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澹清迟疑着,还是开口了:“哥哥,要不清儿去劝劝他?”
顾澹月擦干眼泪,直直地站起身,“不用了,也许他会想明白的吧。”
他落魄地朝城中走去,刺骨的冷风嗖嗖嗖地窜进他的衣服里,让他更显得狼狈不堪。
顾澹清轻叹一声,也跟上了他的步伐。
沈煜一回屋中就把自己关了起来,门外候着的秋水怎么问都不见他答话。
过了许久,才听到从屋内传来闷闷的声音,“秋水,将老爷珍藏在酒窖里的那壶醉半仙拿来!”
“少爷,老爷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怪罪。”
秋水话落,就听到了他的怒吼,“他嫌弃我,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虽然不明白他话中的他是指的谁,但秋水还是猜出来个大概,肯定是少爷在月少爷那里吃了瘪,想借酒消愁。
他不敢怠慢,心慌地跑到酒窖,将那坛醉半仙取了出来。
要是老爷知道了,会不会把他打死。秋水只觉得两面为难,不过,既是少爷要求的,他们这等奴仆又怎敢不从。
一壶壶烈酒下肚,弄地沈煜都有些神志不清,他面色通红,像是已经沉醉其中不愿醒,眼睛失焦,呆呆地看着地板,嘴里还喃喃自语着“月月,月月”。
沈天一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这副鬼样子,像是被某人伤透了心。又看见地上的那一堆酒坛,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他那几坛子的好酒,还是心疼他烂醉如泥的儿子。
“这是怎么了?”
沈天一疑惑地看向秋水,秋水摇了摇头,道:“少爷一回来就这样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嚷嚷着要喝酒。”
沈天一皱着眉头走近沈煜,摇了摇他的身子,又拍了拍他的脸:“沈煜,醒醒,爹回来了,有什么事和爹说。”
沈煜从醉意中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红肿着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让他想起了他三岁的时候,他也是睁着可怜巴巴的眼睛,哭着叫他爹爹。
“爹,我想娘了”
沈煜的一声呜咽,激起了沈天一心中刻意忘去的往事。
沈煜他娘生沈煜的时候就大出血,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身子却愈发的孱弱,以致生完沈煜的第三年就因风寒不治而亡。
他很后悔,为什么不能回来多陪陪他们娘仨,可是边界战事吃紧,他作为主帅,不得不守住阵线。
等到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时,他娘已经被匆匆下葬,从那之后,沈义恨上了他,之后更是长守边关,就连过年都不曾回来过。
一个八岁一个三岁,还未弱冠的他们俩张罗着看着母亲下葬,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那么的坚强自立,沈义更是没有让他操心过半分。沈煜虽然调皮,但也从三岁那年之后,再也没在他眼前掉过眼泪。
沈天一将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无声地安慰着他。
沈煜抬头,醉意朦胧的眼睛中夹杂着丝丝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话是从来没有过的软和。
“爹,娘不要我了,月月也不要我了……”
沈天一学着他母亲的样子拭去他的眼泪,“乖,明熠不哭,娘没有不要你,月月也没有不要你。”
似是戳中了心中痛处,沈煜哭的更加厉害了,仿佛要借着酒劲将心里的委屈和伤心全都发泄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月月不要我了,他说我恶心,说我……”
一想到顾澹月那无比嫌弃的眼神,他就痛的无法开口,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就不能接受我,哪怕是拒绝我做朋友也可以啊,她为什么要说我恶心。
沈天一拿出难得的耐心,哄道:“乖明熠,你和爹说说,他为什么要说你恶心。”
沈煜眼神落寞,面色通红,看上去半死不活,无声地流着泪。
“他知道我喜欢他了,他讨厌我,他不要我了……”
沈天一叹了口气,恐怕是昨日退婚之事被渝晨知道了,他今天又去表达心意,不被拒绝才怪。
不过,被心爱的人这样说,换做是谁都会难受。
他默默地拍打着他的背,安慰的话却如鲠在喉,说不出来。
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
沈煜哭着哭着也哭累了,蒙头睡了过去。
“秋水,把少爷扶到房间里去。”沈天一吩咐完,又出门了。
他得去找渝晨问问清楚,如果他真的对明熠无意,那便只能让明熠自己放下了。
顾澹月正在房间里愣神,脑袋里全是在小河边的场景,却听小厮来报,说沈将军来了。
顾澹月还以为是沈煜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又想到什么,踌蹰地坐下了。
“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小厮在门外又喊了一声,语气中还有些焦急,“不是小将军,而是沈大人。”
顾澹月立马站了起来,起身去开门。
一开门,就见到了神色不明的沈天一。顾澹月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恭敬地行了个礼,“沈伯父。”
沈天一拢了拢衣袖,有些犹豫地开口:“渝晨,你能和我说说你和明熠怎么了吗?”
“沈伯父若是为了他的事,还请回去吧。”
顾澹月也不好直接将长辈拒之门外,只能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沈天一留意到了他眼底的微红,像是许久之前哭过。见他这么抗拒,他还是厚着脸皮地说道:“我年纪大了,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事情,但是还是能懂你的顾虑。”
“我们沈家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对那些人,沈家只会回戳回去,如果你改变心意,沈家随时欢迎你。”
说完,还没等顾澹月开口,他就转身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又踟躇着回过头,看着顾澹月那晦暗不明的眼神,缓缓道:
“他因为你的事情喝了许多酒,醉了还在喊你的名字,如果你还愿意将他当朋友的话,下次,请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别说那些伤人的话。”
伤人的话,是说他很恶心吗?顾澹月掩面流泪,再抬起头的时候,沈天一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沈煜喝醉了吗?他是不是真的伤到他的心了,他那么风流放荡不羁的一个人,居然会因为他的话感到难过。
清儿也这么说,沈伯父也这么说,当真是他错了?可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将顾家和沈家置于水火。
现在只是街坊乡邻已经想到了那一层面,要是被朝中那些大臣们知道了,弹劾他们的折子绝对不少,他不能让子昂难做。
既然他们不是被祝福着的,那为什么又要在一起呢?沈伯父说他不怕被后面戳脊梁骨,可朝堂之上,风云诡谲,伯父一人真能抵抗的住那些压力吗?
他不能堵,这是对他,也是对沈煜,是对顾府也是对沈府负责。沈煜有着光明的前路,他有哥哥,有父亲,他不是一个人。
他也有他的责任,祖母和妹妹,都需要他的保护,他不能仅仅为了自己而不管他们。
也许沈煜只是看中了他的这张面容,不然不可能只见了一面就上门提亲。也许,他只是一时的新鲜感,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固执。他最终还是要娶妻生子延续沈家血脉的,而他,只能是他的好友,他们的那层关系,见不得光。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眼泪似乎忍不住地要夺眶而出。要是沈煜是个女孩子就好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他回家,哪怕他只是一时的新鲜感,他都可以有正大光明的身份,将他锁在身边。
可是,他俩都为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