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责备了曹一诺?”青玉目不斜视好像在对山风说话。
“曹一诺失职渎职,咸临欧阳太后遇刺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向中枢汇报。”安波路整曹一诺并非仅仅因为这一件事,这位鹰犬最近在安波路面前愈发放肆,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有些事情中枢还是不知道的好。”青玉转过身道“曹一诺毕竟是干秘密工作的,以后听雨阁就不必再向中枢汇报工作,直接对我本人负责。”
安波路看着年轻的王,想起五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那惊为天人的容貌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有半分衰减,反而因着时光的雕琢增添几分成熟的风韵,她依然在最好的年纪,但与五年前那个单纯的女孩已经有了本质的不同。
华贵的服饰,威严的气息,不容置疑的语气,目中无人的霸道使她与她的王座更加匹配,也使她离曾经的自己越来越远。
朝中再无人质疑她的权威,那些当年甚至在公开场合都不把她放在眼中的人,不是掉了脑袋,就是罢了官位,如今还苟延残喘的私下里无不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她做到了,做到自己曾经希望的那样,与她的王位融为一体,成了一名果决干练的王,只是这代价是否过于沉重?安波路不禁水中望月般怀念起她纯洁如水的年华。
“你怎么不说话?”青玉以为安波路会长篇大论反驳自己直管听雨阁有多么不妥,可他一句话也没说。
“王上既然决心已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青玉嗤笑道。
“人都是会变的,王上变了,臣也要跟着适应。”
“我哪里变了?”青玉的笑依旧挂在脸上,只是那笑虚假又勉强。
“不说这些了,王上单独留下我不会只是想告诉我听雨阁的归属问题吧。”安波路裹紧身上的棉袍,太阳落山后,青云阁温度下降很快。
“安卿从前一贯絮絮叨叨,如今也学会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了。”青玉抚摸着右手拇指上光洁墨绿的扳指道“我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咸临的欧阳太后死了,他们国家会不会发生动乱?”
“欧阳太后淡出政坛多年,应该对他们的国事不会有太大影响。”
“如果恰巧他们的国君还在吸食忘忧草呢?”
“李俊恒在吸毒?那李俊寒来青丘是为了?”
“是为了找能给他解毒之人,咸临的国君竟需要一个居住在青丘的人为他解毒,偏偏这个时候,他最依赖的母亲还遇刺了,你说他的毒还能不能解?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境,明明被俘却又匪夷所思被放回去的弟弟还值不值得信任,他弟弟未来的岳丈大将军马瀚如还能继续得到重用吗?”
青玉的一连串提问使得安波路猛然惊醒“难道欧阳太后遇刺跟我们有关?”
“我只是在李氏兄弟那本就要燃烧起来的不信任之火上,再添了一把柴而已。”青玉谈起太后遇刺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事要是暴露了,一定会引发我们和咸临之间的一场大战。”安波路从没想过青玉会主动出击,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狠辣的招数。
“大战就大战,难道我们会怕咸临。”
“但是王上,你不是一直主张休养生息,与邻为善,搁置刀兵吗?”
“那是从前,如今形势不同了,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吧。”暮色深了,青玉的脸开始模糊不清。“我登基以来,从没有找过大荒的麻烦,可是一出塞去北冥,他们就想置我于死地,这终究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你不吃人,人便吃你。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为何大荒人会赶在这个时候,火急火燎要骚扰边境吗?因为我们刚刚在独狼岛屠灭了他们三万人,斩杀了大将狐汉岩卓。”
“我看中枢的内参上写得是布里亚特所为。”
“是龙甲军假扮的布里亚特。”
“王上有对大荒作战的计划?”安波路感到脊背发凉,他愈发跟不上眼前女王的思路了。
“我在等一个契机,大荒自然环境恶劣,总有虚弱的时候,今年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警告罢了。安卿,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们青丘坐拥海西最富饶的地区,人口比咸临和大荒加起来还多,应该做霸主的是我们,世人都说李俊恒精明,磨铁穆真睿智,难道我不如他们?”
“论聪明才智,王上自然远在二人之上。”
“你真的这么认为?”
青玉沿着黑暗中发着莹莹白光的汉白玉台阶向下走去,光亨城中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青玉就冲着那一团光亮走着,风撩动着她的披风。
安波路跟在青玉身后,他感到自己在青玉的未来规划中,已无关紧要,也许真的到了说再见的时候,而他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契机,安波路回忆起当年出仕之前,文若说过的话,“龙青玉乃真蛟龙是也,在她幼弱之时,你可用心辅佐,一旦飞龙在天,你须及时脱身,以防被其反噬,君子进退有度,万不可被水中花,镜中月蒙了心智,等到退无可退,悔之晚矣。”
两人走到呈露台上青玉的仪仗前。
“王上,过年我想跟你请十天假?”
“喔,没想到一向敬业的国相也要请假?有什么事吗?”青玉车上了一半,转过身,火把的光亮照在她的蟒袍上,金色丝线熠熠生辉。
“我想回去为老师扫墓。”
“去吧,文若的陵寝我派人常年驻守,日日维护,年后我也将去祭拜。”青玉刚要钻入车中,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何必只休息十天,你可待到十五再回来,中枢那边,我会安排人替你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