羽毛的一端砸到了底。“我判处你血液凝针之罪。”
现实中,正在寻找着战局切入角度的比安卡突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向了被护在身后的塔菲拉。
紧接着,正在那些锁链中辗转腾挪的顾楚也回过头,皱着眉看向了塔菲拉。
他还以为这个老东西能坚持的时间更久呢,没想到也不过是坚持了半分多钟……好吧,对于一个普通的人类来说,他确实坚持了很久。
流淌在塔菲拉身体里的所有血液在瞬间凝结了,然后每一个红细胞血小板等等血液细胞都开始产生了形态上的变化。
它们变成了一根根纤细到肉眼不可见的细针,从动脉,静脉,毛细血管等地方刺穿组织,透出皮肤表面。
塔菲拉的身形就这么凝固在了原地,身边围绕着细密丝线折射出的一层淡淡的血光。
他仅存的一丝意识想要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可连眼球都被上千万的细针刺透,牢牢的固定在原位。
下一刻,血液保持着这个模样重新开始流动。
几十兆根纤细而透体的针在体内游动了仅仅一秒,塔菲拉的身影就已经无法再保持原型了。
他化为了一滩细密的红色烟尘,融入了这逐渐狂暴的风沙之中。
看上去死的毫无痛苦,而实际上,那一瞬间的痛苦只有一个人知道。
而此刻,没有人会为他停下悲伤,因为在塔菲拉死去的那一刻,重新收回了权能的律者将已经它对准了下一个目标。
不是顾楚,而是已经配合着顾楚和李素裳,三人一同牵制住律者的塞西莉亚。
她看得出来,素裳一颗剑心,虽然不是齐格飞那种纯净的白纸,但是同样毫无杂色,而顾楚虽然抗拒权能,但是主动侵入的情况下还是会出现抗争。
唯有塞西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