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连绵的杂草。
两道身影坐在两颗大石头上,一人手里提着一根鱼竿,目光紧紧盯着那毫无波澜的水面。
周围静悄悄的。
除了有一辆停靠在岸的马车,以及几个散布在周围的侍卫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人。
安静,僻静,荒无人烟。
哗啦——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破水而出的声音直接打破了这持续良久的平静。
白忘冬看着自己钓上来的肥鱼,脸上全然都是满意。
“才刚来了几天,就能找到这种地方,看来白千户在来之前就有所计较了。”
坐在白忘冬身边,皮肤有些偏黑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
“手下人知道我有这么个爱好,所以来了这里以后,第一步就是找寻符合条件的地方。”
白忘冬将杆子上的鱼取下来扔到一边的鱼篓里,淡淡回复道。
然后,他扭过头,看向中年男人,眼眸微眯。
“倒是严知府,提及这个,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稍稍靠近了严知府的方向。
“你该不会,心里有鬼吧?”
嚯~
这说的可真直接。
即便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严进听到这话都不由自主地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只是一刹那间,就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白大人想多了,如此大的帽子,严某可戴不起。”
严进放下手中的鱼竿,同样扭过头朝着他看了过来。
白忘冬直接笑呵呵提起手中的鱼,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把视线都放在手中的这条肥鱼身上。
瞧。
他刚钓起来的嘞~
严进看着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直奔主题:“白大人昨晚的动静闹得可不小啊。”
“哦,你是指什么?”
白忘冬放下鱼。
“难不成是在指我给凤翔清理垃圾吗?”
“白大人可知道为何白欢楼明明有问题,但凤翔城还允许它一直开着吗?”
严进淡淡开口道。
“难不成,是因为它善啊?”
白忘冬将鱼重新扔回到鱼篓当中,语气随意开口道。
但面对他这散漫的态度,严进只是认真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初来乍到想要一展拳脚,但凤翔府的局势复杂,不是暴力破法可以解决的。”
“白欢楼的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很多,你这么做,属实是有些太过于冲动草率。”
“所以……严大人今日约我就是为了提点我两句吗?”
白忘冬一边重新给鱼竿挂上鱼饵,一边淡淡问道。
“若只是如此,我何需亲自给你写下那份请帖。”
严进看着白忘冬,眉头皱起。
“白千户,你对我得戒心是否有些过于重了?今日我前来,可不是要听你敷衍我的。”
听到他这句话,白忘冬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犹豫了几秒,然后就将鱼竿放在了地上。
他很认真地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地看着严进淡淡说道。
“可我只想敷衍你啊。”
“……”
严进的额头上明显有过一瞬的青筋暴起。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嬉笑出来的年轻人,眉头越皱越紧。
“白大人……”
“严大人!”
还没等严进多说一个字,白忘冬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淡开口道。
“如果你继续说这些没用的话,那我们不如现在就直接散了吧,怪无聊的。”
反正他鱼也钓上来了。
今日的任务完成了。
严进长长呼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些许的疲惫:“白大人,你能否对我不要有这么大的敌意?”
“不能。”
“……”
严进抬起眼眸看向他,目光微沉。
“你我同属朝廷命官,我们本来就是同一立场,自然应该互帮互助,何必如此的……”
白忘冬站起来就已经想走了。
听你在这里说废话,倒不如提着鱼回去把它给炖了吃。
他有点想要喝鱼汤了。
瞧见他这干脆利落的样子,严进眼中闪过些许的意外。
但他也知道,如果再不进入主题,那么白忘冬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想知道赵临江是如何死的吗?”
他这句话直接把白忘冬的脚步锁在了原地,白忘冬眉头微皱,侧过身来俯瞰着他,与他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面对白忘冬质疑的目光,严进的目光坚定到有些刺眼。
“你想不想知道,赵临江如何死的?”
严进重新问了一遍。
“你知道?”
白忘冬反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曾经去过白欢楼。”
严进站起身来,和白忘冬平视在一起,表情坚定无比。
“而就在他从白欢楼走出来不到六个时辰内就已经身死了,你说,这幕后黑手能是谁?”
“若是照你这么说,那白欢楼已经没了,我岂不是为赵千户报了仇。”
“没那么简单的。”
严进转开身子,看向了那平静的河面。
“白欢楼也好,白面门也罢,都只是一个空壳,藏在他们后面牵着线的人才是真的幕后黑手。”
“白千户,我在凤翔府当了三年的知府,可我总觉得,无论是生活还是政事处处都有一个相同的影子在徘徊,我一开始以为那是错觉,可逐渐得,我才明白了那是什么。”
他转回身,直面白忘冬,语气极为诚恳。
“那是偏见,是排外,是利益冲突,是地头蛇,他们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于是上千年。”
“和它们对着干,我只会觉得累。”
“我太累了,这三年来我过得太累了。”
严进彻底无视了白忘冬,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
他在咬牙切齿,就像是在恨着什么一样。
听着他的话,白忘冬默默无语。
严进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神色骤然收敛:“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求的你的可怜,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白欢楼的事情可大可小,其中如何选择由你来分辨。”
“但你记住,你我同为朝廷效力,在这里,你与我就是彼此最好的同伴。”
“你可以找我来寻求帮助的。”
白忘冬怔怔地看着他,就像是被这一番慷慨陈词给说动了一般。
他站在原地,目光久久未曾回神。
严进目光闪动,眼中仿佛含着泪光。
两人相互对视,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情绪。
“是啊,我是该相信你的。”
白忘冬沉默许久之后,深沉开口道。
“只不过……”
他抬起头来,看向严进,语气清冷无比。
“相同的话……”
“你又可曾对着赵千户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