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沈老夫人吩咐厨房准备的丰盛的饭菜，款待沈宓和煜儿。
吃饭间，沈老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煜儿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沈老夫人三年未见沈宓，见她如今和煜儿平安无事的回来，心里欣慰得很。
吃过饭后，沈枫就将煜儿抱去院子里玩，沈宓则被江氏带进了庭院里。
江氏和沈家二小姐，对沈宓虽陌生，可终究听过她在沈家的一些事。
她们并未怪她顶替沈宓的名字，顶替沈家二小姐而活，反而觉得沈家欠沈宓的。
雅间里，江氏让丫鬟给沈宓倒了茶后，她的贴身婢女就端来一个精美的盒子。
江氏拿过盒子，递到沈宓手上。
“孩子，这个，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沈宓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上好翡翠手镯，价格不菲。
她抬头看向江氏。
“夫人，这手镯太昂贵了，我如何能收？”
江氏叹气道:“于你，再贵都是值得。”
“我虽不是你亲生母亲，也知你真实身份。”
“可你在沈家这么多年，早就是我们沈家的人。”
“你不知自己身份时，便将我当成你的母亲，用心竭力的将我和女儿从东宫地下牢狱救了出来。”
“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江氏眼眶有些红，看向沈宓。
“若是你不介意……”
她沉默片刻。
“你可以将我当成你娘亲。”
“我若是能有你这个女儿，是多大的福气。”
沈宓低头笑道:“沈夫人，沈家于我有恩。”
“我救你和妹妹出来，也算还了沈家恩情。”
“舅舅江玄，将我从千里之外的离国送到燕京，让我在沈家平安长大，这份恩情我记得。”
“沈家，曾经是我生活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你们自然也是我的亲人。”
沈宓转头看向坐在江氏身旁，那乖巧的小女孩，笑道:“你和妹妹，都是我的家人。”
江氏眼眶有些红，拿起盒子里的玉手镯亲自给沈宓戴上。
“孩子，你这一生受了不少的苦。”
“也为沈家报了血仇。”
“这手镯赠给你，愿你以后岁岁平安。”
沈宓道:“谢谢夫人。”
夜幕，沈宓从江氏院子里出来，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一个细微的脚步声跟着自己。
她回头看去，就见真正的沈家二小姐，站在自己身后。
那小女孩手指被砍，如今虽好得差不多，可终究落下残疾。
她刚生下来还没学会说话，就被太子和皇后关在东宫地下牢狱。
如今说话也不是很清楚，结结巴巴的。
小姑娘傻傻的，站在她身后，轻轻的说出一句话。
“姐姐……谢……谢谢你。”
沈宓心口忽而一酸，朝她走近，看着她被斩断的手指时，哽咽道:“以后，你在沈家一定要好好的。”
“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沈家二小姐。”
小姑娘点头，眼眶也逐渐红了。
她伸手将身上的平安符取下来，拴在沈宓腰间。
结结巴巴道:“听……听说姐姐。”
“姐姐要……要回来。”
“我……我和娘亲去求的平安符。”
沈宓垂眸看着平安符，又抬眼看她。
“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小姑娘点头，目送沈宓出了院子。
沈枫在花园里，逗着煜儿格格的直笑，沈老夫人坐在石凳子上，看着那黑衣小肉团子。
“煜儿，生得真是惹人爱。”
她曾想，若是煜儿真是沈家血脉该多好。
这样，她就有个名副其实的小重孙了。
夜深时，沈宓带着煜儿拜别过沈家众人后，便回了睿王府。
太上皇病情虽好转，可慕容澈还是担心他的身体，这几日都在他床前侍疾。
沈宓本来也想去给太上皇侍疾，可太上皇太心疼煜儿，便让她带着孩子回府休息。
又过了几日，太上皇服下醉拢后身子也硬朗了许多。
永寿殿里，他看着侧方小凳子上坐着的煜儿，忍不住笑道:“这几日，你陪曾祖父可好？”
煜儿点头:“恩。”
“只要曾祖父能快点好起来，我陪多久都可以。”
太上皇朝煜儿伸开手:“来，来曾祖父这里来。”
小家伙从椅子上下来，就被太上皇抱上了床。
“三年未见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是该让曾祖父多陪陪你。”
——
翌日，城楼外。
一辆马车，逐渐入了燕京城。
马车后方，跟着几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士兵。
马车里，云岚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小姑娘眼睛黑漆漆的，如黑葡萄一般，扎着双螺髻，约摸两岁左右。
虽穿着粉色云锦衣衫，脸颊圆润，眉眼却带着一股少有的英气。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云岚和江玄的女儿。
江黎。
云岚将一个花鼓递在江黎的手上，温柔的看着她。
“阿黎，娘亲说的可记得了？”
“待会，若是我们见了姑姑就要礼貌行礼。”
江黎拿着花鼓摇了两下:“娘亲，阿黎记得了。”
“那便好。”
马车渐渐驶向司马将军府，云岚带着江黎放了行李后，就去了睿王府。
已然夕阳西下，煜儿从宫里回来时，慕容澈去御书房见了张怀安。
沈宓正在院子里看书，外头就有丫鬟前来通报，说司马将军的夫人来了。
沈宓顾不上那么多，放下手中的书，匆忙带着人去府门前见云岚。
夕阳下，金色余辉落在云岚身上，平添了几分温柔。
沈宓到时，远远就见一女子的身影。
女子盘里发髻，发中是一支碧绿色珠钗，一身浅绿色薄纱裙被风轻轻吹起，右手边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她温柔的将小姑娘拉着过门槛，与从前那位一身紧衣，满身杀气的云岚不同。
她比从前温柔了。
云岚下意识的抬眸，再看到沈宓心疼的神情，眼眶逐渐红了。
“小姐。”
她丢下江黎，就往沈宓扑去。
“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沈宓面色平静，看到云岚如今温柔模样，也庆幸这三年与她分开。
让她有自己的生活，让她能与江玄结为夫妻。
沈宓将云岚从怀里扶起来，安慰道:“云岚，我没事。”
“我回来了。”
云岚咬着唇，眼眶湿润的看着沈宓，心中不是滋味。
“这三年，小姐受了不少苦吧？”
沈宓笑道:“不苦。”
“我们进去说。”
“好。”
云岚点头，将跑到身旁的江黎抱起来，给沈宓介绍。
小江黎生得很好看，一双葡萄似的眼睛，虽生得圆润讨喜，眉宇之间却带着其他小姑娘少有的英气。
若是长大了，定然是位出尘的少女。
沈宓道:“三年不见，你和舅舅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舅舅在边塞过得如何了？”
云岚道:“过得很好，如今各方战事已停，我与将军也算清闲。”
沈宓带着云岚和几个丫鬟去了内院。
煜儿如今在书房里练字，听说自己娘亲的朋友来了，放下手中的笔，就往沈宓院子里跑去。
小家伙进了门，见到沈宓和云岚坐在椅子上，也知道是贵客，礼貌的给云岚行礼。
“见过云岚姑姑。”
云岚看到煜儿后，眼睛都亮了。
“煜儿？”
“小姐，这是小世子？”
沈宓点头:“恩，当年师兄和姨母费心费力，才将他救回来。”
云岚叹道:“如今都这么大了。”
云岚伸手拉住江黎的小手，温柔道:“阿黎，去见过哥哥。”
小江黎很听云岚的话，怀里抱着个苹果走到煜儿面前。
奶声奶气的说道:“阿黎，见过哥哥。”
煜儿眉眼带着笑，看着江黎手中的苹果问道:“阿黎妹妹喜欢吃苹果？”
江黎点头:“恩。”
煜儿道:“我们睿王府，有好多苹果，各种各样的，我带你去拿好不好？”
“好。”
两个小孩出了门后，云岚便将这三年来，与江玄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沈宓。
沈宓才知，云岚和江玄的不容易。
战场上的将军，每一次打仗都面临着危险，云岚虽待在江玄身边，也有武功，江玄却不愿意她冒险。
直至江玄打了胜仗后，答应云岚的一个愿望，也说到做到。
云岚嫁给了他，陪他在边塞。
边塞虽不比燕京繁华，可别有一番风味。
沈宓也将这三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云岚。
从前主仆二人许久未见，说了很多话。
与此同时，皇宫的御书房。
慕容澈面色平静，将一块麒麟军的令牌放在张怀安桌子上。
张怀安将令牌拿起来，皱着眉看向慕容澈。
“皇兄，你这是何意？”
慕容澈坐在椅子上，微微勾了勾唇。
“我想过了，麒麟军还得交给你来管。”
“从此以后，我不做大燕睿王。”
张怀安急道:“皇兄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
“这麒麟军没了你，怎么能成？”
“此事，我不同意。”
慕容澈道:“我意已决。”
“等皇祖父恢复得差不多，就带着沈宓和煜儿离开燕京，前往鬼杀门。”
“从此以后，燕京就没有我慕容澈。”
“文武百官，也不会时常在你耳边唠叨。”
张怀安沉默许久，叹气道:“你当真想好了，要离开燕京？”
慕容澈点头:“想好了。”
“我此生别无所求，只求她们能安安生生的过后半辈子。”
“燕京终究势多繁杂，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张怀安看着手中的金色令牌，心中不是滋味。
这麒麟军若是没有慕容澈，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
更何况，麒麟军是慕容澈的心血。
他刚想开口，慕容澈便先开了口。
“麒麟军，就当是我送自己亲弟弟的礼物。”
“你放心，若是将来燕京有事，我一样会回来助你。”
“我也会带着煜儿，时常回来看皇祖父。”
张怀安知道慕容澈的性子，决定的事根本没办法改变。
他叹气道:“如今皇兄已经下定决心，我若是反对，你定然不满。”
“无论如何，你是我大燕的睿王，无人能替代。”
“我只希望，将来无论你和沈宓，还有煜儿去了何处，我们每年都能见到你们。”
慕容澈道:“那是自然，煜儿每年都会回来看皇祖父的。”
张怀安点头:“那就好。”
——
太上皇病情好转后，慕容澈和沈宓，带着煜儿道别燕京众人，便往鬼杀门去。
城楼上，仁德帝看着远去的马车，叹气道:“孤此生，还能和澈儿和解吗？”
“他应当是恨透了孤。”
张怀安在他身旁，安慰道:“父皇，也许皇兄早就忘了。”
“你终究是他父亲。”
看着远去的马车，仁德帝眼眶有些湿润。
明明在他心中，慕容澈比其他孩子都重要，如今却闹得如此局面。
……
沈宓和慕容澈离开燕京后，便回了鬼杀门。
夫妻二人对煜儿教导十分严厉，煜儿不听话时，也时常被慕容澈责罚。
小家伙刚开始还以为慕容澈温柔得很，渐渐熟悉之后，才知道自己的这位爹，当真是活阎王。
不过，他在慕容澈和沈宓面前都比较听话，出了鬼杀门就另当别论。
身上那股子的邪劲，和慕容澈小时候一模一样。
长陵王一心想将煜儿培养成离国君主，一连写了好几封信来鬼杀门，让沈宓和慕容澈将煜儿送去离国。
沈宓和慕容澈无奈，只能将煜儿送回离国，在离国待了没多久，便又回了鬼杀门。
入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
沈宓在厢房里，学着燕京大家闺秀的模样，打算亲自给慕容澈和煜儿绣双靴子。
慕容澈处理完鬼杀门内的事务，推开厢房的门时。
就见那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拿着针线一针一针的绣着东西，比从前更温柔了些。
他勾着唇，眼里满目柔情的走到沈宓身旁，轻轻唤了一声。
“宓儿。”
沈宓回眸看他，将自己绣的东西递到慕容澈面前。
“四爷，快入秋了，我打算给你和孩子绣一双靴子。”
“这个绣得如何？”
慕容澈将她绣的东西拿过来，扫视一眼，随即笑道:“绣得真丑。”
沈宓神情顿时难堪，明明自己绣功长进了不少，怎会丑。
“怎会？明明挺好的。”
慕容澈挑了挑眉，就将她手中针线放下，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
银丝垂落在她身上，他温柔道:“你绣的，再丑也是最好的。”
他将人放在榻上后，熄灭了烛火，俯身轻啄她的眉眼。
“我们，该给煜儿生个妹妹了。”
——
第二年春，沈宓如愿生了个女儿。
虞子安也娶了离国京都高门的一位世家女子为妻。
慕容澈给女儿取名叫沅汐。
‘沅芷湘兰，汐水如嫣。’
厢房里，慕容澈坐在摇篮前，看着沅汐肉嘟嘟的小手，宠溺般的含在嘴里。
沅汐生得很漂亮，像小时候的沈宓，圆嘟嘟的小脸蛋，眼睛似黑葡萄一般。
慕容澈对沅汐比对煜儿更为温柔些。
煜儿调皮捣蛋，时常被慕容澈责罚，轻的重的都有，慕容澈对他下手也毫不留情。
可沅汐不同，从小丫头几个月开始，慕容澈就亲自教她翻身，教她行走，教她穿衣洗漱。
对她几乎是捧在手心。
沅汐在慕容澈和沈宓的精心照料下，转眼已经一岁，学会了说一些话。
她伸着小手，叫着慕容澈爹爹时。
慕容澈心都被融化了。
煜儿每年都会去离国陪长陵王半年。
临近隆冬时，煜儿回了鬼杀门，慕容澈带着沈宓和两个孩子回了一趟燕京。
太上皇身体很硬朗，对沅汐也喜欢得不得了。
他对煜儿的喜欢依旧不减，煜儿虽已经五岁多，比三岁时更懂礼，身上却有着慕容澈年轻时候的那股野劲和邪气。
夫妻二人和两个孩子，在大燕陪着太上皇度过了除夕后，就准备回鬼杀门。
临行前，慕容澈带着沈宓和两个孩子，去了一趟万福寺。
初春的万福寺，积雪尚未消融。
万福寺外，一片银装素裹。
马车停在万福寺后，慕容澈就抱着沅汐，带着沈宓和煜儿下了马车。
冷风吹来，他解了披风，将沅汐裹在自己披风下。
煜儿站在慕容澈身后，撇了撇嘴:“娘亲，爹爹就偏心妹妹。”
沈宓笑道:“你妹妹还小，你爹爹是怕她感染风寒。”
“你如今是男子汉大丈夫，也总不能像从前一样粘着你爹爹。”
可煜儿就是感觉，慕容澈更疼妹妹些。
来万福寺的香客并不多。
沈宓和慕容澈到了殿内，入目是金身佛像。
慕容澈拿起签筒，闭着眼睛摇了一支竹签。
竹签上写着一行字。
‘万法缘生，皆是因果。’
看着竹签上的那行字，慕容澈抬头看向面前的金身佛像，似乎有些熟悉。
他拿着签，刚走到偏堂，就听到玄冥方丈的声音。
“施主，可是要解惑？”
慕容澈将手中竹签递到玄冥方丈的手上。
“还请方丈解签。”
玄冥方丈缓缓睁开眼睛，将签拿过来，扫视一眼，随即叹道:“此签为平签。”
“施主今生命数已变。”
“此命数，是施主前世，佛前十年求来的因果。”
“今生虽是曲折，但也算得上功德圆满了。”
“功德圆满？”
玄冥方丈继续道:“万法皆因，”
“这因果，是你亲自求来的。”
慕容澈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佛堂里的三人身上。
沈宓温柔抱着沅汐，低声哄着。
煜儿则在佛前，闭着眼睛祈福。
慕容澈微微勾唇，缓缓道:“功德圆满。”
“我此生再无所求，只求他们一世安平。”
——全文完。
小伙伴们，感谢陪我走到大结局，我们下本见啦。
这本书这两天就要申请完结了，有看到错别字的小伙伴们，尽量给我指出来，作者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