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谧的大将军府因国君的不期而至灯火通明,杂役们睡意惺忪中从床上爬起,收拾房间的收拾房间,烧火煮茶的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他们很少在半夜里忙碌,马瀚如特别讲究因时而动,顺势而为,到了该休息的时间,绝不做其他事,像其他豪门贵族府上那种夜夜笙箫的场景,在大将军府从没有出现,仆人们乐得清闲。
李俊恒喝了一口下人端上来的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匆忙之中煮出的茶,自然无法与王宫中茶师精心调配的茶相提并论,他把茶盏放到一边,白日里陪母亲的好心情已烟消云散。
“李俊寒去了哪里?你知道吗?”从前他是极力赞同李俊寒结交马瀚如的,但是元亨保卫战以后,他开始认识到,让自己的亲弟弟与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走的太近,不一定是好事,所以尽管李俊寒暗示过几次,他也只是打个马虎眼,敷衍几句,于是李俊寒和马玉莹的婚事一拖再拖,他希望李俊寒年轻人气血不定终会见异思迁,这样就不必违心成全这桩婚事,可是李俊寒和马玉莹情感日笃,想拆散这段有情人难上加难,现在连母亲都认了马玉莹当儿媳妇,这桩婚事势必要提上日程,而他能做的便是提醒马瀚如了。说起来可笑,自己的亲弟弟在哪里,竟然要问一个外人。
“风亲王近来并未来我府上,微臣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马瀚如神色如常,心里却翻江倒海,国君吸食忘忧草的事情,自己这个外臣是绝对不能知道的,私窥王室可是李俊恒的逆鳞,马瀚如也想对李俊恒坦白,毕竟他十分担忧李俊寒的处境,但是看到国君阴晴不定的脸,他还是决定拖拖为妙。
“李管家,你去把莹莹喊来,看看她是否知晓风亲王的下落。”
马玉莹迷迷糊糊走在路上时,还在想,父亲明明知道李俊寒去了哪里,为什么还要问自己,等走到主殿门口,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也知道如何应答了。
马玉莹进去主殿,向李俊恒行礼,果然明艳动人,既不乏寻常女子的清柔,更有一番不多见的英气,几个月不见出落的的更标志了,怪不得俊寒难以割舍,一般男子谁能不动心。
“莹莹真是愈发动人了,今日,我去月亮湾请安,太后提及你和俊寒的亲事,我想你们两人,互相倾慕很多年了,也该修成正果了,我和太后商议了,计划下个月就挑一个黄道吉日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
“啊?”马玉莹一时愣在当场。
“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吗?不想嫁给俊寒?”
“喔,没有,想嫁。”马玉莹脸色微红,生怕再出变故。
“哈哈,你家姑娘真是坦率,我喜欢。”李俊恒嘿嘿一乐,想着马玉莹要是嫁给俊寒成为自己弟妹,也并非一件不可接受之事。
“那么,你知道俊寒去哪里了吗?最近有没有见到他。”
“啊,他不见了?”马玉莹装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半个月前。”
“这就奇怪了,这个小子跑哪去了,莫不是一直待在自己王府里?”李俊恒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不会出什么事吧,算了,明天我去亲王府打探一下,看看这小子最近究竟在忙什么。”李俊恒抬眼望向马玉莹,“莹莹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我和你父亲还有一点事商量。”
马玉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退出主殿,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李俊恒的御驾离开,她才急匆匆地又跑回来,马瀚如正襟危坐着,仿佛李俊恒还在眼前。
“父亲,俊寒不会出事了吧?”马玉莹希望马瀚如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她希望父亲像以往大多数时候那样,淡然一笑,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但马瀚如却面如死灰神情落魄地说道“恐怕是出事了,已经很长时间音信全无了,我派出去保护他的将士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们究竟去做什么了?他去了哪里?”
“这个你最好别知道。”
“王上恐怕也不知道吧,父亲你和俊寒不会在搞什么阴谋吧?”
“想什么呢,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的意中人吗?”马瀚如喝了一口渗透着丝丝凉意的茶水,面对这种纷繁复杂的政治局面,他有点头痛,坐在大将军府里与君为伴真还不如出去领兵打仗来的痛快淋漓。
“恐怕王上哪里瞒不了多久了,如果他知道内幕,不管是你和李俊寒的什么内幕,都是欺君大罪。”马玉莹恨死李俊寒,这个冤家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一旦出手无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回去休息吧,还没到你操心国家大事的地步,我自有办法。”马瀚如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
“李俊寒有什么消息,请您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无论是好消息还是”马玉莹哽咽了一下“还是坏消息。”
李俊恒坐在轿中,深秋的凉意从轿子缝隙里渗透进来,他裹了裹身上的锦衣,吸食忘忧草和肆无忌惮的纵欲正在毁灭他年轻的躯体,他越来越怕冷了,李俊寒究竟去了哪里?他这个一向光明磊落心无城府的弟弟究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马瀚如和李俊寒的失踪有没有关系?从大将军府出来,他就直奔亲王府,和他料想的一样,李俊寒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李俊寒从没到过光亨,这座海西大陆上最耀眼的城市,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竟是以囚徒的身份。头上的面罩被揭下来后,他已经深入到青丘的宫禁之中。
眼前站立着一位皮白肉嫩,相貌俊朗的年轻太监,他便是青玉御前执礼太监李顺然。
“殿下受惊了。”李顺然向左右递了颜色,两个武士立刻给李俊寒松绑。
李俊寒活动了活动几乎麻木的胳膊,警惕问道“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想怎么样?”
李顺然道“殿下不必惊心,我们王上只不过想见见您顺便和您聊一位故人,沈月翔殿下可曾见过?”
沈月翔?这个消失在李俊寒脑海中的形象,又浮现出来,一身白袍,剑术超群,万人丛中来去自如,连马玉莹都曾为之倾心不已,这个家伙竟然和青丘的王也有瓜葛。
“我曾和他见过几次。”李俊寒说不出对沈月翔的感觉,他纵横天下,潇洒飘逸的样子,正是李俊寒向往不已的,可是一个差点把莹莹从身边掳走的男人,再怎么说,也难以使他真正喜欢。
“那就好,待会儿您就就去跟我们王上聊聊沈月翔的情况,愈详细愈好。”李顺然面露喜色,他招招手,立刻有人从偏门里带进来两人,正是马瀚如配给他防身的骁勇之士。
张润梅默默烧掉了下午刚刚从柴老那里得来的密函,此时离青霄殿晚清扫还有半个时辰,身边的伙伴们都趁着这点自由时间收拾个人事物去了,工具房里只剩下她一人,细小的灰尘在窗缝里渗透的阳光下飞舞。
风亲王不见了,整个咸临都找疯了,上面让她留意青丘王室的动向,看看能不能探查一点消息。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大概疯了吧,风亲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即便有他的消息,恐怕也不会在张润梅这样的下等宫女前谈论吧。
她无奈摇摇头,为了这么一个几乎不可能有收获的任务,她和柴老几乎冒了生命危险,趁着宫禁守卫中午打瞌睡时才交接了情报。
她混入青丘王宫已经五年了,五年里这位训练有素的间谍,所做的几乎只有一件事,每天将青霄殿前那几十级台阶擦三遍,她烦透了这样的生活,毫无意义的重复,还好再过两年,超过二十五岁她就可以离开了。
潜伏五年来,得到了这么一个离谱的任务,她有点哭笑不得,尽管感觉荒唐不已,张润梅还是准备去青霄殿前碰碰运气,她提上水桶和扫把,向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的卫生区走去。
冷风从广场的西北方吹来,夜幕开始降临,天空中白亮的光,渐渐暗淡,深蓝的星空笼罩大地,青霄殿在黑暗中矗立着,平日里灯火辉煌,今日晚间无事,早被管理朝会的太监锁了门,张润梅有点冷得发抖,提着水桶的手几乎冻僵了,不会有什么奇迹了,这个地方今晚能见到的恐怕只有夜巡的兵士了。
张润梅先用扫把清理了台阶上的为风裹挟而来落叶,又拿出抹布沾着水桶里冰凉刺骨的水擦拭地面,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了,她的清理工作接近尾声,把抹布在水桶里清洗了几遍,张润梅准备打道回府,彻底将不切实际的幻想抛之脑后。
正在这时,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望见太极殿方向两盏幽幽灯火,向北飘来,她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直觉告诉张润梅,这么晚还往青霄殿方向来的人一定不同寻常,或许他们能带来风亲王的消息。
张润梅迅速将打扫工具收拾到台阶一侧,像一只猫一样敏捷地游动到来人必经的回廊拐角,急促的心跳使她从下等宫女的角色中逃离出来,如果没有这件事,再过两年,她可能真的变成一名彻头彻尾的宫女了。
灯火近了,便能窥出,是两个灯笼,从灯笼上投射出的龙影可以判断,它属于青霄殿,是侍候龙青玉的身边人所持。
来人没有任何声音,他们的身影依旧隐没于黑暗中,只有灯笼照射的光晕越来越近。
他们终于走上回廊,前面引路的是御前大红人执礼太监李顺然,一个小太监低头哈腰的给他掌一个灯笼,后面的是谁?
张润梅问出这个问题时,张大嘴巴,后面的不正是咸临帝国上下苦苦找寻的李俊寒吗?他在两名扈从的保护下闲庭信步。
张润梅靠在回廊一侧,屏住呼吸,等那脚步声远了,她才深深呼了一口气,手心里滑腻腻都是汗。
“这次立大功了。”她自言自语道,张润梅回去时,把打扫卫生的工具遗落在青霄殿的台阶旁。
“王上,咸临风亲王到了。”李顺然轻轻扣了扣一座寝殿的大门,柔和的光芒从纸窗中倾泄出来。
“让他进来吧。”声音干净如水,使人如沐春风,青丘人的软语确实好过咸临的粗犷之声。
李俊寒在两位女官的引领下进入寝殿正室,龙青玉闲散地坐在一个案几旁,她没穿正装,只是一袭清柔的白纱笼罩在身上,头发上没有任何饰物,自然下垂着,看到李俊寒进来,她竟站起身来,眼神中饱含欣喜,“风亲王,你受惊了。”
李俊寒还没从她风华绝代的气场中收回心来,寝殿如此光亮,原来都是拜佳人所赐,李秋阳在他看来已经是青丘女人中少有的绝色了,然而在龙青玉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
“不打招呼就入境而来,是我失礼在先。”李俊寒向她行礼。
“你寻那医生,可是元亨有什么尊贵之人身体有殃?”青玉目光流盼,熠熠生辉。
这个女人不仅容貌非凡,头脑也伶俐得很,能在封建礼教最为严格,男权主义无比强盛的青丘帝国当上女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李俊寒心里既钦佩,又警觉,王兄吸食忘忧草的事,自然不能跟她讲。
“是家母病危,咸临御医束手无策,不得已才铤而走险。”
“我说呢,若是一般人物,风亲王如此尊贵,怎可能只身犯险呢,那医生我已拷问完了,明天你就可以带他回国,去治你母亲的病。”
“你肯放我走?”李俊寒不敢相信。
“亲王如果不想走,喜欢青丘山水,也可以留下,我一定为你寻一个好地方安置。”
“你只想知道沈月翔的情况?”
“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