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飞了两刻多钟,应与非并没感受到什么被庇佑的温暖,与之相反的是箫飒带给她的惶恐与惊诧,他爱变着法捉弄他,做一些蝙蝠装允许做但滑翔伞不能做的高危险动作,比如说倒着飞,来个空中九百度旋转两周半屈膝前翻滚三周高难度跳水动作。
百里云海翻滚,蓝天犹如碧水,地面是苍翠欲滴的古林,三个景象全面在眼中沸腾,部分拉近,部分远走,部分高飞。
绵绵不绝像断不了的藕丝的惊吓之外,唯一驻扎在脑海中安家落户的,是他那让人看了便过目不忘的笑容,像青果一般青涩,却在某种可称谓养分的物质的滋养下,积累糖分酝酿着成熟的丰美和风味,在表皮挂着新鲜的白霜,见者便会忍不住啃上一口。
是那爽朗而满足心理所需的邪气的笑声和那俊逸的声质,一旦发出便像从天而降雨水迅疾填充世界大小山洞,周转几圈继而蓬勃出更加巧妙的乐符,向天府之国的路口扶摇直上,踩出排列好它们的五线谱记载在记忆中的音频里,这本感悟出来乐谱合上了就不会再打开,保存在最好的年华,不让光阴带他赤足逃窜。
他上扬的碎碎的刘海保留着少年最本真的姿色,仿佛昂扬的草地,任凭风浪起却束手无策无法将它们连根拔起,他们沉睡在土地里,安静地恬憩,外面在喧闹嘈杂,渗出泥土的永远是静悄悄的气息。
他的刘海上翘,与非就仿佛看见了他成年后的风度,好像从少年成长到青年甚至是晚年,总有一个把发型改变作为形象的总体过渡,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少年都很关注自己的发型,但箫飒她是注意到了。
他总在不经意间摸摸自己的头发,而与非理解的是,箫飒长大后他就会把刘海弄得很立体很典雅,不像少年时代的随心所欲,不舒服了就用手抓两下,发型改变了,一个男人的形象气质也就全改变了。
与非不能容忍某一天箫飒的发型会梳上去,然后露出现在看到的像个瓷器似的光亮的额头,除非那是风吹的飘扬的头发,又或许没等到那一天到来——世界就残忍地把两个人同向而行的命运线倾转,一条线仍旧是射线,一条线成为线段,返程回到顶点。
那样黑暗与白昼都会熟练将日月同辉上演,那样就连交叉的两条线也会变成平行线的吧!
箫飒的嬉皮笑脸在他确定安全不出现意外伤害的时候纵情奔放,可到了危急关头他的面部表情会收敛为凝重的山水水墨画,那些隐去的山峰总不如近处的高大。
他们的降落地点在湖边一块草地上,倒数第二降落的箫昊和梅苏没站稳,一屁股遁到地上,两个人狼狈叠罗汉,好歹是配合默契落到了柔软的草地上。
大家的手放在眉骨上挡住阳光,看最后一架滑翔伞处境如何。
就要降落了,箫飒收起玩心仪态凝重,告诉盯着他看的与非把注意力集中,他们一定要完美降落,还饶舌夸张说不完美就会跌断腿。
差不多降落了,与非的心思全花在看小说额头上面,忽而一阵乱风将他的刘海吹垮,一些发尖刺到他的眼睛,她立即单手撑住支架上手帮他撩走那些烦人的头发。
关键时刻,箫飒没敢去看她搞什么鬼,但可以从湖面上的倒影看见与非那温柔的侧脸颊,发出一丝丝萤火虫般柔和而毛绒绒的光,她的脸像湖中金鱼的鱼鳞,熠熠生辉。
“你碰我做什么?”还是受不了温情的场面,身为专业拆台人士的箫飒一秒打破沉默。
与非那个火爆脾气一触即发,“动手动脚,我碰你妈了。”她生气地把右手上的牵引绳一拉,拉得很用力。
拉哪边的绳子滑翔伞就会往另一边转角,顷刻间,滑翔伞向左边急转弯。
噗通——两人掉湖里了。
是线段将画像踩出了形状,是荒野将雨林裁成了片段,而她曾为激发自己血性傻乎乎咬破的手留下的疤痕,仿佛顿时转移到了脸上那条因清瘦而有的狭长凹陷上盘踞,像座小桥横跨在耳边与嘴角中。
大家伙忙里忙外地跑到湖边打捞两人,这次失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猝不及防的,包括对于非来说也一样,她只是生气过头,不在乎结果,结果来了也一样手足无措。
人生苦短有很多挑战,都不如溺水来得凉快。
箫飒知道错了,世上有条真理,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不能够和比自己美貌和娇小的女孩一同溺水,因为没办法,被救得永远不会先是自己,哪怕自己还是活生生的溺水体她已成尸体,所以索性多呛几口水,强行清醒清醒。
两人陆续被打捞上来,倒霉的是成了残骸飘浮在水面上的滑翔伞遗体,大家问怎么飞得好好的突然栽到水中了。
箫飒恶狠狠地瞪着与非,气得喉咙咕噜咕噜叫,但是说不出一个字。
应与非凶巴巴地问箫飒为什么敢做不敢当瞪她干什么。
好吧,她用她堂而皇之的语言让他颜面尽失,这样还能说什么呢!
互相吐了吐舌头就不理彼此了。
一生中漫漫长路,有很多趟旅途,有些是直路,有些是歪路,有些蹬地往天飞,有些从高处往下跳,而奇怪的是有过从制高点往下跳撞入水面的经历的人,永不能忘怀什么叫坠落——箫飒。
每段旅途路过不同的景点抵达不同的终点,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观光和闭嘴吧!
出了结界回到乌船上,船上的烛光燃起,讲师说他先行告退,往后他的身影再没有出现过。
箫飒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他可答应过教他布下结界的,貌似得好几年的样子,天啊,日晷快点走吧!
去结界里玩了一下午,因为后来还钓了鱼烤了鱼。结界里时间的流动也比结界快。
两个湿身的人抢在大家前头狂奔,目的是为了先对方一步抢到宿舍独有的浴室。
论力气和体能没得比,当然大黑马应与非技高一筹高,率先闯入,箫飒失落地坐在地上时,后知后觉地发现经过篝火的烘烤,衣服已经干燥了,现在看来何必和她大张旗鼓抢着先淋浴呢!
哎呀,跑什么嘛,一点也不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