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没有跟陆安回将军府,为了防止身份暴露,他在旅店中住了几日,陆安便以招贴身书童的名头,将宋扬迎进了府。
但是苏钦将父皇软禁起来了,美其名曰,请大夫看诊,就连皇后都进不了父皇的身,更何况陆将军和陆安了。
父皇的身边,负责贴身照顾的仆从,全都是苏钦千挑万选的亲信,他无法接近父皇。
而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最近他的好哥哥,二皇子宋哲与苏钦相交甚欢。
宋哲,静妃柳氏柳绵之子。看起来不起眼,谦逊有礼,温润如玉,其实很腹黑,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柳氏家世不比皇后,他要是想坐上皇位,就必须与他人合作。但是他可能算漏了一点,苏钦想自己称帝,又怎么可能拥他为帝。
大皇子宋询和五皇子宋容似乎达成了联手,先攻外,再分内。
宋询是皇后之子,富有野心,他父皇虽未立储,但是他装的爱民如子,勤政为民,在民间积累了不少威望。
不过因为为皇后所出,性子跋扈惯了,不可一世。而宋容长的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心思细腻的很,从不干没有把握的事,所以他们俩,可是绝配!
原本的天平在渐渐打破,他宋扬就看着这鹬和蚌相争,尽收渔翁之利。
然而这无硝烟的战争中,还是等不及宋扬做准备。
一个月后,元麾皇帝薨逝,宋哲拿着先皇遗诏意图登基,苏钦全力拥护其称帝。
这件事太突然了,打的皇后一方反应不及,直接被下了诏狱。并且,元麾皇帝直接就下葬了,他们无法找到宋哲和苏钦联合杀害陛下的证据,于是宋哲成为了元麾的新皇。
但是让宋扬感到奇怪的是,宋哲没有将他的母妃也同下诏狱,反而立他的母妃为太妃,静妃柳氏为太后。
然而,内乱还没有完全平息,原本一直安分守己的康尧却开始行动了,屡次试探元麾边界。
宋扬化名陆七,易容跟随陆将军进了军营,亲自持枪上阵守卫元麾国土。
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宋扬从一个普通兵卒变成将军,也用了两年。然而,等到他们得胜归来时,宋哲却削了陆将军的兵权给了他一个镇国大将军的虚职。
宋扬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起兵发动造反。
看着那一身戎装被鲜血染红的宋扬,宋哲那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虽然宋扬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但他的面上却仍然保持镇静:
“陆七,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逼宫!”
“逼宫吗?我的好皇兄?”宋扬一边说着,一边撕下了自己脸上的易容,“皇兄难道忘了,这江山,也有我的一份吗?”
“皇兄?”宋哲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眼睛越睁越大,“宋扬?怎么是你?”
宋扬冷哼了一声:“难为皇兄还记得我,你和苏钦谋害父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还会回来呢。”
牧归挟持住了禁卫军统领,对宋扬说道:“主子,你别和他啰嗦了,直接杀了他。”
宋扬的声音冷了下来:“牧归,我才是你的主子。”
牧归低下头,不再言语。
宋扬将剑逼近了宋哲的脖颈处,锋利的剑刃在他那薄如蝉翼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划痕,还在不停地往外淌血。
宋哲这是真的害怕了,忙求饶道:“好皇弟,父皇不是我害死的啊,是苏钦,全都是苏钦啊,而且你的母妃我也没有让她去陪葬,我给她升了太妃啊。”
宋扬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毕竟能成功在夺嫡中杀出称帝,又有谁是天真的小白兔,都是成了精的狐狸。
“这也是我想问皇兄的问题。”
宋哲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皇帝,这件事皇兄也不知啊,你还是去问苏相吧。”
宋扬对他这莫名其妙转变的态度感到有一丝丝不安,难道母妃她,也参与了这场夺权吗?还是说父皇之所以会瘫在病床上,是母妃下的药?
这时,余晖和郁瑾弋押着苏府的人过来了,苏钦看到持剑的宋扬,也是微微一愣。
余晖直接将他扔在了地上,让他跪伏在宋扬的面前。
“小扬,人已经带来了。”
郁瑾弋也把旁边的苏颖儿扔在了地上:“居然敢骗老子,老子不该把你救出来。”
苏钦回过神来,猛地抓住宋扬的裤腿,那张原本老谋深算的脸上,却难得地流出一滴眼泪:“扬儿,你回来了”
宋扬嫌恶地踹开他,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要这么叫我,你不配!”
“父亲,他本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你和他说什么废话,要死就死!”
苏颖儿看向宋扬的眼神中充满了恶毒,那张原本恬静温柔的脸上只有狠厉。她在睡梦中无数次的想杀死宋扬,哪怕是醒来,对他的恨意依旧只增不减。
都是因为他,自己本来是皇贵妃甚至是皇后的,他不仅抢了自己的男人,现在还要她的性命!
苏钦听见她的话,连忙怒斥:“你说什么话,他是你兄长!”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宋扬愤怒地将剑逼近了几分:“没想到堂堂的苏相,竟如此不要脸!”
苏钦面对他的时候,眼里充满了他未曾看见过的疼爱和怜惜以及哀求:“扬儿,我真是你父亲,你可以问你母妃。”
宋扬像是被闷雷砸中,吩咐旁边的士兵:“去把太妃请来!”
苏颖儿愣了会神,笑道:“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兄长呢,父亲你别开玩笑了,怎么为了活命,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陈氏原本在神游之中,听到他的话也下意识地反驳:“老爷,你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三皇子怎么是你的儿子呢。”
苏钦没有说话,犹豫了几秒,才缓缓吐出一句:“是真的。”
宋扬冷笑了一声,笑话,这怎么可能,他和苏颖儿的婚事还是苏钦定下的呢,既然知道他们俩是兄妹,又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人伦之事。
“我知道你不信,不然怎么会将你和颖儿撮合在一起,只是我这是在你父皇将你送去玄亓才知道,你是我和你母妃的孩子。”苏钦眼中带泪,似有悔恨,又似有为自己求情。
“苏相真是为了活命,连这种谎话都编的出来啊。”宋扬阴阳道,“母妃怎能看得上你这一小小丞相。”
想到往事,苏钦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和你母妃原本是一对相恋的恋人,只不过陛下看中了她,迫于家族压力,她只能进宫为妃,而你,是个意外,在她进宫前的意外。”
“她一直隐瞒着你的真实身份,装作和陛下琴瑟和鸣,直到那天你背你的父皇送去玄亓,她才不得已找到我,说出了你的身世,让我救你。”
他的言辞恳切,竟让人产生不出一丝怀疑。
“苏相不愧是老狐狸,这一番说辞,都快让我信了呢。”宋扬勾唇为他拍手叫好。
这说辞骗骗不知情的外人刚刚好,而他,生养在母妃膝下,深知母妃和父皇的恩爱甜蜜,母妃又怎么可能是他说的那种人。
“将军,人带来了。”
一个士兵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宋扬转过身,便看见了一脸惊慌的萧氏,而她的惊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变成了惊讶,随后又流出泪来。
“扬儿!”
看着母妃的这样子,宋扬也忍不住眼眶湿润,扔下剑,走过去抱住了她。
“母妃,孩儿回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气呛的萧氏直咳嗽。而宋扬在这股血腥气味中,闻到了一丝脂粉的香气。
他猛地推开了她,退后了几步,不可置信地问道:“母妃,你今日用了脂粉?!”
萧氏的眼泪还挂在眼眶里,听他如此问,心中闪过了一丝慌乱,随后转移话题道:“可能是不小心粘上的,扬儿,你突然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母妃的表情明显是在躲避,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扬只感觉自己活在一层雾里,他突然有些相信苏钦的话了,母妃并没有他记忆中的那么好。
宋扬给她让开了道,让她能看见被余晖押着跪在地上的苏钦,问道:“母妃,苏相说他才是我的父亲,此话当真?”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萧氏脸上的表情。她的神情从震惊到犹豫再到下定决心,短短几秒,想必她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最终还是告诉了他真相。
“扬儿,他确实是你的父亲。”
宋扬虽然已经有了这个准备,但是当萧氏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差点瘫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啊,宋扬,哦,不对,应该叫你苏扬,这样,江山还有你的一份吗?”
宋哲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哈哈哈大笑,全然不顾自己脖颈上渗血的伤痕。
宋扬俯身提起剑,利落地割掉了他的喉咙:“无论怎样,你都不配!”
宋哲脸上还带着未收的笑意,双目圆瞪,死不瞑目。宋扬的动作之快,让众人都大惊失色,他们的新皇,就这样,死了?
他的剑又重新架在了苏钦的脖子上:“做我的父亲?你也不配!”
“不要!”
萧氏的一声惊呼下,苏钦的人头落地,不过他的脸上却带着释怀的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苏颖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看见自己老爹掉落在地的头颅,吓得口齿不清:“你……你这是弑父!”
宋扬冷笑,提着那带血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信不信,我过会还会弑妹?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苏颖儿看着他那嗜血的神情,吓得动都不敢动,连语气也没有刚刚那番不可一世:“兄长,这件事我实在是不知情啊,看在我们以前的情份上,你饶了我好不好?”
“情份?!”宋扬阴沉着脸,直接提起剑朝她的脖颈处刺去。
苏颖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是下一秒,温热的血液喷在她的脸上,,让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用手摸了摸,那猩红温热的血让她直接昏了过去。
“母妃!”
宋扬惊慌失措地将剑扔下,去抱他母妃,鲜血从她的胸口处汩汩流出,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扬儿,是母妃对不住你,瞒了你这么久,母妃也要下去陪你父皇了,给他赎罪。”
宋扬流着泪拼命摇头,“母妃,你别这样说,太医!太医在哪里!”
萧氏吐了一口鲜血,抓住了他的手,缓缓道:“我没能救她父亲,救了她当做向她父亲忏悔了,你留她一命好不好?”
宋扬哭着连忙点头:“母妃,我答应你,答应你,你不要死,你要好好活着!”
萧氏露出欣慰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母妃!母妃!”
宋扬哭着拼命摇晃她的身体,可是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息,无法回应他的呼唤。
“她已经咽气了。”牧归说道。
宋扬抱着她,哭的泣不成声:“母妃,你就这样喜欢他吗?父皇呢,父皇是你杀的吗?”
余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郁瑾弋也安慰道:“师弟,你还有师兄我们呢。”
陈氏回过神,抱着苏颖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宋扬最终还是没有杀她们,放他们走了。
太后知道她的儿子已经死了,也随之而去,宋扬登基,立萧氏为太后,享太后厚葬。封陆安为骠骑将军,将一半军权交给了陆家。
之后,将苏钦的残余势力以及前太后的势力一举拔除,又恢复科考,筛选人才,休养生息。而这一番操作下来,又过去了半年。
御书房内,宋扬正皱着眉头处理大臣们送上来的奏折,觉得有些乏累,于是便在御书房里随意走动。
书架上的一个小巧的兔子摆件吸引了他的注意,便想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一番。
毕竟元麾信仰禽鸟,父皇又怎么可能不放禽鸟而放一只兔子。只是这兔子像是嵌在书架上一样,宋扬用了全身的力气,都没有将他拿下来。
他想着拧一下,结果兔子动了,书架渐渐地向后动,竟出现了一个暗室。
直觉告诉他,里面肯定有父皇的秘密。烛火将整间暗室都点亮了,暗室的中间放着一个木桌,而桌上,摆着一个明晃晃的信封。
宋扬走到那案桌前坐下,只见那信封上面用粗体写着“吾儿宋扬阅。”
他有些颤抖地打开了那个信封,一字一句地将信件看完,他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原来父皇早就知道了苏钦的阴谋,将自己送到玄亓也是为了让他活命,远离是非。原来父皇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是他还是如同之前一样,疼爱着他。
他爱母妃,爱到容许她生下别人的孩子,爱到即使知道她骗了他,还是对她一如往常。少年的情谊就如同一枚钉子砸进了他的心里,他知道她喜欢苏钦,但是他抵抗不住自己对她的喜欢。
可是母妃却辜负了他的爱,在他的饭菜里下药,和苏钦一点点架空他的权势。他知道,但是一直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这一切。
宋扬再次哭了,父皇待他,虽不是亲生,但更似亲生。
他只是无能,但并不代表他不爱他。
“希望吾儿能永远平安健康快乐。”
这是信件的最后一句话,却饱含了父亲对他的殷殷期盼。
他知道的,哪怕父皇废了他的武功,将他送到玄亓当质子,他都没有怨过他。只是,他真的太无用了,如果早些回来,如果从清竺直接回来,他是不是还有能力,见父皇的最后一面,亲口告诉他,他不怨他,永远都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