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今日,是林南风的忌日,安君怀如往年一般,将东乌交给安落琦,奔走于两国之间……
他穿着一身黑袍,腰间挂着白玉,佩剑精致而老旧,已然陪了他多半生……
他随身带了些暗卫,驾马奔驰于边境,马蹄踏过,掀起滚滚尘烟。
东乌与北鄢的边境,他奔走了许多年,曾经,是与南风一起,如今,也只剩他一人了……
他生于东乌,却时时惦念着北鄢,无尽的牵挂。
北鄢有他此生挚爱、长眠的妻子,有他们的女儿,有他的岳父岳母,有他的外孙与外孙女……
可以说,他虽身在东乌,可命却在北鄢……
东乌通往北鄢的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早已数不清走了多少遍了……
许是因为今日是林南风的忌日,安君怀沉默寡言,一身黑袍,显得格外低沉。
他不敢耽误一刻,只想尽快奔去北鄢,去陪他的爱人……
不知不觉间,他却又来到了那座断崖……
安君怀勒住缰绳,远远望着,心情沉痛,万般复杂。
就是这座断崖,带走了南风的性命……
他永远也忘不了,几十年前的今日,他抱着南风的尸体,一瘸一拐的离开。
那夜,鲜血似染透了整座山,血肉模糊……
从前,他恨的是萧羽,恨他伤害了南风,甚至将她逼上绝境……
可真相大白,他却恨不起来。他也是个痛失所爱,愧对一生的可怜人。他自以为爱了南风一生,折磨着顾颜,可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终是认错了人……
后来,他恨段梓钰,恨他以萧羽和南风试毒,害了这么多人……
可如今,安君怀也看明白了,这么多年,他恨的不是任何人,而是恨自己罢了!
他恨自己那日没在南风身旁,恨自己没能救下她,恨自己成熟的太晚……
他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望着那座断崖,山河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他轻瞥一眼,正欲离开,却发现崖边有一道身影,蹲着身子,小小一团,背着竹筐,似要去够那崖下的东西……
那个位置,正是几十年前,南风站的位置……
“喂!回来,那里危险……”
安君怀心口一揪,多年前的记忆重现眼前。
崖边女子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安君怀顾不及其他,驾马朝那边奔去,试图将她唤回来……
他深知那里的危险!
一众侍卫立刻追了上去,他们不明白,陛下究竟是怎么了?
急促的马蹄声逼近,崖边女子微微蹙眉,回眸望去,有些诧异。
可就在她愣神的那一刻,脚下的石块猛然崩塌,一个不稳,她便直直朝山崖下跌落,失重的恐惧感让她惊呼出声……
“啊……”
安君怀心口一揪,直直跃下战马,顾不及其他,径直随她跳了下去。
“陛下!”
一众侍卫一惊,赶忙下去帮忙。
挣扎中,安君怀猛的拉住那女子的手臂,死死抓着不放,快速掏出怀中匕首,猛的扎向山体,两人就这样挂在崖边,时不时还会有石子掉落。
“睁开眼睛!旁边有可以攀附的地方,脚踩过去……”
安君怀手臂青筋暴起,强行支撑着,声音微颤。
那女子已然吓傻了,猛的睁开双眸,看向脚下,万丈深渊,不由得惊呼……
可她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欲望让她乖乖听了安君怀的话,死死踩稳。
安君怀微微松了口气,怕她脚下不稳,亦不敢松开她的手臂,找着着力点,尽量让自己安全些。
见两人没有掉下去,侍卫不由得松了口气,赶忙放下绳子,前来救助。
侍卫系着绳子下来,将那女子背了上去,安君怀则不用别人帮忙,独自抓着绳子爬了上去。
“还好,有惊无险……”
那女子松了口气,吓得不轻,拍着胸口。
安君怀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恢复往日的冷厉。
“这里很危险,你自己往这里跑什么……”
女子微微仰头,望着他,满是感激。
“我来采草药,家里有人生病了,采些草药治病,还能卖些钱补贴家用……”
“伯伯,谢谢你!”
女子眼中满是青涩与稚嫩,忽的笑了笑,满是感激。
安君怀一愣,指尖微颤,那抹笑容,让他不禁捏了捏拳。
他好似,看到了南风……
这丫头的面容,可以说与南风没有任何的相似点……
可那抹自信大方、积极而不服输、感染人心的笑容,像极了南风……
安君怀怔了怔,也不知为何,问了她一句。
“多大了?”
女子轻笑,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
“二十!”
安君怀微微点头,声音低沉。
“比我女儿要小一些……”
“这里很危险,以后不要来了!”
“这些钱,你留着给家人治病吧!”
安君怀一个眼神,侍卫立刻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女子。
“伯伯!您救了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无功不受禄,这银子我不能要!”
女子格外倔强,死活不肯收。
安君怀挑眉,有些无奈,这丫头的脾气,倒与纭儿很像。
“那这样,你把背篓里的草药给我,就当卖给我了……”
“收着吧!就当你与伯伯……”
“与伯伯的妻子,有缘!”
女子犹豫了一会,微微点头,将背篓递给侍卫,满心感激的鞠一躬。
“伯伯!谢谢您!您的妻子,一定很好……”
安君怀轻笑,仰头望着天,微微红了眼角。
“是!她真的很好……”
安君怀小声呢喃着,除了自己,无人听的清。
“都是寡人不好……”
女子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伯伯!这里很少有人来,您怎么……”
安君怀强行忍下眼泪,语气软了下来。
“路过!”
“去北鄢见伯伯的妻子和女儿……”
“丫头!这些钱应该够你们一家的生计了,别再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这断崖,断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他也永失挚爱。
女子点头,很是乖巧。
“好!谢谢您!”
安君怀点了点头,微微摆手。
“伯伯,今日,是什么很重要的日子吗?”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您心情不太好,与您的妻子有关?”
女子不知该不该问,可她看得出,方才提及他的妻子,他整个人的眸光都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