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他要“丢”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开,她就难受得慌,祁玥见她闭上眼睛,纤长的睫羽好似被水浸湿了一般,心疼到了极致,“薰浅,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雪月山。”
“真的?”叶薰浅清澈的眸子瞬间亮了,像是被山泉洗涤过一般,分外美丽。
“嗯。”祁玥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把她留在齐都,他真正的计划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送往不夜城,因为不夜城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放心安置她的地方。
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她不是他的弱点、他的软肋……
他想要倾尽一切去守护她,然而……这份守护却未必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和他在一起,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义无反顾!
“祁玥,这三百多年来,四国之间偶有战争,边境中大大小小的冲突更是从未间断过,四国都付出了相应代价去维护疆域稳定,而这些代价又得不到足够的补充,因此国力渐衰,而祁王府却像个隐世的智者,淡看风云,百年积淀之下,实力愈发强盛,如今更是达到了令齐皇不容的地步,我想,想在祁王府身上动刀子的估计不止是齐皇吧?”
大婚前几日,叶薰浅因脚被“烫伤”一直不出门,大多数时候都和叶贤待在一块儿,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少。
“的确是这样的,只是枪打出头鸟,其余三国还没那个胆子敢正面与本世子为敌!”祁玥颔首微笑,祁王府位于齐都,最想灭了祁王府的人当属齐皇!
“物极必反,胜极则衰,强极则辱……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祁王府是该收敛锋芒了……”叶薰浅眸光淡远,飘向遥远的天际,仿佛在寻思对策。
“可是,这并不容易。”祁玥摇了摇头,他以及他的父辈、祖父辈都在思考着如何藏锋,奈何收效甚微,他想了十多年也没有想到立竿见影的办法。
叶薰浅枕在祁玥的手臂上,黑玉般的眼珠子忽然一转,郑重其事地问道:“祁玥,你在意祁王府的爵位吗?”
男子凤眸里张扬着丝丝魅惑,足以动人心魄,他伸出手,替她将垂落在脸颊的发丝拂至耳后,轻吻她额头,语气里充满不解,“薰浅为何这么问?”
“我只是怕……怕你在意,怕你舍不得放弃……”叶薰浅和祁玥靠得很近,近得让她能够清晰地听到他浅淡的呼吸。
她贪恋着这份熟悉的温暖,不想和他分开,她之所以害怕,不过是因为不够自信,不敢相信她在他心中抵得过家族百年荣耀。
“薰浅,不瞒你说,我和姑姑曾商量过并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倘若我命绝于冰火两重天,那么祁王府宁可散尽家财,也不为皇室做嫁衣,成为大齐征战四方的利器!”
祁玥轻抚着叶薰浅的头发,他喜欢这样拥抱着她,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觉得无比充实。
叶薰浅听罢眼睛一眯,心中感慨万千,原来祁玥和姑姑已经想好了退路。
“那是最坏的打算……那如果……”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活了下来,那么我会让世间再无祁王府!”祁玥了解叶薰浅,只是静看她的神情,便能大致猜出她心中所想。
既然四国容不下祁王府,他何必费尽心思处理王府与政权间的平衡关系?
他已经长大了,而姑姑……想必那深宫十余年的生活,她早已厌倦了……
“你说这话,也不怕祁王府的列祖列宗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把你这不肖子孙痛打一顿!”叶薰浅忍不住“扑哧”一笑,左手勾着祁玥的脖子,极尽亲昵,反问一声。
某世子连祖宗的百年基业都能如此轻描淡写一笑置之,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最在乎什么?
祁玥听罢掀唇一笑,柔声道:“这有什么?我忍得够久了,恨不得把齐皇丢进麻袋里捆起来暴打一顿!”
“……”叶薰浅华丽丽地失去了语言,这个男人……还真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换作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他竟然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也不怕隔墙有耳!
祁玥墨眸深深,只要一想起那个老家伙给叶薰浅“赐”避子汤的事情,他就想把他踩成肉泥,那个老匹夫还真是恨毒了祁王府,巴不得他断子绝孙!
“哦对了薰浅,你方才问我是否在乎祁王府的爵位,可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祁玥和叶薰浅都是典型的夜猫子,不到子时几乎没什么睡意,早早地钻进被窝不过是因为两人想待在一块儿相互取暖,共看星辰。
“嗯。”叶薰浅点了点头,她敛下眼睑,稍微想了一会儿,才徐徐道:“九州四国,东有琉风、西有回雪,北有大齐,南有云夏,可严格上讲,四国占据的领土于九州大陆而言不过是冰山一角,大齐北方,民风彪悍,是为漠北,而四国交界处,是以机关之术闻名天下的不夜城,不夜城外还有危险重重的鸣沙荒漠,占地千里。”
“而南陵,是大陆东南方的四不管地带,位于琉风国与云夏国之间,这么多年来,两国皆想吃下南陵这块肥肉以求国力增长,但是谁都没有成功过。”
叶薰浅稍稍停顿,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眼里闪过一道亮光,祁玥见状立刻紧紧搂住了她,任性道:“薰浅,不许你想着别的男人!”
“我……祁玥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想别的男人了?”叶薰浅脸色有些不自然,撅着嘴反驳。
“哼,你敢说你刚才提起南陵时没在想宫羽?”
叶薰浅:“……”
时至今日,她对祁玥彻底服了,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敏感?连这都想到了!
“咳咳……”叶薰浅轻咳了几下,准备以此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想到了自己被祁玥打断的话,她轻柔地抚着他一头墨发,声音甜甜,“好了祁玥,别这么小孩子气嘛……”
“你和本世子睡在一起竟然想别的男人,本世子先记着,一会儿再和你算总账!”
祁世子很小气,尤其不喜欢自己心爱的女子想别的男人,更讨厌的是,那个男人还不见得比他差!
叶薰浅一囧,索性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一会儿算总账?说不定一会儿祁玥就忘记了!
“祁玥,说了这么多,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九州大陆何其宽广,四国及各大势力占据的领土总和连大陆十分之一的领土都没有,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哪怕没有,我也愿意和你开辟疆域,打造属于我们的国度,何必屈居人下,在这齐都弹丸之地夹缝求生?”
叶薰浅话音铿锵,像是一团火,点燃激情,让祁玥的心猛然一震,他没有想到他最爱的女子,竟然拥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他本以为她喜欢平静安定的生活,所以他不曾告诉过她关于他的其他身份,只希望她能一如往昔,可现在,她告诉他,她不想待在齐都!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个与自己心灵契合的人,让他倍感惊喜!
如若她也不想待在这儿,那他便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薰浅,如果和我在一起,会注定遇到很多危险,你会后悔吗?”祁玥握着叶薰浅的双手,亲吻着她的手背,目光灼灼,声音缓缓问道。
叶薰浅摇了摇头,她身上的不确定因素还不是很多?真要追根究底,还不知道谁身边更危险呢!
“薰浅,大齐皇室觊觎我祁王府百年基业已久,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十八年前,为了谋夺祁王府滔天财富,勾结雨雾,在我母妃身上种下生死咒,与回雪假意交战,将我父王母妃害死在战场上,更以不满一岁的我威胁姑姑嫁给他,企图侵占我百年家产,我六岁时他指使太监引我入冷宫冰库,想要把我活活冻死……”
如果不是初入皇宫的她误打误撞把他拉了出来,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可是,纵然捡回了一条命,他的腿几乎也是废掉了……
如此种种,他怎能忘记?
他怎会忘记?
他怎敢忘记?
“薰浅,在炼狱的每个日子里,支撑我活下来的都是那强烈的恨意,我以生命起誓,此生必摧毁大齐江山,告慰我父王母妃在天之灵!”
祁玥周身气息一凝,充满着冷厉与肃杀,恍如暗夜里的绝命修罗,饶是在他怀里静静依偎的叶薰浅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柔软的手轻轻拂过他心口,小声道:“祁玥,我们是夫妻,我会与你共同进退。”
“可是薰浅……”祁玥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他的薰浅可有想过,如若失败,她赔上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身后的贤王府?
“祁玥,父王告诉过我,那个西贝货贤王爷在贤王府潜伏十年,是为了寻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却一直找不到,于是他和齐皇狼狈为奸,巧立名目,以锦绣坊为掩护,贩卖女人和孩子,并从中牟取暴利,输送国库,支撑军饷,甚至想掏空贤王府,将赚的银两送给齐皇,而齐皇应该是答应了替他寻找那件东西!”
叶薰浅皱着眉头,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悉数告知祁玥,若非贤王府有爷爷坐镇,那西贝货还不知道要胡来到什么时候呢!
“哼,锦绣坊?说得好听,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锦绣坊的背后是销魂窟!”
祁玥对此嗤之以鼻,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会像齐皇那样靠女人养活军队,怪不得姑姑总说宫里时不时有秀女、宫女无缘无故失踪,她身为后宫之主,发现这种事情,自然要上报,然而齐皇每次都闪烁其词,放任不管,哪怕是碧如宫里那一位也不例外,到最后不了了之!
“薰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可知那东西是什么?”祁玥没有错过叶薰浅话语中这一关键信息,十年前贤王府惨遭灭门的事情,如今已经成为齐都城的禁忌,而在当年事发之后,众说纷纭,那些传言,做不得数!
“父王说他也不知道,甚至从未见过,否则他何必在不夜城中蛰伏十年?任由着那跳梁小丑兴风作浪败坏他名声?”叶薰浅轻捻祁玥衣角,清声言罢。
“算了,总会知道的。”
祁玥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在他看来,连叶贤都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那么以他们目前的实力,恐怕也无从查起,既然那西贝货死了,那唯一的线索就是齐皇了,只要拿下他,何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祁玥,我困了。”
临近子时,叶薰浅倦意渐起,她打了个哈欠,靠着祁玥温热的胸膛,渐渐沉入梦乡。
某世子见她睡得香,不忍惊扰,心中却无比郁闷,她想其他男人的事情,他还没跟她算总账呢,她怎么能就这样睡着了?
今夜是十月十五,窗外明月高悬,秋风飒飒,祁玥见叶薰浅双手紧紧地揪着被子,遂将水晶窗关上,一时间屋子里暖意融融。
婚后的日子简单而闲适,叶薰浅时时刻刻都和祁玥待在一块儿,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拿着纸笔,讨论着祁王府和贤王府的隐世方案,思索着如何将实力保存到极致而不为人所知。
时光飞逝,一转眼已是四日之后叶薰浅和祁玥约定前往清风岭拜祭祁王和祁王妃日子。
夏鸢早已准备好了简单的祭品,还有祁王妃生前最喜欢的白百合,祁玥换上了许久未曾穿过的墨色锦袍,和一身素衣的叶薰浅手握着手,走出王府。
清风岭是祁王和祁王妃长眠之地,祁玥不喜欢别人去打扰他们,所以每次去清风岭都轻车从简,只带一名赶车的随从,通常是青泉。
如今青泉不在,这事自然就交给了影沉。
“夏鸢,把花篮给我吧。”
两人来到祁王府门口,叶薰浅伸出双手,从夏鸢手中接过盛放祭品和鲜花的篮子,而后挽着祁玥的手臂,进入马车。
“祁玥,公公和婆婆会不会不喜欢我……”叶薰浅将手中花篮轻放在地上,注视着身旁的男子,有些忐忑地问。
爱之深,忧之切,说的便是今日的叶薰浅。
祁玥右手环过她腰间,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父王和母妃若是知道你来看他们了,定会十分欣慰的。”
“嗯。”叶薰浅心中的不安稍稍散去,靠在祁玥怀里,两人十指交扣,相依相偎。
马车疾驰而去,秋意渐浓,亏得祁玥早有准备,为叶薰浅准备了披风,生怕她受凉。
清风岭位于齐都北郊,离城中的祁王府有较长一段距离,祁王府的马车皆有碧水清莲标记,祁玥的马车更是以铁桦打造,十分坚固且显眼,不会有人不要命地挡路。
就这样,马车缓缓驶到北城门,只听前方传来一句高喝:“何人出城?”
影沉驱车前进,缓缓停下,并出示祁王府令牌,守城士兵仔细查看过后,方才打开城门放行。
等马车离开城门向北而行的时候,一名守城官兵悄悄离开……
“祁玥,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叶薰浅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她轻蹙娥眉,握着祁玥的手臂,悄声询问。
“去清风岭的路比较绕,五年前我以清风岭外围以山石草木劈出迷踪阵,一般人进不去的。”祁玥十分耐心,向叶薰浅解释道。
“哦,怪不得我说这路径怪怪的。”叶薰浅恍然大悟,她倒是差点忘记了她身边这个男人所拥有的无双阵术,那盏北辰花灯,乃天下第一阵师所造,如今怕是被他拆分得差不多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停下,叶薰浅有些纳闷儿,她觉得他们已经在原地打转了一个时辰,然后又回到了原处。
祁玥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那般,吩咐影沉在山脚下等候,牵起她的手,徐徐上山,边走边道:“薰浅,这迷踪阵给人的感觉便是这般。”
“如果你蒙上了眼睛,凭借着你的直觉走直线,到最后走路径必定是圆圈,只不过……不同的人所走出的圆圈大小不同罢了。”
“祁玥,你说的是鬼打墙?”叶薰浅微微惊讶,她五岁时便离开了这里,五岁的时光毕竟短暂,贤王妃来不及将所学一一交给叶薰浅,后来她去了异世,一待就是十年,半年前才回到这里,因此对阵法这种东西也只是从书本上看到比较多。
“差不多的意思,但是比鬼打墙要更严重一些,就是懂得阵法的人入了这迷踪阵也未必就能走得出!”
祁玥倏然一笑,就在叶薰浅准备出言询问为什么的时候,只见他袖手轻拂,叶薰浅只觉眼前吹过万千花瓣,紧接着抬头仰望天空,她诧异万分发出一声感叹,“咦……”
“怎么感觉现在是黄昏?”叶薰浅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观察周遭景致,一头雾水。
“薰浅若是喜欢,以后我教你。”祁玥双手贴在叶薰浅腰际,声音温醇。
叶薰浅点了点头,跟随祁玥的脚步上山,走了将近一刻钟,才走到山顶。
“祁玥,这里没什么杂草,似乎最近有人来过。”叶薰浅扫视周围,将鲜花轻放在墓前,墓碑上的字迹十分深刻,并没有被风雨侵袭得看不出字迹。
祁玥蹲下身体,和叶薰浅一起摆放祭品,一边生火一边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岳父大人在离开齐都前应该来过。”
“我父王?”
“嗯,每逢我父王和母妃的忌日,我都会来拜祭,父王和母妃的墓旁从来都没有杂草,除了姑姑和岳父大人之外,没几个人有本事且有足够的动机来到这儿。”
祁玥点燃白烛以及香火,递给叶薰浅,两人虔诚拜祭,借着那缭绕的烟雾,传达心中的敬意与追思。
“父王、母妃……我带薰浅来看你们了。”
祁玥紧紧握着叶薰浅的手,仿佛要牵着她一生一世,永不放手。
叶薰浅心中一暖,他的存在,总能让她感受到一股无言的安全感。
“公公、婆婆,我叫叶薰浅,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你们认识我父王和母妃……我和祁玥已经成亲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在他身边,不让他孤独、寂寞,如果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祁玥一世平安!”
叶薰浅双手合十,轻轻闭上双眼,感受着丝丝淡渺的香气,虔诚地许愿,此时此刻,她最大的愿望便是祁玥的平安,与这相比,其他的都变得不再重要!
“薰浅,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祁玥环住她削瘦的身躯,只要她在身边,他便拥有了无尽的勇气。
“嗯。”
祁玥眸光柔和地落在叶薰浅平坦的小腹上,半晌才移开目光,对着墓碑徐徐道:“父王、母妃,你们一定要保佑薰浅肚子……”
“祁玥,你怎么能在父王母妃面前说这个呢?”叶薰浅跺了跺脚,脱口而出,脸色绯红,煞是美丽。
“若是父王母妃还在,说不定比我更急!”
祁玥低低一笑,他知道叶薰浅这是在害羞了,于是圈住她,低声道:“薰浅,这里和灵泉寺不远,不如我们抄近道,去灵泉寺摸一摸欢喜佛……”
叶薰浅:“……”
某人瞬间没了语言,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在他父王和母妃面前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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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祁玥你怎么可以在你父王和母妃面前说这个……?
柿子:谁让你这么害羞的……多摸摸欢喜佛,就不会这么害羞了……若不是薰浅你天天求饶,偶们的小柿子说不定已经有了,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