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的大草漠气温骤降,晨露凝结成白霜,太阳没有升起之前,星罗棋布的水泡子表面开始出现颗粒状的冰渣,草木一片萧瑟荒凉,昆虫走完了仅有一季的生命,鸟雀们早早踏上南征的旅途,草长莺飞,热闹非凡的盛夏场景不复存在,只有寂寞的牧人驱赶着牲畜,想在第一场雪降下之前,再给牛羊养养膘。
呼啦尔汉带领着一支骑兵分队照例执行巡边任务,从大荒骑兵机动作战部队退下来后,他就分配到和青丘交界的安拉卡旗当了一名边防军,身后是一望无垠的草原,眼前是青丘高耸巍峨的山脉,而他只能蝼蚁一般,日复一日重复行走在一条尘土飞扬的马道上。呼啦尔汉不禁常常回忆起在机动部队的日子,那是热血激扬的日子,是快意恩仇的岁月,他不仅血战丽阳,几乎打到光亨城下,还去过西极,久攻元亨,见识过火炮怒吼的壮观景象,南下西进的冒险,不仅使他积累了可观的财富,还遍尝南地女子的滋味,仅仅回忆起来,都让人觉得爽,而如今的生活,就像没盐的食物,让人提不起精神。
呼啦尔汉的马队抵达红旗湖时,发现湖边多了一所毛毡小帐篷,而从帐篷的造型看,显然不是大荒的产物,他立刻指挥手下包围了帐篷,两名骑手进去帐篷搜索,没有发现人,但从仍旧温热的火盆看来,帐篷的主人并没有远去,呼啦尔汉让士兵们潜伏在周围的矮树和草丛里,马匹赶到一片低谷里吃草,他就手持利刃坐在帐篷的火盆旁,静待不速之客的归来。
不到半个时辰,一对男女有说有笑地从湖边走来,男的肩上挂着一缕渔网,网里兜着两条半尺有余白鲢,女的提着水桶,两人说的是青丘话,语速很快,呼啦尔汉听不太明白,不过也不用听明白,他料想只不过是一对青丘的无知男女,误入大荒领地,人杀了,帐篷烧了,就可以继续上路。
两人走到帐篷门口,看到坐在火盆旁的呼啦尔汉还没回过神来,埋伏的士兵们此时纷纷跃起,将帐篷围地水泄不通。
“会说大荒话吗?”呼啦尔汉问道,他的眼睛在两人身上逡巡,女的十分俊美,杀死之前倒可以好好享用一番,男的满脸胡子,看着有点面熟,两个都风尘仆仆,想是远道而来,没少受苦。
“呼啦尔汉,你在我帐篷里待着做什么?”男子说出流利的大荒话,而且直呼他的姓名,呼啦尔汉不由得将男子再次审视一番,他全身的神经忽然像受到某种刺激,整个人弹了起来。“沐风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哪里还用你管?”沐风把肩膀上的渔网扔到地上,拉着女子在火盆旁若无其事地温手。
“将军,您请便,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就不打扰了。”呼啦尔汉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想着还是早点溜走为妙。
“慢着,叫你们亭堡管事的立刻来见我。”
磨铁穆真没想到还能再一次见到沐风,他举行了盛大的晚宴来迎接悍将的归来,在大荒人的眼中,投降没什么可耻的,他们讲究实际,人设不高,只要不出卖兄弟,一切都好说。
酒过三巡,磨铁穆真找人抱来和月白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磨铁温柔地抚摸着孩子娇嫩的脸蛋,眼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你知道我为他取了什么名字吗?我叫他沐风,为了纪念你,也为了让他向你学习,你既然没有死,我和夫人还要另外给他找个名字。”
沐风望着熟睡中的孩子,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飞儿,什么时候。他们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听说你这次从青丘带了一名女子回来,可是意中人啊。”磨铁穆真让乳母将孩子抱走,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笑呵呵地问道。
“正想跟大汗汇报这件事,这个女孩儿救过我的性命,而我确实也对她一见倾心。”沐风诚惶诚恐,生怕李飞儿青丘人的身份引起磨铁穆真的猜忌。
“好事啊,难得有人能入你法眼,本王一定为你俩办一场盛大婚礼,今年草原上喜事多,我已下令休战一年,你们成婚后,正可厮守在一起,也早点像我一样弄个小宝贝出来呵。”磨铁穆真满面春风道。
晚宴在篝火旁的欢歌笑语中步入尾声,磨铁穆真回到大汗营帐,封月白替他解下皮袄,磨铁穆真喝了一口她递上来的青露,一种青丘的茶,磨铁穆真随了封月白的习惯,喝惯了青露。
“今日大汗是真开心啊!”封月白依偎在他身旁。
“还有一件你会开心的事,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儿子叫沐风吗,现在沐风回来了,儿子的名字还要再定了,明日我去上古里问问萨满,看看他能不能求一个好名字。”磨铁穆真轻柔地抚摸着月白的肩膀。
“明天我陪你一道去,儿子的事,还是正式点好。”
“好啊,我们夫妇一起去,诚意更足,你可知道,沐风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青丘的女子,今日我在宴会上问他是否对那女子有意,他说对那女子一见倾心,我决意为他两人办婚礼,夫人你要操点心,有时间过去看看。”
“这沐风一心想要娶一中原女子,现在倒是得偿所愿了,可是沐风这一路从北冥来,五万大军灰飞烟灭,又带回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大汗真一点疑心没有吗?”封月白替磨铁穆真揉捏肩膀。
“要说一点疑心没有,那也不现实,可是我们这里更重视兄弟情,沐风和我情同手足,从小就在我身边,我是看着他一天天成长起来的,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出卖我,世间又有谁可信。”
“沐风可信,那女子呢?会不会是青丘的奸细。”
“现在说到重点了,所以我让夫人没事多过去走动走动,龙青玉狡猾得很,我怕沐风年轻,难免要着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