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景杉已经想不出来自己上一次跟秦檀那么和平地坐在一张桌子上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出现,喻景杉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她的脸,生怕一个眨眼,一切就又如镜花水月一样消失。
就跟他无数个梦里的画面那样,一觉醒来,身上和身下都是湿的,梦境太过真实,衬托得现实更加空虚,格外让人怅然若失。
秦檀看上去跟几年前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那么美,依然是踩着喻景杉的审美点长出来的模样。
喻景杉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句很恶俗的情话,女人是男人的肋骨做的,她走了后,他时常会感觉到胸下隐隐作痛,看了很多医生,做了不少检查,始终没找出问题。
只有一个心理科医生跟他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喻景杉当时笑骂他是不是琼瑶看多了,讲话那么酸。
却还是不自主的把这句玩笑似的话记在了脑海里。
现在,他不由想,他的肋骨回来了,他是不是可以不那么行尸走肉。
一起平静地讨论吃食,喻景杉恍然以为他们之间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些猜忌、分别、割裂、抗拒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恍惚没持续多久。
秦檀很快用事实告诉他现在的秦檀和当年的已经不一样了,那些分别的空白时刻把喻景杉和秦檀两个人钉在了两个不相交的时空。
再难交织。
以前的秦檀会缠着他去到处找好吃的。
她好吃,又要控制体重。
所以经常要拉着喻景杉解决她吃不下的食物,看到网络平台上有博主推荐的网红打卡美食她都很感兴趣,会央着喻景杉抽空陪她一起去打卡。
喻景杉不爱吃那些东西,但很受用秦檀的撒娇。
半推半就,她又温言软语,最后都是喻景杉让步,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像现在,明明对坐,却是无言。
最终还是秦檀先开的口。
“喻总有话不妨直说,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还有人在等我。”
秦檀看了看手机时间,毫不客气地催促。
喻景杉沉默了会,最终还是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被折叠得四四方方的A4纸,是他和圆圆的亲子鉴定证明。
展开后,推给秦檀。
秦檀放下手里的水杯,拿起这张纸,展开来,她一目十行,很快看向最终的结果栏。
喻景杉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观察着秦檀的面色,他期待她的表情,结果让他略有些失望。
她脸色平静,毫无半点诧异或者震惊。
隐藏了四年的秘密被这样揭开,她却完全没有失色。
“秦小姐,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喻景杉见她这副不当回事的模样,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
他很愤怒,既有五年前她一走了之的愤怒,还有她私自生下女儿,却从未想过告知他的愤怒。
还愤怒,她直到此刻,也半分没有愧疚的模样。
五年前,他们的开始的确是一场交易。
各取所需。
但他既然沉沦,就看不得她一个人还在岸上清醒的看着他挣扎。
他们两个人,必须一起沉溺,这样才公平。
“解释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嘛?圆圆是你的女儿。”
喻景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免得吓到她,他兀自压下所有情绪,但千头万绪在胸口游走,压得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你上次明明跟我说......圆圆是你跟那个男人的孩子,为什么骗我?”
“亲缘关系又如何,我和圆圆都并不需要,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这几年都过得很好,圆圆有妈妈也有爸爸,她什么都不缺,并不需要你出现。”
喻景杉感觉自己快被这女人气疯了,什么叫不需要他。
亲爹和后爹,那能一样吗?
那后爹,能像他一样对他女儿倾其所有吗?
更何况,他已经去找人查过这个沈钦。
有了不小的收获。
“你和沈钦是什么关系?朋友?”
喻景杉之前一直不敢靠近秦檀的原因就是她已经结婚又生子,他自诩不是那种会主动破坏别人家庭的男小三。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一切都是那么虚假的谎言,喻景杉差点又被这女人骗过去了。
秦檀这个狡猾又狠心的女人,就让他收了吧,免得再去霍霍别人。
秦檀喝了一口水,觉得他这问题非常愚蠢。
她不是已经向幼儿园那么多小朋友和小朋友家长都介绍过了吗?那一次聚会,明明喻灵微也去了,她不信喻灵微没有跟她哥哥说什么。
喻景杉又搁她这里装什么白莲花。
“沈钦是我的丈夫,我们已经进行过结婚登记。”
怕他不信,秦檀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相册,把和沈钦的结婚证照片点开给他看。
他们是在意大利领的结婚证。
确实是实打实的官方认证。
喻景杉看到她手机里的证件照片,瞥了一眼就没再多看。
他找人调查来的资料中,有这条信息,他知道秦檀和那个男人确实结婚了,目前还在婚姻存续期内,也知道结婚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需要带着孩子在国外留下来,孩子也需要上户口,拿到签证和户口,都需要一些非常的手段。
和沈钦结婚应该就是她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喻景杉理解。
但再次看到这个结婚证,他还是会气到心梗。
明明她当时可以联系他的,哪怕生气她不辞而别,喻景杉也绝对不可能放他们孤儿寡母在国外不管不顾。
明明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变过,只要她想,联系到喻景杉不过就是一通电话的是事情。
直到现在,秦檀都是喻景杉的置顶联系人。
他绝对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条她的信息。
只要她信他。
难道喻景杉这个人在她心中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我和沈钦已经结婚了,我们很恩爱,难道喻总是希望我和沈钦离婚再跟你吗?你同意,你的父母会同意?”
“这是我的私事,与我父母无关。”
秦檀闻言冷笑,似乎在嘲笑他这么大岁数了还如此天真。
喻景杉敏锐地从她这声冷笑中察觉出一些问题来,“你离开,跟我父母有关系?他们找过你了?”
“没有。”
秦檀否认的很快。
喻景杉双眼微眯,打量着对面的女人,见她面色平静,不像说谎。
但他还是存疑,显然没有相信她。
她不肯说实话,没关系,他会去查,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喻景杉有的是耐心。
“你和沈钦相爱吗?你爱他吗?他爱你吗?”
“当然,我们相爱。”
仿佛他在问什么很愚蠢的问题,秦檀的回答可以称得上轻蔑。
但这句话轻而易举的点燃了喻景杉最敏感的神经,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在大脑中燃烧殆尽。
他本不想拿出那些照片,沈钦在秦檀和圆圆最艰难的时刻保护了他们母女俩,无论是什么动机,都称得上是喻景杉的恩人。
喻景杉向来恩怨分明。
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理智可言,极度的愤怒下,他又拿出几张照片,径直扔到秦檀面前。
是沈钦的照片,和另外一个人,一个男人。
两个人相拥着,姿态亲密。
沈钦的目光缱绻,一看就是在看爱人的眼神。
秦檀一眼就认出了沈钦的脸,是年轻的沈钦。
比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还要早,年轻的侧脸虽然青涩,但有秦檀未曾见过的甜蜜和爱恋。
秦檀所有的镇定在看到这几张照片的那刻终于出现裂痕。
喻景杉感到爽快:来啊,一起毁灭啊,谁又足够清白,谁又是纯粹的好人。
“这是什么意思?”
秦檀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唔,根据我的调查,这是沈钦的爱人,路遇白,7年前死于车祸,沈钦为他在意大利建了一座墓碑,为他守了两年墓,后来你出现,沈钦就搬离了为路遇白守墓的居所,跟你结婚,你说,秦小姐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一个沉醉在爱人逝世痛苦中的人走出阴霾,甚至......连取向都变了啊?”
“你卑鄙!”
喻景杉话音刚落,秦檀手里的水就不带一丝迟疑的泼到了他的脸上。
喻景杉下意识闭上眼,感受水珠滑落,他默了默,没有伸手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