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午睡起来,闲着无聊便到将军府的后花园中闲逛,正碰上马玉莹在练剑,她没有穿平日里的纱绸,而是换上那身奔走江湖时常穿的灰色布袍,秀发用红绳系起,整个人便从温柔可人化为英姿飒爽,无疾到的时候,她正练得起劲,剑如灵蛇迅疾多变,人似惊鸿飘逸多姿。
无疾站在一颗老槐树下,看得物我两忘,一条爬虫掉在脑袋上也未察觉。
马玉莹将沈月翔传授的一套剑法舞完,去石桌上取水喝时,才发现树下的无疾。
“老前辈在这里做什么?”马玉莹甩了甩头发,轻轻地呡了一口水。
“马瀚如长得五大三粗,怎么能生出这么俊秀的姑娘。”无疾念念叨叨。
听人如此直白的赞美,纵使前半句贬低了老爹,马玉莹也十分舒心,她娇羞一笑,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不过剑法就一般化了。”无疾长叹一声,“舞得很漂亮,潇洒又飘逸,然而离剑道的宗旨却偏了十万八千里。”
马玉莹自师从沈月翔从他那里学到一招半式以后,罕逢敌手,将元亨城中所谓世家高手悉数击败,已经习惯别人的惊叹赞美,今日竟然有人将她的剑法贬低到什么也不是,简直比有人侮辱她的相貌更让其难以接受。
“没看出来,老伯也是剑道高手。”马玉莹拿起桌上的剑想要跟无疾比划比划。
“我是什么高手,不过是看得多了,看出点门道罢了。”无疾端起马玉莹喝过的水,自己也喝了一口,把马玉莹恶心得够呛。
“我们要不要比试一下,我这就找人给你取把剑。”马玉莹岂是善罢甘休之人。
“我年事以高,又从没练过武功,你不是欺负人嘛。”无疾见马玉莹咄咄逼人,心想这姑娘疯魔啦,我一个医生跟你打,不是找死吗。
“你既没练过武,凭什么说我的剑有问题。”
“我是没练过武,但二十年的时间里,有一个人一直在我面前练剑,我就是一头猪也能看出一点门道来,何况我比猪聪明多了。”无疾一脸严肃的把自己和猪做了比较。
“那人是谁,有什么了不起?”马玉莹心想世间哪里还能有超绝沈月翔移形换影的功夫。
“我道哥,十八岁出山就打败了海西所有高手,二十岁剑道便入化境,剑神叶不沾与他交手也在百招内落败,你想想看,我耳濡目染,虽然没有上手操练,但也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叶不沾那不是沈月翔的师父吗?马玉莹狐疑地看着无疾,“那道哥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呢。”
“你太年轻,况且也不是武林人士,江湖上的事没听过也正常。”无疾道,“你若信我,将刚才那套剑法再舞一边,我帮你纠正几个招式,你看看效果如何?”
马玉莹将信将疑地地舞起剑,还没施展两招,无疾就喊停,纠正一个动作,一套下来,无疾喊了几十个停,把马玉莹一套流畅的动作拆解得支离破碎。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没?”练完一遍后,无疾问。
“记住了。”马玉莹道。
“嗯,脑袋瓜还不算笨,那你按照我纠正过的动作再来一遍吧。”
马玉莹将信将疑,但她还是认真按照无疾的指导从头到尾舞了一遍,这一遍下来,马玉莹越舞越感觉奇异,在剑招施展中,她感到一股内劲在身体内周流,守势则缓,起势则急,剑既快又急,许多平日做起来颇有难度的动作,这一遍却自然流畅毫不费力,原来她从前练剑只是见招拆招,从未有过内力这种概念,无疾教她的剑势,早已不是单纯的一招一式,而是将内力意念集中于剑,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练完以后,马玉莹血脉平和,气虚充盈,身心俱静,完全没有平时的疲倦和喘息。
“这才像点样子,不过还是不够完善。”无疾捋捋胡须盯着马玉莹道“有些细节把握得还不是太准。”
“要不我再来一遍。”马玉莹从未体味过练剑能够达到如此物我两忘的境界,她一直认为要想有所进步,唯有吃苦一条道路,但是今日她不仅没有一丝苦累,反而酣畅淋漓,神清气爽恨不得赶紧再练几次。
“嗳,不必急于求成,这世间所有事都欲速则不达,我看道哥练剑从来没有一遍一遍重复的,总是兴起而舞,兴尽而收,随心所欲,以致忘我。”无疾又端起马玉莹的水喝了一口,在石凳上坐下,食指敲着石桌,嘴里哼着一支小调,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也是,先生反正还要在这里待上很长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马玉莹求教心切,心里恨不得马上从眼前的老头处把练剑的秘诀全挖出来,表面上却很淡然。
“放心,给你们王疗毒,没有一年半载,不会有功效,这段时间我可以把道哥的套路全部教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无疾知道跟马玉莹讨价还价的火候到了。
“什么条件,你说,能办到的,我一定不遗余力。”
“咱们府上有一道笋干豆腐鱼,我百吃不厌,一直想跟大厨老王学习怎么烧,可这家伙遮遮掩掩,推三阻四,不仅不肯教我,今日这道菜连做也不做了,老王虽然菜烧得好,这做人格局实在不高。”
马玉莹还以为无疾让她做什么摘星揽月的活计,这老头原来只贪恋一口吃的,当即便夸下海口道“这事简单,我让老王教你,他一定尽心尽力,毫无保留,这道菜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就让他给你做。”
“这还差不多。”
两人正打算进一步讨论剑术,一名武士突然闯入后花园,向马玉莹和无疾行了礼,马玉莹认出他是父亲手下的第一侍卫,平日里不离父亲半步,此刻突然出现,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武士径直走向无疾,递给他一纸条道“大将军请我给您带个信,情况紧急,请先生务必早做决断。”
无疾打开纸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快逃。”
这马瀚如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疾皱着眉头思索一番,莫不是在戏弄我,不对,这憨子从不开玩笑,不管是真是假,先跑了再说,我走了没人给他们的王祛毒,是他们的损失。
“前辈到底什么事?”马玉莹见无疾表情沉重,忍不住问道。
“小丫头,赶紧去厨房给我拿点吃的,记着多拿点,顺便给我找一匹快马,你爹让我抓紧时间跑路。”无疾搓着手向自己的卧房跑去。
马玉莹不敢怠慢,马上安排人准备好路上的干粮,又从私房钱中取了不少银两,一一置备在包裹中,顺道扣下武士的战马,留给无疾骑行。
不到一刻钟,无疾从卧房中冲出,接过马玉莹递来的包裹,骑上骏马,拱手道“丫头,今日一别匆忙,改天有机会我介绍道哥给你认识。”
“前辈路上注意安全。”马玉莹与无疾相处两个月,虽然时间不长,此刻也生出依依不舍之情。
无疾正要策马飞奔,马玉莹道“还是从后门走吧。”
他便在马玉莹的指引下出了后门,火烧屁股似的一路狂奔,半个时辰功夫到了远华门,马玉莹特意叮嘱他走远华门,此门位于王城西北,距离最远,中枢有紧急命令,这里也是最后才能得到消息。
只见远华门守卫森严,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逐个检查出城的人员,无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排在队尾。
士兵检查到无疾,看他一个老头子竟骑一匹军马,忍不住起疑心问道“你的军马是怎么来的?”
“我是大将军府的贵客,骑一头军马有什么奇怪的。”无疾内里心虚得很,但是面上依旧趾高气昂,气势拿捏的足足的。
士兵狐疑地盯着自己长官看了一眼。
“你有大将军府的腰牌吗?”长官走过来,语气倒是很谦和。
腰牌,无疾脑袋一机灵,马瀚如是给过自己一个腰牌,可是出门时走的匆忙,落在房间里了。
“老夫出门从不带那种玩意,你们怎么磨磨唧唧的,赶紧让我过去,别耽误老夫正事。”
“没有腰牌,您还是下来吧。”长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要跟大将军府核实,要是将军的马从我们这里跑了,这罪责我们可担待不起。”
无疾这厢刚出了将军府,正门那边羽林卫的黑衣骑士便闯了进来,掏出圣旨要缉拿无疾。
马玉莹佯装配合,在府里找了半天,没找到无疾在哪里。为首的将军便黑着脸说道“马姑娘,你别为难我们,我们是奉了王命的,抓不到人,我们没法交差。”
马玉莹笑道“我真盼着你把那个老头抓走,他在我们府上一直骗吃骗喝,脾气还不好,阖府上下,除了我爹,没有不盼着他走的,只是这个家伙来去自由,我们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将军知道马玉莹身份尊贵,既是当朝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又是风亲王未来的夫人,搞不好将来变成王后也有可能,他们在王城中做事的人都明白,一件看似不甚相关地得罪人的小事,说不定哪天报应在身上,就小命不保。所以只能强压着怒火陪她演戏,“姑娘是大将军的女儿,一向温柔贤惠,知书达理,自然不会放走朝廷通缉的要犯,您要是能给我提供点线索,我们回去也能交差,王上怪罪下来,我们好替姑娘推脱。”
我知书达理,温柔贤惠?马玉莹心想你认错人了吧,她说“我们搜也让你搜了,该配合的都配合了,你让我提供线索,我是真想给你提供,可是我不知道,总不能胡编乱造吧。”
“姑娘,借一步说话。”将军把马玉莹带到一遍,避开一众耳目,小声道“这种时候,还必须要胡编乱造,比如姑娘说这无疾你们本来是想配合我们抓住的,结果这厮武艺高强,打伤我们几位将军府的护卫逃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去正阳门了。这样,王上就没有理由怪罪将军府了,你知道王上抓无疾,一方面有他本人的原因在,另一方面可能是要寻衅将军府的。”
马玉莹思忖再三,御林卫的将军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但是让她胡编乱造,却绝对不可能,“将军的好意,我和家父铭记在心,但是恕我不能提供任何线索,至于编造那就更不成了。”
“既然如此,我不打扰了。”将军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手臂一挥而,骑兵们在院落中聚齐,正准备打道回府的,忽然一位骑兵从门外进来,走到将军身边耳语几句。他听完顿时喜上眉梢道“真是太好了,你先过去让他们一定控制好犯人,我们马上去提人。”
“我都跟你们说了,这马真是大将军府赠与我骑的,你们这帮人怎么如此死脑筋。”无疾还在跟城门的卫兵死乞白赖地争吵。
“我们接到命令,全城戒严,查问可疑人员,你骑着将军府的军马却没有将军府的印信,不正是可疑人员吗,你放心,我们已经派一名骑兵去将军府核实了,只要确认你是将军府的贵客,我们自然放行。”卫兵翘着二郎腿坐在无疾对面,边喝一杯粗茶,边耐心给无疾解释。
“行行行,我等着,不过我有点内急要上茅厕。”无疾道。
“你们两个跟着他一起去,不能离开视线。”卫兵向身边两个低等士兵命令道。
无疾到了城防营后院,从怀中抽出一支卷筒,轻轻一拉引信,一只火凤凰冲上天空,向远方飞去,将陪伴的两个士兵吓得不轻。“道哥,你应该出关了吧,这回老弟的性命就全靠你了。”无疾喃喃自语道。
元亨全境的大搜捕,抓到一大堆倒霉的犯罪分子,唯独没有抓到谋害太后的青丘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