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昭衍那处如何扬起风波,这厢太元弟子所在,照样也是不大平静。
萧应泉端坐殿中,两侧下首十数位长老皆与他同在,此前还不知界南天海中是何景象,便是有心猜测,也不敢在上首之人面前开口,只等那天海地界终于有了动静,望见一道气势冲天的龙气昂首直上,并一口吞却其余两道小龙,这才动起心思,暗暗打量着萧应泉的脸色。
“嗯?”萧应泉眼神微动,随即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因见那天海内冲上云霄又急转而下的龙气只有一道,心下便不免存了几分疑虑。
也是见他有了动作,下首长老这才敢作交头接耳之状,低声言道:“怎只有一道龙气,难不成是……”
此事分明有着几种可能,殿中人却并不往那一个答案想,只是猜测萧麟与周擒鹤最终反目,或许唯一的一道龙气就出在两人之间。
而这想法一旦存在心底,萧、周两族的通神期长老,脸色便立刻有些异样起来。
从前是大道魁首旁落外人手中,他等倒不会多说些什么,如今这等气运却有可能落到自家头顶,又有谁能不多想一分呢?
那萧麟确是十分厉害,可周擒鹤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啊,若真要交起手来,孰胜孰败尚且未知呢!
周治转动眼珠,不禁是起了几分希冀,只恨不得周擒鹤马上凯旋至此,将那大道魁首之位狠狠擒入手中,如此一来,就算是杀了萧麟又如何,为一个大道魁首的位置,宗门也得出面将他保下来,却不管什么萧平愈、萧应泉心里会不舒坦了,这些人再是嚣张,难道还能越过掌门不成!
这下既得了魁首气运,又出手斩落锦南萧氏一尊顶尖天才,倒可谓一箭双雕。
至于周擒鹤败死的那一个可能,他却不是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了。
此些想法周治皆不敢露于人前,更不敢说与旁人知晓,不过萧应泉是何等人物,只几眼下来,就将这人大抵看了个透,并暗暗冷笑一声,嘲他一句痴心妄想。
偏这时,那天海当中的阴云也是退散开来,唯有一团聚而不散的暗色云气跃出海上,向天海外飞遁而来!
此人是谁!
萧应泉双眼眯起,不觉捏紧五指攥在掌心,亦宣示着这位大能修士的心绪并不像表面所显露出来的那般平静。
至于座下十数位太元长老,此刻的神态也不能比前者好过多少,便是一刻不看见云中那人的面容,提到嗓子眼的心就一刻不能落下去!
那团阴云越过天海,十余息后便彻底出了海上,于空中毫不停歇,迅速就朝着太元弟子所在的驻地赶了过来。
萧应泉微微直起身形,心中已是大喜过望,只面上神情还在掩饰,下座的萧平愈却早已站起身来,忍不住疾声呼道:“太好了,是向我太元这处过来的,快,快吩咐弟子们前去迎接,瞧瞧那人究竟是谁!”
不须她亲自吩咐,外头行走的弟子们就早已动起身来,他们虽不知其中内情,可经过这段时日的打探,怎的也能猜出那天海内是个什么景况,不就是他太元门下的萧麟、周擒鹤与昭衍门中的赵莼被一并困在了阴云当中,当要决出一个胜负生死,才能顺利从中出来。
此乃以二敌一,算来还是他太元一方胜算更大!
弟子们三五成群向前拥去,因不知阴云中的那人到底是谁,便不敢随意跃上云头去与对方招呼一番,数息后,成千弟子皆是到了驻地开阔处,抬头望着阴云不断靠近,嬉笑道:“萧师姐早就是我派弟子第一人了,如今又夺了大道魁首,看其他五族要如何与我锦南萧氏相争!”
萧氏弟子向来狂妄,一面走上前去,一面毫不收敛地散开气机,将其余弟子给推到身后,受推撞者又大多敢怒不敢言,只能任这一行人得意洋洋地凑到前列。
自有人看此不惯,拧了眉头就要上前分说,下刻却被人一把拉住,低声劝说道:“你想做什么,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吗,萧麟如今胜算极大,要是大道魁首落到她的手中,锦南萧氏便将更上一层楼,你现在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可是……”
这人犹豫一番,到底有些不甘,便听对方继续劝道:“你瞧,裴师妹都能忍下,你比她入门早了数十年,怎还在这等小事上拎不清,眼下时候,可别给恩师添麻烦!”
许是提到师长,此人也逐渐闭了嘴。
一旁处,被一萧氏弟子挤去边上的女修,心思却好似不在眼前事上。
裴白忆一身弟子常服,甚少有理会身边之人,倏尔抬头向上凝望,只是暗暗沉思,不发一言。
赵莼死了?
这如何可能。
可惜剑道天元柱只此一处,她二人最后竟未曾再交手一次……
“来了!”
人群似热汤一般煮沸了,萧氏弟子们欢欢喜喜地迎上前去,看那阴云一路飞驰而至,自当中抛出两个圆滚之物落到众人面前——
咕咚!咕咚!
那两个东西滚动了几下,不偏不倚就停在萧氏弟子的眼前,暗红的血,漆黑的发……
“啊!萧师姐,是萧师姐啊,还有,还有周擒鹤……”为首的青年浑身一抖,目瞳针缩般凝起,等望见了眼前之物,便不禁大喊出声。
众人皆有道行,眼力自也不会差,此刻目光一扫,亦是人人悚然。
那地上滚落的两个东西,竟然是萧麟与周擒鹤的人头!
有回过神来的人已经抬头向上看去,这一路出得天海,原本凝而不散的阴云也终于淡到能将那人面貌看见个七八分的程度。
赵莼便神色泰然地站在阴云之中,苍天之下,微微垂着眼眸将一众修士揽入眼底,朗声大喝道:
“萧麟,周擒鹤,此二人趁乱行凶,欲在界南天海当中害我性命,如今已被我悉数斩杀,以此二人头颅为证,但有要杀我者,今日上得前来,我当赐你一死!”
目光如刃,自这一众太元弟子的身上徐徐割过,竟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赵莼心中一动,只觉行完此事后,胸口之中一口闷气随着阴云消却,眼前霎时就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