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亓国皇宫,紫宸殿上
一名身穿青色对襟窄袖长衫的男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跪在大殿上。手被别在背后,厚重的锁链将手踝脚踝处都磨出了血印。
而他的正前方坐在龙椅上面的则是玄亓国现任皇帝——轩典帝祁轩。
相传此帝生性暴戾,荒淫无度,民间甚至有传言称,轩典帝巡视江南,止江南数户小儿夜啼。
轩典三年秋,轩典帝动用20万军队,直压元麾边界。元麾不战而降,送质子以表投降诚意。
而底下跪着的男子则是元麾国三皇子,同样也是玄亓的质子——宋扬。
宋扬,元麾老皇帝后宫萧贵妃萧氏之子,皇子中位居第三位,相传萧贵妃独得老皇帝恩宠,因此爱屋及乌,这位三皇子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元麾皇宫中不受宠的皇子那么多,至于为什么派一个受宠的皇子来,就值得细细思量了。
在祁轩打量宋扬之际,宋扬却对这个轩典帝没得一点兴趣,笑话,也不知道父皇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把他送了过来。
轩典帝的名声四海八荒都知晓,不爱红颜爱蓝颜的传说更是人尽皆知,把他送过来不明晃晃的想让他成为“蓝颜知己”嘛。
可是,他与颖儿还有婚约啊!还没等他反抗,他父皇居然直接命人废了他的武功,五花大绑把他送到了玄亓。
这人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真的喜欢男的吧。
说实话,宋扬长的剑眉星目,一双瑞凤眼炯炯有神,一身的腱子肉无一彰显着他男子汉的气质。
他听人说,断袖之人一般上位者喜欢柔柔弱弱长的白白净净的男子,像他这种的,根本入不了眼。
也不知道他父皇是为啥把他送过来充当“蓝颜知己”,把宋容那个小白脸送过来不更加合适吗?
那小模样,可比他这五大三粗的好多了,尤其是哭起来柔柔弱弱梨花带雨的,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他都忍不住会心生怜惜。
祁轩看着他变化的神色,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不过面前的青年眼波流转,一双粉红的薄唇紧抿着,看起来有些紧张。原本高高束起的头发此时已经塌了下来,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十分凌乱随便地垂在眼前。
此人虽然生得略微健壮了些,但这模样,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被血和雨打湿的衣衫,被扯碎的衣襟,以及那被镣铐磨出血泡的盈盈一握的双脚,更凸显出了几分妖艳的美,显得极为可怜,让人爱怜。
他突然懂了萧氏宠冠六宫的原因了,老皇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殿内沉寂了好一会,突然祁轩开口道:
“三皇子果真如你母妃一样,生得楚楚动人。”
宋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禁怀疑起来这狗皇帝是不是眼神有问题,他这样,楚楚可怜?明明是宁死不屈好吧!
宋扬压住心中欲出的脏话,面色平静但话语中满是坚定:“陛下谬赞,只不过臣一介粗鄙之身,不敢扰了陛下兴致。”
祁轩大笑,随后面色一顿,恢复了帝王威严,睥睨一切,仿佛刚刚那个放声大笑的不是他一样。
宋扬不禁感叹,果然是暴君,这变脸比翻书还快。
“三皇子私自离开难道就不是扫朕的兴致了?”
宋扬面色一僵,明知山有虎,我何必向虎山行。
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陛下想如何处置?”
祁轩饶有兴致地用指尖轻轻敲打龙椅的扶手,仿佛是在认真思考他这个问题一般:“要不三皇子与我芙蓉帐里一叙?”
宋扬听闻,耳根不自觉的红了,虽然他还未成婚,但宫里的该教的都教了。
祁轩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嘴巴也没个度来:“还是说,三皇子想在……此处?”
这下,宋扬的脸爆红,这个狗皇帝真的不知羞耻,殿里还有这么多宫女侍卫呢,说这话也不害臊!
“恕臣不能答应!”
祁轩刚刚那张笑着的脸,仿佛因为他的话,突然又冷了下来,他轻笑一声,眼神里没得半分暖意。
“朕可没询问你的意见。”
这人真是奇怪,刚刚还在那里问呢,现在又说没有询问意见,宋扬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恭敬地说道:
“既然如此,臣只以死明鉴了。”
祁轩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你的好父皇为何把你送过来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有的选择吗?”
宋扬哪里不知,就是因为知道原因,所以才十分不解,难道之前父皇对自己的好,都是装的?可是,为什么么?
“臣知道。”
祁轩缓缓地从龙椅上走下来,俯下身,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一双眸子里满是宋扬看不懂的神色。
薄唇轻启,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你难道就不怕朕灭了你的母国?”
宋扬沉默了,弱国无外交,他又有什么资本和祁轩谈条件呢?祁轩只不过是兴致来了假装问一问,可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放开,如果得不到,那就毁掉。
并不是他多了解祁轩,而是,历史上像他这样的暴君,大多都是这样的。
见他不说话,祁轩的手捏的越发的紧,直到宋扬都疼出了眼泪,他才继续开口:“你知道的,朕有这个实力。”
不然不可能在20万玄亓大军压境时,就不战而降,直接将他送过来了。
宋扬动了动脑袋,嘴巴呜呜地动,祁轩见状,松开了禁锢着他下巴的手。
“你弄疼我了。”
宋扬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听上去还有几分娇嗔在里面,再配上他现在的处境,简直就是一个备受蹂躏的娇弱美男子模样。
祁轩的暴戾似乎减淡了些,开口道:“过会朕让御医给你开点伤药。”
“嗯。”宋扬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他这幅模样,祁轩便知道,他这是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了。于是也没为难他,让侍卫把他的镣铐给打开,顺便将人送到百花殿里去。
至于他的这个是真的认命了,还是装的,祁轩不在乎,后宫中又有多少人是心甘情愿呆在他身边的呢。
吩咐完之后,祁轩就离开了紫宸殿,宋扬则是被侍卫们带到了所谓的百花殿,他抬头看了一眼宫殿门上的牌匾,“百花殿”三个鎏金大字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像是特地欢迎新人的到来。
这时,从里头出来了一个面色不善,身材臃肿的嬷嬷,极不耐烦地走到他的面前,粗暴地将绑他的绳子解开。
“你就是宋扬吧,跟我来。”她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管宋杨听见与否,直接往里面走。
宋扬跟着她进了百花殿,一进门便看到墙上醒目地挂着的一幅字帖,上面用行楷写着“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这幅字还真是应了这宫殿名,宋扬在心里默默想道。
“在看什么呢?!快跟上。”前面的嬷嬷看他仍停滞在那副字前,本来就不耐烦的心情变得更加暴躁,说话的声音更凶了。
真不愧是暴君下面的宫人,奴才跟主子一个德行,宋扬内心不爽,但还是老实地跟上去了。
百花殿非常大,走了很远都没有走到居住的屋子。
在路上,他还看见了殿里面的公子们都趴在窗户边或者是透过门缝偷偷探出脑袋打量着他。
他突然明白了“百花殿”的含义,这莺莺燕燕的,就如同百花争艳一般,个个都花枝招展。
他一边同情又一边厌恶这些穿的花花绿绿的公子们,同情他们被迫成为他人膝下臣,又看不起他们不以死保名节。
不过,他不也是同这些公子们一样,又怎么好意思看不起他们呢。
嬷嬷带他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门上面的牌匾上写着“云华室”。
屋里的陈设不算浮华,甚至还有点素雅,但一进门,一股与这装潢格格不入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令宋扬恶心的想吐。
他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嗅到半点脂粉味就会恶心头晕,因此他的丫鬟仆从不能用半点胭脂水粉,皇宫的娘娘们更是被他的父皇严厉禁止使用胭脂水粉,不然就会被永远囚禁在冷宫。
他立马去开了窗,趴在窗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而在不远处,一楼阁于翠绿中挺然而出,虽相距较远,但他还是闻到了由微风带来的丝丝竹子清香,这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
宋扬不禁触景伤情,君子当以竹为鉴,志当高洁,铁骨铮铮,宁折不弯。可现在的他,丢弃一身傲骨,住进了只有女人才会住的后宫里,哪有君子之样。
可是,有能力庇佑苍生,却不庇佑苍生的人,又何谈君子。韩信有胯下之辱,司马迁尚有宫刑之变,难道他们就不是君子了吗?
君子不流于无形而忠于内在,他一人的牺牲如果能换来元麾百姓的安居乐业,即使受千万人唾骂又何妨,历史自有公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