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中秋已近。田野里秋『色』斑驳,无边的青纱中显现金黄和银白:棉花植株的下部已隐现出一团团白『色』绒球,沉甸甸的谷穗在爽风中摇曳着脑袋,苞米外皮膨胀『露』出金灿灿的状如骡马牙齿般的颗粒……兴善从地里回来,肩上背个布袋,走到月姑后院堂屋门口,见门上挂着锁,便将肩上袋子放下,倒出里面的东西,有红薯、苞米,也有南瓜、倭瓜、菜豆,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布兜,将一兜花生放在门台上。转身要走时,却见一年轻姑娘翩翩走进院来,齐肩短发,月白衫子黑布裙,白净清秀的脸上一双有精神的大眼睛,兴善惊讶地盯着来人:这姑娘活脱就是松绮。
姑娘说:“大叔,这是月姑姐的家吧?”那声音脆生、响亮,竟也奇似松绮。
兴善一愣,点头笑说:“我猜,你是松绮的妹子,对吧?”
姑娘朗声笑起:“大叔好眼力,俺叫云绮,松绮姐的小妹……你咋认出俺?”
兴善说:“我认识你姐松绮,你俩长得极像哩……月姑去地里做活了,松绮在前院给孩子们上课吧?”说着小跑着穿过厅西过道去了前院,遂即赶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来,“前院没人,不知松绮领着孩子们去了哪里……你在这里等,月姑下地了,我去叫她回来。这车子是你的吧,可不敢放在前边,这车子值钱呢?”
云绮说:“大叔,骑上车子去吧。”
兴善已将车子支撑起放在窗下,摇头笑说:“崭新的物件,野地里全是土,会弄脏的。”说着径自走了。
兴善走到村东,向四周张望,竟看不到松绮和孩子们的影子。
兴善知道,天气好的日子松绮总喜欢带孩子们到野外去上课,经常看见孩子们排着队
走在田间路上,唱着刚学会的歌曲,或喊着“一、二、三、四”的号子,特别开心。松绮让兴善找人做了块小小黑板,随身带着,在路边树荫下的空地上停下来,便给孩子们讲课,讲眼前的蓝天、白云,讲棉花、谷子、高粱,讲农民、工人,讲历史故事、神话故事……兴善下地走在路上,几次停下来听松绮给孩子们上课,那故事引人入胜,那声音清脆宏亮,大人也爱听呢。
看不见松绮和孩子们,她们去了哪里?兴善纳闷了。他由照直向东走去,想先找到月姑回家开门。远远看见月姑和艾叶弯着腰拾棉花。
今年的年景特好,夏季麦子丰收,秋庄稼也长势喜人,苞米、谷子、高粱以及豆黍瓜菜,没有哪种作物收成不看好。这片棉花是他们两家的主要收入来源,现在看,庚桃、伏桃全挂住了,入秋以来天气晴好,秋桃也挂了不少,底下的棉桃已裂开嘴儿,『露』出雪白的绒球,顶部却仍是新蕾频现,每日清晨便绽出一层粉白的花朵。这让所有庄稼人虽苦虽累却有了盼头……只是,不时有土匪入户抢劫、盗贼结伙偷摘棉花偷割庄稼的传言,也有人说鬼子快打过来,百姓不交钱粮就枪毙、抓劳工……让人心中平添几分不安,劳累一年,还是把果实抢早收到家中保险些。
月姑和艾叶正说说笑笑地摘棉花。艾叶抬头远远看见兴善慌慌张张从村里走来,以为找她有事,便挺着棉包往地头走,却见兴善连连摆手,回头喊月姑:“兴善大概找你,家里又有啥事哩?”
月姑抬头看天上太阳,说:“天晌午了,咱们一块回家吧。”
两人背起棉花往地头走来。见兴善转身往回走,艾叶大喊:“你急啥哟!帮俺们背着棉花嘛!”兴善打着手势大声回答:“我找松绮,她妹子来了,在家等呢。看到她和孩子们吗?”
听艾叶说“去松林了”,兴善便急忙向万家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