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有物资!大伙赶紧抢啊!”
带头人面目狰狞,举着刀棍,朝这头冲了过来。
是受灾难民!
想起上一世的遭遇,段嘉诩不禁心头警铃大作。
上一世,他发国难财,趁灾民受难,哄抬物价,狠赚了一笔。
最后,灾民趁他落单,给了他一刀。
这一世,他还什么都没干,怎么这灾民就来了!
若是现下被这些人抢光了物资,城中的老弱妇孺必定挨饿受冻。
事态紧急,容不得人多想。斗笠下,段嘉诩眸光一凌,喝令两个商行打手,拍马立走。
他跟两个商行打手都是骑马而来,此时拍马立走,脱困不难。
车陷泥坑那位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就算他弃车逃跑,只怕也跑不过那些已饿疯了的受灾难民。
此时若有朝廷命官死在此地……
必定会招来麻烦。
思忖不过眨眼之间,段嘉诩的马已奔至官家马车一侧。
官家马车上,车夫一身黑衣劲装,看起来颇为孔武有力。
“抓稳。”段嘉诩朝车夫低喝。
又一个眨眼之间,段嘉诩从袖中摸出用来保命的毒针,一针狠扎在拉车的马屁股上。
马儿嘶鸣一声大力跳起,马车被那样猛力一带,自泥潭中挣了出来,快速向前疾奔。
“大人!”
车上劲装男子用力拽紧缰绳,紧张回看身后。
“无碍。”
一只手打开车帘,素手匀称,骨节分明。
空中雨势渐渐歇,阳光自云后透出,光晕下段嘉诩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见他周身清逸,一袭白衣不染尘埃。
马儿再次嘶鸣,眼看又要抬起前蹄,车中人自车内掠出,就着劲装男子的手一个拉扯,瞬间制住烈马。
有云飘过挡住光晕,这一次段嘉诩看清了来人的脸。
冷欲寡情,清冽无澜,眼前这张脸没有一丝表情,段嘉诩却熟悉到了极致。
林祁!
他怎会在这?上一世林祁是官吏贪墨赈灾物资后才来的沧州,这一世为何会提前?
认出来人,段嘉诩心头一颤,下意识拉低了斗笠。
四年前,林祁既不告而别,便是舍弃了属于林林的一切。
他这便宜主子属于过去,是林祁要舍弃的难堪过往。
在段嘉诩拉下斗笠的同时,他的马自林祁身旁擦肩而过。
空气有片刻凝滞,随后是林祁沉沉一喝。
“长月!”
听闻沉喝声,本在车上的长月当即飞了出去。
手下几个起落,快速制住三个受灾难民。
“杀了。”
林祁再次下令,声音简短到令人发颤。
段嘉诩闻声回头,便见血色在眼前扬开,三颗脑袋快速滚到地上。
杀伐果断,不留丝毫情面……
一道视线朝段嘉诩看了过来,斗笠下段嘉诩的眼对上一双极为沉鸷的眼。
又暗又深,隐透疯狂。
这双眼不属于他认识了两年的林林,反倒像极上一世他认识的林祁。
据他两世所知,林祁自入朝以来就顺风顺水,难道这四年来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车辕上林祁睨了段嘉诩一眼,再次将目光落回要劫掠他的受灾难民身上。
“不怕死尽管来。”
林祁话落,受灾难民惊叫几声,快速四散开来,各自逃命。
眼前困局顿解,而林祁只用了短短十个字。
马车上,林祁一掀衣袍从上面跳了下来。
衣袂飘飘,白衣若雪。
此时的林祁又恢复了先前不染尘埃的禁欲模样,仿佛方才那偶然窥见的疯批,仅是段嘉诩的错觉。
林祁脚刚落地,那套了车套的烈马顿时轰然倒地,口吐白沫。
“这位公子。”林祁开口。
段嘉诩耳朵没毛病,烈马倒地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林祁一张口,他马上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我,”斗笠下段嘉诩抿了下唇:“可以解释。”
段嘉诩正要费脑子掰扯出一些好听的场面话,林祁突然话风一转。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林祁这一张嘴,段嘉诩直接从马上滑了下来。
他明明是杀了林祁的马,怎么到了林祁嘴巴里,倒成了救命之恩。
方才就算他不出手,以林祁的本事要脱困也是完全没问题的,他这一出手倒是将林祁的马给杀了。
“前方不远有处官府驿站,若公子不弃,可随我前去,我命人略备薄酒,以谢公子救命之恩。”
先前才割了人脑袋,现下就邀他去吃饭,这人怎么就不问问他心理阴影有多大。
段嘉诩扯了扯唇,干笑一下小声婉拒。
“此趟过来带了物资,我得赶紧去跟我的人汇合,尽快将物资……”
段嘉诩说话一直暗暗去瞅林祁,见林祁眉梢一挑,段嘉诩下意识停住了声音。
“带了物资?”林祁挑眉而笑:“公子是商人?沧州刚经历过一场水灾,公子此时来此经商,难不成是存了发国难财或哄抬物价的心思?”
上一世段嘉诩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这一世,他连起都没起过这样的念头!
段嘉诩正要呼冤枉,林祁已将他的话接了过去。
“若公子呼冤,那便只剩一个可能,公子觉得官府驿站太过简陋,故不愿前往。”
人家都说民不跟官斗,更何况现在段嘉诩的身份,可是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的商贾。
林祁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段嘉诩有些招架不住。
此时的他真想搬出小世子爷这个身份,让林祁莫挨老子。
但这念头仅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被他拍了个稀巴烂。
他此次离开汴京运送物资至沧州一事是秘密,不可示于人前,且四年前,林祁不告而别前夜,他跟林祁还闹了点不愉快。
这新仇旧恨加一块,段嘉诩只能暂且先随林祁前往官府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