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宋扬看着乖巧的祁轩,心里有些纳闷,平常要么就是缠着他放风筝,要么就是让他陪他去莲池喂鱼,要么就是去捉蝴蝶。
可自从前天人醒了之后,就安静了许多。总是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一问呢,就永远是那句话,“我觉得哥哥好好看。”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我了,要不我去陪你放风筝怎么样?”
虽然放风筝比较累,还容易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但总比这人这样持久地盯着要好了许多。
平常他要是听到放风筝,一定会非常积极,而现在,祁轩只是对他甜甜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哥哥,轩轩觉得哥哥可好看了,风筝没有哥哥好看。”
“好看也不能一直盯着我看啊,你让我不舒服。”
祁睿支着头,瘪起嘴,委屈道:“漂亮哥哥讨厌我吗?”
看着他又要哭的样子,宋扬扶额,只好轻声安慰:“没有,要不,哥哥陪轩轩去抓蝴蝶好不好?”
祁轩不爽地摇了摇头:“不要,我就要看着哥哥。”
宋扬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像以前的祁轩了呢,就这死皮赖脸的程度,简直无差了。不过,祁轩怎么可能这么甜地叫他哥哥,对他的称呼无非就两个,“小宠物”和“质子大人”。
“那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我就不和轩轩玩了。”
祁轩心里暗暗腹诽,瞧瞧这小宠物,还敢来威胁他,果然是被他宠的无法无边了,恃宠而骄。
祁轩不甘地努努嘴:“那今晚还可以和哥哥不穿衣服睡觉吗?”
他这话弄的宋扬瞬间面红耳赤,“再……再说吧。”
祁轩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确实也需要出门走走了,他不清醒的这几天,想必他那只顾着玩的弟弟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这几日也不见他来。
到时候随便编个理由支开小宠物,他再去找子知。
“好耶,那漂亮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御花园里春光正好,树枝都冒出了新芽,那些精心种植的牡丹迎春全都盛开了,吸引了大片大片的蝴蝶。
刚到御花园,祁轩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漂亮哥哥,你先帮轩轩抓蝴蝶,轩轩内急。”
宋扬有些诧异,刚刚出门的时候都好好的啊。不过看他额头上冒了虚汗,想必是真的很急。
“行,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祁轩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离开了,到了御书房偏殿,就看见了来来往往脸色焦急的人,见到他来,纷纷下跪。
“奴婢(奴才)参见陛下。”
祁轩脸色有些不好,“发生什么事了,急急忙忙的。”
“是丞相……丞相他昏过去了。”
“什么?!”祁轩皱眉,抬脚就往屋里走。
张太医看见他时愣了一瞬,后面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陛下。”
顾澹月此时也已经醒过来了,听到声响回头看去,就见祁轩冷着一张脸,像是要随时发怒。
“渝晨,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晕倒了。”
顾澹月低垂着头,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陛下,你终于清醒了。”
祁轩一闪而过心虚,脸色也和缓了些:“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晕过去了。”
顾澹月抿了抿嘴,只无声地流泪,显然,他不想再说出那句话。
一旁的张太医适时开口:“丞相他这是伤心过度,加之这些日来未休息好,身体承受不住,就晕了过去。”
祁轩有种不好的预感,见顾澹月不想说话,便拉着张太医走到了角落,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了,朕要你如实回答!”
张太医垂下眼睑,轻声叹了一口气:“今日边关来报,沈老将军和小将军……人没了。”
祁轩愣在原地,紧接着的就是无比的愤怒!这清竺小儿,发兵,立刻发兵,朕要踏破清竺!
他一拳捶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柱子硬生生地被他捶出一个凹陷,还染上了些许鲜血。
张太医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关切道:“陛下,你手受伤了。”
祁轩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泄气般又往柱子上捶了一拳,那凹陷被他打的更深了,如同一个破碎的碗碟,碎了,就很难恢复成原样了。
顾澹月听闻动静,也朝他们这边看来,他眼里还残存着泪,却还在关切地道:“陛下,明熠和沈伯父,他们是忠臣烈士,能收复失地,他们的死重如泰山。”
祁轩收回了自己的手,在张太医关切的目光中,把手递给了他,让他给他包扎。
“犯我边境者,必死!”
祁轩咬了咬牙,又问:“睿王呢?”
“他把丞相大人送过来以后就去找沈义将军了。”张太医答。
沈义?沈义他回来了吗?既然回来了,就更好了,这个仇,无论是他祁轩还是沈家,都得报!
“来人,去看看睿王和明礼将军回来了没!”
话音刚落,祁睿就推门进来了,听到他的声音,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连忙跑过来,围着他左看看右看看。
祁轩不耐烦地抓住了他,“怎么了,几日不见,变得这样傻了。”
祁睿揉了揉泛红的眼,哽咽道:“皇兄,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这些天来,我是怎么度过的吗?”
“前段日子齐雄逼宫,边关又陷落了,内忧外患,我真的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使,你终于回来了啊。”
祁轩皱了皱眉,“齐雄逼宫?!他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吗?”
“边关陷落?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睿将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讲给了他听,祁轩气的捏紧了拳头,他都快被气笑了,不仅逼宫还将他劫持走了,好啊,胆子大的很。
“你不应该这么轻易的就让齐雄死的,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祁睿叹了口气,“太讨人嫌了,就让他死了。”
“你不是去找明礼兄了吗?他人呢?”
说到他,祁睿就又气又心疼:“在郊外沈伯母的墓前醉酒呢,还用瓷片划伤自己,嚷嚷着错的全都是他,那该死的人是他。”
“我知道他伤心,但他这样糟践自己有什么用,伯父伯母和明熠,在天上看见了,只会心疼。”
“依我看,就直接杀回去,取了那慕氏的项上人头!报仇雪恨!”
顾澹月摇了摇头,眼神黯淡:“算了,明礼兄他也是伤心,就让他自己消化一下吧。”
“我是让他自己想清楚些,明熠和伯父没了,我们都很悲痛,但悲痛归悲痛,也不能让自己一蹶不振,那他们的仇用的永远也报不了。”
祁睿咬了咬唇,眼角湿润,恨铁不成钢的回道。
“子知说的对,光悲痛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只要他没能够想明白,我能随时给他增兵!”
“我虽然上不了战场,但我可以把那未完成的律法落实下去!”
顾澹月擦了擦眼泪,坚定地说。如果今生不能与他长相守,那就让其他有情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相爱。
这是他的遗憾,也是他们的遗憾,同样也是千千万万前朝如同他们这样人的遗憾,他不想让后来人还有这种遗憾。
“你先休息,律法的事不着急。”祁轩冷着脸,道。
“就是啊渝晨,我知道明熠……你比我们难过,你还是好好休息,如果因为政务劳累了身体,那岂不是……”让明熠也心疼,祁睿也试探性地劝道。
顾澹月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的。”
祁睿叹了一口气,又捏紧了拳头,“清竺那些小人!打不过就使阴招!居然还把伯父的头和明熠的尸体全都带走了!”
“我看他们就是想利用这些和我们玄亓提条件!我呸!简直太不要脸了!”
顾澹月再一次沉默了,是啊,伯父的头颅和明熠的尸体都还在清竺那里,他们不但残忍杀害了他们,还不想让他们入土为安!居心何在!
“咳咳咳咳……”顾澹月一个激动,就被呛了。
祁睿连忙询问:“渝晨,你没事吧?”
顾澹月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祁轩,他低着头,脸色阴沉的可怕,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
“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都必须得让他们入土为安,如果一些金银珠宝就能打发了的话,那便最好,如果不能,那他们可以看看,有什么资格和朕做交换!”
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清竺,最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不能让他们的灵魂连家都回不了。
说着,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面有宫女唯唯诺诺地道:“见过将军。”
紧接着,沈义就出现在了门口,看到祁轩的第一眼,他有点不敢相信,不确定此时的祁轩是那个会叫他明礼哥哥的祁轩还是睥睨天下的皇帝祁轩。
不过,看着众人的模样,他确信了,此人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他恭敬行礼:“陛下,王爷。”
祁轩仔细打量着他,明明是如翡公子,在边关的几年却为他的脸上增添了风霜,那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多了一些肃杀之气。若不是那与沈煜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他都有些认不得了。
“明礼兄。”
沈义抬眼,陛下已经不是那个逍遥王爷,多了些帝王的威严。
他噗通一声跪下,言辞恳切:“陛下,臣愿戍守边关。”
在坐的各位都明白他的想法,祁睿更是因为他能想开而高兴:“明礼兄,你能想明白就好。”
“明礼兄,我能明白你的心切,但子知刚刚提醒我了,伯父和明熠的尸身还在他们手上,如果贸然攻打,那可能永远都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
经祁轩这么一说,沈义的神色黯淡下来。
“可是,他们也不会自己主动送回来。”
“他们既然特意带回去,自然是有所取。”
沈义瞪大了眼睛,陛下这个意思是,要用和清竺做交换吗?可是清竺野心这么大,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陛下,那如果清竺要的是城池呢?我们给还是不给?”
祁轩眸色暗了暗,“他们有本事要,就看有没有本事守。”
“陛下的意思是,他们要就先给他们,换取回来,再将城池夺回来?”沈义眼眸一亮,比狡猾,强中自有强中手。
“妙啊,皇兄,不愧是你啊,他们换去了又如何,直接又给他抢回来。”
祁睿眼睛亮起来,看上去很兴奋。
祁轩嘴角轻勾:“可从来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走什么东西。”
祁睿调侃道:“你就不怕把你那小宠物给换走了?”
祁轩脸色一黑,阴沉地盯着他,看的祁睿汗毛直竖,连忙摆手:“皇兄,我开玩笑的,你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
沈义疑惑,问道:“什么小宠物?陛下养了什么花鸟鱼虫吗?”
祁睿轻笑,“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质子啊,我皇兄一般都称呼他为小宠物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那个御书房的书架上那墨绿色的竹笛,就是他家小宠物送的呢。”
祁睿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祁轩一个眼神制止在了原地,立马噤了声。
“陛下养宠物真是好兴致,还特意摆在显眼的位置。”顾澹月也轻声偷笑。
沈义挠了挠头,这……有点难以评价,人家好歹也是一个质子,虽然是给陛下做了男宠,也总归是个人,这样说人家,岂不是在变相骂别人禽兽吗?
他也是可怜之人,明明是备受宠爱的皇子,却要为自己父皇的懦弱无能买单。
但他也没有说他们的资格,毕竟陛下真的只拿那人当个逗趣的宠物,那也总比被他迷了心好。
祁轩没有理会他们的调侃,淡淡道:“我醒来的这件事,你们不要让他知道。”
“啧啧啧啧……”祁睿像个老油条,明明刚刚才被自己的兄长眼神警告了,又开始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们别~告诉~他~呦~”
然后他就收获了他兄长的一个凌厉的眼神,仿佛在说,他要是还这样,就直接让他去北疆。
其余的几位都被他这耍宝的模样逗乐了,偏殿的氛围,才没有刚刚那么阴沉,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一时的忘却而已。
因为,清竺果然来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