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后,一股强劲暖流从西南烟波海吹来,气温骤升,流波山上的冰雪世界瞬间坍塌,平滑如镜的弱水上,涌起一股暗流,无疾划着小舟来到岸边,准备到羽田城中采购一点生活物资。
他刚一上岸便看到沈月翔笑意盈盈站在面前。
宗一郎半躺着靠在两个包裹上。
“什么情况?”无疾一脸不解。“我让你帮我取回星辰剑,又没让你把宗一郎抓来。”
“无疾你别胡言乱语,就凭他能抓到我。”宗一郎尽管还不能站立行走,但经过沈月翔的精心照料,他中气十足,嗓门也亮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回事?让谁揍成这个熊样子了。”无疾歪着头嘲讽道。
“好多年不见,你嘴巴还是那么损。”宗一郎心想自己要是但凡能动,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惹人厌烦的老头子,不过现在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他打嘴仗,打嘴仗可是无疾的长处,他絮絮叨叨起来,无道都能被烦死,别说其他人了。
“损又怎么着,你能耐我何?你想重新站起来,而不是下半辈子瘫在床上,还不得靠我。”无疾痛打落水狗,直接戳中了宗一郎的痛处。
“行行,你是大爷,我这身体就拜托你了。”宗一郎无奈地看了一眼沈月翔,只能低头服软。
“把他扶船上去。”无疾对沈月翔说道。
无疾拿出最后的冬储在厨房中忙叨了一个多时辰,整了一桌酒菜,招呼二人。
沈月翔借着酒劲将十年光景中经历的事,给无疾讲了一遍。
“秋阳姑娘太可惜了,外面的世界真可怕,你们俩既然都失去了至亲之人,不如今后就住在这里的了,省得我一个人无聊。”无疾闷了一口酒。
“沈月翔走不走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是要在这里赖一阵子了,你要是治不好我,我肯定不会离开。”宗一郎靠在墙上,还不停往嘴中灌酒。
“喝不死你。”无疾眼见自己积攒的陈年佳酿,被宗一郎像灌水似地喝进肚子里,既心疼又后悔。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还是要帮你把星辰剑找回来的。”沈月翔道。
“嗳,其实也没那么要紧,本来是无道的东西,他自己都不着急,我们上赶子有什么劲,不如多住些时日,我只答应给这个东洲浪人治伤,可没想照顾他。”无疾道。
“无疾说的有道理,何况你师父让星辰剑迷了心窍,就算你找到他,恐怕也不一定能取回剑。”宗一郎可不愿意单独面对无疾这个讨厌的老头子。
“那我就等宗一郎大人好一些后,再下岛去找师父,希望这段时间,无道宗师能回来,我久闻他的大名,还没见过本尊。”
“这就对了嘛?来来,干杯。”无疾和宗一郎都得偿所愿,高兴的举起酒杯。
沈月翔夜里宿在秋阳睡过的房间里,如水的月光从窗缝中倾泻进来,在这极安静的夜里,连鸟儿的鸣叫声也没有,十年前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他们离开绿源洲,从此走遍千山万水,秋阳不喜欢海西大陆,她最终也没有能够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这或许就是宿命吧。
沈月翔辗转反侧,李秋阳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翻滚,北冥城的严寒、烟波海上的布鲁斯、福冈的烟囱,一切一切艰辛都随着时光的逝去而褪色了,留下的只是斯人的美好,她的笑容、她的嗔意、她的小脾气,还有她的江湖快意,沈月翔忽然发现取星辰剑的这一趟旅程是自己人生中最值得追忆的岁月。
秋阳若是不死,他应该不会回到青玉身边吧,青玉的好也便永远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发酵陈酿,变成值得一辈子回味的东西,他终于明白,在田秋舰发生爆炸的那一刻,他失去的不止秋阳一个人,还有青玉,他还活着,却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目标,没有渴望,仿佛所有的力量都随风而逝了,人生的光泽永久地暗淡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种状态中持续多久。
绿源洲的生活平静而有规律,白天无疾会花两个时辰为宗一郎疗伤,煎煮药材,烧热水,洗绷带这些辅助工作,自然交给了沈月翔。
然后他整个下午都会和无疾下棋,无疾的棋术一如既往碾压沈月翔,沈月翔不动声色地陪着他下完一盘又一盘。
无疾觉察出沈月翔的不同。
“沈月翔,你变得更有耐心了。”无疾放下一枚黑子后说道。
“反正在这岛上也无事可做。”沈月翔按下白子。
“以前你下棋超不过五盘屁股下面就像着了火似的,现在下了二十多盘了,竟然纹丝不动,连无道跟我下棋都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无疾眼珠子在棋盘上转了转,“靠,又赢了。”他骚骚后脑勺“你的脑袋要是能比得上马瀚如或刘定边就成了。”
“人家陪你下棋,还要求那么多,现在哪有年轻人玩这玩意儿。”正在翻看《养生周要》的宗一郎从躺椅上直起身说,他以前那本沉到了小莱港,天知道来到绿源洲之后,他从哪里又翻出一本。
“你嘴巴要是继续这么臭的话,明天我给你用点别的药,让你十天说不出一句话。”无疾将手中的棋子扔来扔去。
宗一郎知道无疾是说到做到的主,便翻了翻白眼,侧身转到别处,继续研究养生哲学。
无疾与沈月翔又继续下了三局,安静的气氛让他难以忍受,以前这岛上没人也罢,现在多了两个人,还像空气一般,简直岂有此理。
“老弟,你就不能说两句话吗?”无疾问沈月翔。
“有什么好说的吗?”沈月翔无聊地看着窗外的流波山。
“还记得马姑娘吗?马玉莹啊。”无疾拍了拍沈月翔的肩膀道“前段时间,我去她府上做客,哎呀,那姑娘给我照顾的好啊,秋阳没了,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她呀,我记得她对你有点意思的,不过你要趁早啊,我看他们国君的弟弟,可是对马姑娘垂涎三尺呢。”
李俊寒早已成了咸临新的王,而他和马玉莹也已完婚,看来无疾在这岛上消息还不够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