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楼心月并不喜欢楼默,却也觉得楼默并不大可能会下毒,于是楼心月还是决定见一见楼默。
再见到楼默的时候,楼心月也很惊讶,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这样颓废的楼默,短短几天时间,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最主要的是他的眼神,有一种茫然。
这里是特殊的大理狱,因为靖安王吩咐不必提审,所以大理寺便将楼默安置在了这里。特殊之处就在于,楼默居住的地方并不是牢狱,只是比普通的客栈简陋了一些,但是绝对不会苛待于他。
当楼心月出现在楼默面前的时候,楼默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反应。
首先映入楼默眼中的是一双珍珠绣鞋,再一抬头便看见楼心月身着滚雪细纱,乌色的发鬓被海棠绿雪簪简单地挽起,散下来的长发却将她整个人衬得说不出来的灵动。
“你?”一开口声音就是喑哑的。
“楼参将,”楼心月淡然一笑,“好久不见。”
楼默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妹妹,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想了陆铭之前对自己的种种忠告时,自己却不以为然的样子;想了这些年来,父亲是怎么教诲自己在行军处事中圆滑经营;想了自己也曾有过投身报国的一腔热血……
当然还有楼心月和楼家的那些过往。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和楼心月的所有回忆基本的都是充斥着呵斥和鞭声。
他打过她,最多的还是马鞭抽过她。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呢,因为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的确实太让他失望了吗?
他心中的妹妹应该是一个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人,但是那时候的楼心月却让自己心里很难受,时常会想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妹妹,她为什么不能更优秀一点呢?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却又知道怎么表达,相比之下那时候楼怜芷就比楼心月更突出很多。
还是怜芷更像自己的妹妹。
这样的念头便让他越看楼心月越不顺眼,于是当她和楼怜芷起了冲突的时候,他总是将楼心月的辩解当做是一种狡辩和抵赖,不自觉得就将楼心月当做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
但是其实就像楼辰说的那样,他们何曾真正去查看过事情经过的真相,又何曾认真地相信楼心月一回。
而现在楼默也面临着和楼心月相同的境地。
“我没有给公主下毒……”喑哑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绝望。
楼心月没有说话,在这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中,安静得像是没有活物。
楼默惨然一笑,自嘲:“以前的你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什么?”
“苍白地辩解,却没有人相信,心中很绝望……”
“有过,但是我们不一样。”楼心月笑了笑,“你的绝望源于这个案子中南疆咬死了就是你下的毒,你只是陷入阴谋无法抽身而已。”
楼心月眼底突然闪出了一抹戾气:“但是我不一样,我曾经的绝望源于整个楼家无人信我!那是我曾认为安身之处,那些不相信我的人都是我最爱的亲人!这种感觉你可明白?不,你不会明白。即便你现在身陷囹圄,却还是有人愿意相信你,楼毅相信你,楼辰信你,整个楼家都信你。你虽在这大理狱中,但是依旧吃好喝好,没有亲人对你辱骂和鞭打,甚至还有人想救你,你有什么可绝望的?
楼默:“心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楼心月冷笑,“是对不起陆铭的劝说,还是对不起司徒将军的信任?身为将领,却在本应该小心的时候掉以轻心!楼默你究竟是怎么当上的这个参将?”
没想到楼心月居然这样理解了他的道歉,还想说什么,但是楼心月根本没有给他机会:“楼默,你当真与公主同食?”
“是。”
“那你与公主同进同出的情况呢?”
“除了公主休息的时候自己在房间,其他的时间基本都与在一起。”楼默缓缓说道,“因为我是负责这次的护送,但是南疆公主却总是闹脾气,总是怀疑大历人想要害她,陆铭说这公主的刁难有一些古怪,小心圈套,但是公主……”
“但是你总想不过是小女孩的耍脾气而已?”楼心月讥笑。
楼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楼心月的话,但是他没有说的是他那时候想到了楼心月,不过是和妹妹一样的年纪,如果心月也这样刁难耍耍小脾气的话就好了……
楼默想的有些出神,楼心月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楼默吃食和公主相同,而公主又正好所中之毒与楼家老夫人相同病症,那么南疆怀疑倒是有几分道理,但是这样的几分道理却更让楼心月觉得他们对楼家另有所图。
究竟是什么呢?
为今之计便是先解除楼默的嫌疑。但是想要解除楼默的嫌疑便要给南疆公主把脉,但是南疆人不允许他们诊脉……
似乎进入一个死循环……
楼心月看着楼默,他是军人自然不会有所遗漏,但是当看到楼默腰间的玉佩时,楼心月忽然问道:“你当真和公主吃了一样的东西吗?南疆人的饮食风俗和我们有很大的差别的……”
楼默知道楼心月这是想帮他洗脱罪名,也许她只是想帮靖安王……
想了想,他似乎想到了一个细节:“南疆人喜欢自己带来的一种油茶,那茶加有羊奶,有浓烈的咸膻味,我受不了,喝过一口,便没有再喝。”
油茶?
但是楼默很快解释:“那茶没问题……因为他们南疆一行人都喝了同样的茶,而且他们通常是煮一锅,然后分食,不可能单单公主被下毒。”
“你把手伸过来。”
楼默听话地将手伸了过去,然后看着楼心月给他把了把脉,然后转身离开。
“你这是……”
楼心月回头看了一眼,冷笑:“看看你有没有服毒,毕竟明天皇上亲临大理寺,说是给南疆一个公道,万一你就今天死了,就是我靖安王府的失职,我要确保你活着。”
楼默难得的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楼心月还愿意见自己,甚至还愿意相信自己,楼默内心既感动又酸楚。
心下感慨,不由得终于将内心的感受说了出来:“心月现在的你和楼府的你判若两人,你很优秀,为什么在楼府的时候你却总是不敢表现自己呢?”
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东西的楼心月,本不打算理会楼默直接转身,但是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表现自己?我即便是再优秀,又怎么敢表现出来呢!”
楼心月脸上平静:“万一伤害了楼怜芷的自尊心,那不是又一顿训斥吗?说不定你楼参将又要拿出军中的一套方式来教训我呢!”
楼默脸色比进来的时候,楼心月看到的还要苍白,也懒得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她还在想明天怎么能说服义父,让他出个面做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