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华灯初上,随之静默的,是热闹的时光。
沈府书房内,沈义手拿着一本已经翻的卷边了的兵书,紧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着书上的兵法该如何落到实处。
“兄长?”伴随着一阵敲门声响起的,是沈煜那略微激动的声音。
“明熠,怎么了?”
沈义从兵书中抬起头,略感好奇,然后就看见了沈煜推开房间的门,满脸兴奋地走了进来。
他凑到沈义身边,带着调侃地问道:“兄长,之前在边关你和我说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沈义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带上了一丝薄红,“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不是去接恩人他们吗?”
沈煜想了想,自己刚刚只说了要接恩人回沈府,并没有告诉兄长恩人的具体身份。
“兄长你就告诉我嘛,对人家到底有没有那种意思?”
沈义那微红的脸颊其实已经反映了他的真实想法,他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兄长我从没有那么惦记一个女孩,想必是心动的。”
心动就好办了!沈煜立马在他的旁边坐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那兄长,如果我说我知道女孩如今的住处,你会去上门提亲吗?”
沈义的脸颊更红了,脑海里浮现出了女孩的那双清澈的眸子,“兄长是个莽夫,只怕人家看不上。”
沈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个兄长你不用担心。”
沈义红着脸疑惑地看向他,他的眼神中全是笃定,让沈义有些不解:“你怎么能这么确信?而且你刚刚说,你知道那个女孩现在的住处?”
沈煜眼尾一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兄长,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的那个恩人,就是你之前遇到的那个女孩。”
“据我观察,人家对你也是有意的,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冒着风险救我这个陌生人。”
沈义瞳孔放大,震惊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有假,你弟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顿了顿,又道:“原本我是想明天带他们来与你和渝晨他们认识一下的,不过……”
沈煜停了下来,玩味地看着他,“不过,叶伯父想见见你。”
沈义听到这话,突然就紧张了起来,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现……现在吗?”
沈煜点了点头,“就是现在,不然我怎么这么急匆匆地就来书房找你。”
沈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是他在军营中普通的打扮,若是用这一身去见未来岳丈,那岂不是会太过于丢脸了。
沈煜看懂了他的顾虑,又道:“兄长,时间还来得及,这样吧,我与你身形差不多,你先穿我的,这件事如果定下来了,我让管家给你多做几套公子们穿的衣服。”
沈义又随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军中,他对穿着打扮方面没什么讲究,现在出了营帐,他倒是把之前在军营中的做派全都带出来了。
“明熠,你看看我这头发,是不是太乱了点。”
沈煜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缓解一下他的紧张,“兄长,叶伯父人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是沈义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紧张,不仅仅是对能见到未来岳丈的紧张,更多的是,不该如何去面对那个在自己心里藏了许久的女孩。
哪怕是被沈煜亲自精心打扮过一番,他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明熠,这个青绿色适合我吗?会不会太花哨了点,我还是换个黑色吧。”
沈煜抓住他想要回去换衣服的手,无奈道:“兄长,你都换了不下十套了,听我的,这身真的非常称你。”
刚解决完衣服的问题,沈义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发型,“明熠,那你帮我看看,我的这个发型没有乱吧,我脸上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沈煜被他问的烦了,直接将人推上了马车:“兄长,你再磨叽的话,人家都睡了。”
他这话成功让沈义噤了声,不过,他还是紧紧攥紧自己的衣袍,彰显出他心中强烈的不安。
沈煜叹气,自家这哥哥,现在就开始紧张了,要是遇上叶柯,岂不会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
“兄长,你要是实在紧张的话,要不就和我说说这些天来家里发生的事吧。”
他的这个策略成功地转移了沈义的注意力,就算是已经到了旅馆门口,沈义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
“兄长,我们到了。”
沈义回过神来,看着那灯火明亮的旅馆,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走了进去。
沈煜带着他走到了一个房间前,敲了三下房门,里面传来了一声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请进。”
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沈煜率先走了进去,沈义紧跟其后,他的手心里都攥出了汗,黏糊糊的,如同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叶伯父,这就是我兄长。”沈煜向叶柯介绍道。
“叶伯父。”沈义也跟着向叶柯唤了一声。
叶柯仔细打量着沈煜身后与他长的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脸上挂上了一抹和蔼的笑容:“沈家大郎是吧,请坐。”
沈义拘束着在他的对面坐下,而沈煜,则是坐在了他的旁边。
叶柯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看模样,不过二十五六,浑身却带着一种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不过他身上的那件青绿色的衣袍,倒是将这种肃杀之气遮盖了些,看上去更显得他正直。
自家这女儿看人的眼光还真不赖,眼前这人,根本不像是那种花花公子。
“沈家大郎,今日你来,可知是为了什么?”
沈义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不自觉的就坐直了腰板,“这个我是知道的,是来替我家明熠,谢过叶伯父和小女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你们,我就成为孤家寡人了。”
叶柯的眼角泛起褶皱,玩味地看着他,“单单就只是为了感谢?我可听你弟弟说了,你与小女,还有些一面之缘呢。”
沈义的脸瞬间就红了,连忙说道:“不,不是的,在下来,是想询问……一下莫莫姑娘的意见的。”
“自从与莫莫姑娘在边境相见了一面之后,我的心里就会一直浮现出莫莫姑娘的影子,若不是今日这契机,我只怕是……孤独终老了。”
他的这番话说的极为认真,叶柯却发现了其中的漏洞:“你是说,你只喜欢小女的外貌?若是小女因为某些事情坏了容貌?你岂不是要狠心将她抛弃?”
看着刚刚还和蔼同他笑着的叶柯突然变了脸色,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沈义的额头上都冒出了虚汗。
他攥紧了衣角,急忙解释道:“不是的,伯父你误会了,莫莫姑娘竟然能够不顾生命危险救出明熠,想必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的心灵和她的眼睛一样澄澈。”
躲在屏风后面的莫莫听到他的这番近乎表白的话,红了耳根。
叶柯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逼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女儿天真好骗?”
沈义的虚汗都要在额头上积水成河了,连忙认真回答道:“叶伯父,我很欣赏莫莫姑娘的这种心性,并不是我想骗一个女孩成亲,你知道的,我们中原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他的意思是自己对莫莫是百分之百的真心,如果是想骗一个女孩的话,他为何放着那么多趋之若鹜的女孩不要,单单喜欢莫莫。
可是他这段话,却被叶柯会错了意,他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桌子上,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了,你就是嫌小女配不上你!老子告诉你,我家莫莫也不稀罕什么劳什子的将军夫人,你自己找门当户对的去吧!”
坐在旁边一直听着的沈煜没想到他会突然发怒,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怒的模样,连忙凑过去安抚他的情绪。
“叶伯父,兄长他不是那个意思……”
叶柯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他什么意思我还不清楚吗?他是想找高门贵女,门当户对!”
沈义这下也慌了神,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慌忙解释:“叶伯父,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证明我对莫莫的感情是真心的,没有半分作假!”
叶柯冷哼一声,别过脸,恰好看见了屏风后刚想走出来替沈义说话的莫莫,瞪了她一眼,见她继续躲了回去,他才松了一口气。
“扑通!”
他的身后传来一声跪地的声响,回头看去,沈义已经跪在了地上,右手起立发誓:“叶伯父,我沈明礼今日承诺,要是我今日所言说的有假,我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叶柯也只是想敲打一下他,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跪下来。
沈煜见状,也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旁边,同样信誓旦旦地发誓:“叶伯父,我沈明熠也承诺,若是兄长之后对莫莫有半点不好,我一定大义灭亲!所有违此言,早死不得超生!”
叶柯皱了皱眉,这孩子跟着添什么乱,他看向一脸坚定的沈义,又问:“那我问你,按照你们中原的礼法,许多可纳多少房妾室,多少通房?”
他不期待着眼前这个青年会和莫莫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于他们这样的门第,哪房没有一两个妾室?他之所以这样问,也是想尽自己所能,让自家女儿过的稍微好些。
像他们这样的,一方面在他们看来是属于蛮夷,另一方面,他们的出身门第太低了,是完全不可能配上正妻之位的。
若是沈义娶少些妾室通房,那莫莫如果嫁进去,也能过的稍微轻松些。
沈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坚定让人无法怀疑,他一字一句地对着叶柯说道:
“叶伯父,按照玄亓的律法,最多十妾室,十五通房。”
叶柯心下了然,刚想让他承诺他这辈子只能娶三妾室五通房的时候,忽的又听见他斩钉截铁的声音。
“不过,明礼双亲已逝,府中上下,全由我兄弟二人做主,如果叶伯父同意将莫莫姑娘许配给明礼,明礼这辈子只有莫莫姑娘一个正妻,不娶妾室通房!”
他顿了顿,继续道:“叶伯父您想必已经知晓,明熠早已有心上人。莫莫若是进门,便可以执掌府中中馈,成为沈府的当家主母。”
这番话,合情合理。叶柯没想到,看上去那么紧张甚至还有些不善言辞的人,居然能够将其中利害全都说明。
叶柯极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行了,起来吧,地上跪着太冷。”
沈煜见他这副模样,想必是已经同意了他们俩人的婚事,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沈义却仍然待在原地,就在叶柯疑惑不解的时候,沈义咬了咬唇,坚定地答道:“叶伯父,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莫莫好的,伯父如果担心,可以就住在将军府。”
沈煜无奈地皱了皱眉,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道:“兄长真笨,叶伯父这是同意了。”
沈义狐疑地看向叶柯,见他又换成了那副和蔼慈祥的笑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叶柯看着自己面前比他高半个头的青年,轻笑道:“你的诚意伯父已经看见了。”
他转过头,对着屏风后面的人说道:“莫莫,出来吧。”
少女低垂着眉眼从屏风后缓缓走出,脸上还带着害羞的红晕,抬眸的那一瞬间,沈义的心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忘记了呼吸。
少女拘束地在叶柯旁边站立,又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叶柯笑着牵起她的手,看向沈义:“怎么?是你说的那心心念念的人吗?”
被他这么一说,沈义才发现自己刚刚看的有些痴了,连忙低下了头,“是。”
叶柯笑着牵起他的手,将莫莫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中,“那之后,我就将莫莫托付给你了。”
少女的手光洁如玉,柔软的如同棉花,惹的沈义心头微颤,他用余光瞥向少女,脸上的红晕更甚。
沈煜也在一旁帮腔道:“我明天就去找陛下给你们赐婚!”
叶柯发出爽朗的笑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这段时间没有白疼你。”
沈煜粲然一笑,真好,兄长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