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济水津六十里外的广武渡。
时隔一年半,麴义再度踏上了黄河南岸的大堤。望着这曾经熟悉无比的土地,麴义的感觉非常复杂。
麴义虽然曾经是袁绍的部下,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袁绍的重用和信任,因为他并不是袁绍的自己人,他早年在凉州作战,曾经是董卓的部下。
前年冀州大战的后期,袁绍为了逃命,很干脆的将殿后的麴义给卖了,麴义对此非常不满,所以在被北疆军抓住,被带到大将军李翊面前,发现李翊很看重自己的时候,他也非常干脆的投降了,然后得到李翊的重用,成为太史慈所属的步兵第四军团副帅,并且独自统领一个军八千人。这种待遇完全是当初在袁绍手下不能比的。
为了报答主公李翊的知遇之恩,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麴义在河内战场上打的很凶,让驻守河内的袁绍军张南、郭图很是头痛。
而对于袁绍这个曾经的主公,麴义更是没什么好印象。
大堤上铺满了尸体,鲜血浸湿了泥土,空气中散发出难闻的血腥味。
远处,战鼓轻响,一队队的士卒在战旗的引导下,正在重整队列,准备向十里外的敖仓城推进。
从船上走下来的后续部曲,一边打扫战场,一边从船上搬卸重型器械。
副将和一帮校尉、军司马走到了王当面前。
副将躬身施礼,问道:“将军,大军是否立即杀进敖仓城?”
“不要停留,马上开拔。趁着敌人援军未到之前,拿下敖仓,兵逼荥阳城。”麴义用力一挥手,“拿不下荥阳城,我们在河南就无法立足,更无法拖住袁绍的大军。”
“将军,袁绍的主力现在都在中牟和陈留一带,距离荥阳只有两三百里,他们的回援速度会非常快,留给我们攻打荥阳的时间太短了。”副将担忧的说道。
“没有信心?”麴义笑着问道。
“荥阳乃洛阳门户,打荥阳就如同打袁绍的咽喉。”副将说道,“袁绍一旦得到消息,必定会全力救援。我们兵力不足,未必能……”
麴义摇摇手,打断了副将的话,然后举步前行。
副将和众将急忙跟上。
“我问你们,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能拿下洛阳吗?”麴义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能。”副将犹豫片刻后说道,“洛阳有数万大军,有虎牢之险。中牟、陈留一带有袁绍的主力大军。豫州也近在咫尺。我们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敌人的包围。”
“对。”麴义点点头,伸腿跨过了一具敌人的尸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具尸体的头颅时,不禁“咦”了一声,马上回过头来细看。那是一个干瘦的老者,须发皆白。
“袁绍军中还有这么大年纪的士卒?”麴义颇为惊讶的问道。他记得前年自己还在袁绍军中的时候,袁绍军中士兵都是青壮啊。
“听说冀州大战后,袁绍、曹操等叛逆都大量征兵,十四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丁都成了被征对象。”副将说道,“有传言说,袁绍已拥兵三十万。荆州的刘表去年因为遭到益州刘璋和江东孙策、周瑜的东西夹击,也在去年冬天大量征兵,据说其总兵力也达到了三十万。”
“人多有屁用。”麴义嗤之以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你们说的很对,袁绍在中牟、陈留集结大军的目的是想伺机进入中原,但在进入中原前,他又必须要把我们对洛阳的戚胁降到最低,所以他极有可能趁着我们北疆军集结于河内的时候,攻击冀州,切断我们的退路,从而逼迫我们撤军。”他停下脚步,看看身后的诸将,笑着问道:“你们说,袁绍听到我们渡河南下后,他该怎么办?”
“放弃北上攻打冀州,转而和我们激战于河南,争取把我们诛杀在黄河南岸。”副将说道,“如果袁绍成功了,他不但可以夺回河内,还依旧可以进占中原。到了那时,我们就要及时撤回河内。这次南下除了拖住袁绍,阻止他攻击翼州外,我们没有任何收获。”
副将摇摇头,继续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朝廷这次下旨集结六万多大军进入河内,南下攻打河南,实在是个败招。”
“言之过早,言之过早。主公肯定另有目的。”麴义笑笑,接着他手指诸将,神情严肃的说道,“我们既然第一个打过了黄河,那就要打出我们北疆军的威风。”
他大手一挥,断然说道:“两天内,给我拿下敖仓,兵临荥阳城。”
………………
三月中旬,冀州魏郡,长寿津。
“噗哧……”长矛穿透身体的沉闷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接着血淋淋的矛尖带着一抹鲜血****而出。
新兵小何目瞪口呆的望着滴血的矛尖,望着伍长高大的身躯踉跄后退。伍长那凄厉的惨叫声直冲进他的耳中,这声音非常清晰非常长,以致于掩盖了战场上所有声音,巨大的恐惧顿时像冰冷彻骨的寒风一样侵袭了小何的全身。
小何加入北疆军虽然已经有三年时间了,但他是前年下半年,也就是冀州大战之后,才被从守备军中抽调进入常备军的。那一战,几大常备军团的战损不少,像是小何这样进入常备军的士兵不在少数。
尽管他们加入北疆军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是对于真正的战场,他们还都是新兵。
小何颤抖起来,他想跑,但两条腿就像失去知觉一般,纹丝不动。
从伍长身躯里喷射而出的血液发出的“滋滋……”声就像利箭一般刺进了小何的心底,让小何感受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疼,同时巨大的恐惧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小何本能的张大嘴巴,高声尖叫起来:“救我……”
矛尖突然消失,鲜血漫天飞射,伍长轰然倒下。
小何看到了伍长的眼晴,看到了冲天的仇恨,接着他就看到了那支矛尖,矛尖上的点点残血飞向空中,它们飞舞着,就像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儿忽然绽放,艳丽而诡异,阴森森的杀气扑面而至。
“小何,举盾……举盾……”老兵郭振声嘶力竭地叫着,手中长矛以惊人的速度插进了敌人的小腹,然后他转身向小何飞奔而去,右手几乎在同时间拨出了背后的战刀。
一个敌人迎面撞来,瘦小的郭振大吼一声,浑身爆发出匪夷所思的力量,硬是把敌人撞得倒飞而起。
长矛刺上了盾牌,势大力沉。小何站立不住,连盾带人一起栽倒在地。敌人大吼一声,人矛合一,再度扑杀。
三支长矛挡住了郭振,他无力冲过去。郭振绝望的嚎叫起来:“小何,杀了他,杀了他……”
小何倒在血泊里,眼睁睁的看着那支从天而降的长矛。
他看清了敌人的脸,听到了从敌人嘴里发出的喘息声,他甚至能从敌人的眼晴里看到自己恐惧的表情。
这一刻,他突然忘记了害怕,他无助挥动的手摸到了挂在腰间的手弩。这是父亲的手弩,父亲曾千百次教他练习发射。
小何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
弩箭穿透了敌人的胸膛,带着点点鲜血冲上了天空。飞扑而来的身体猛然停滞了片刻,接着连人带矛,依旧恶狠狠的撞向了地上的小何。
小何在这瞬间翻了个身,连滚带爬,一把抓住了掉落在身边的长盾。
长矛戳入地面,矛尖直没入土。敌人的尸体一头栽倒在地。
小何吓得魂飞落魄散,趴在地上,茫然的望着从敌人背后的创口处喷射而出的三柱鲜血。
“我杀死了他,我杀死了他……”小何呆呆的看着,忘记了喧嚣、血腥而残忍的战场。
“砍下他的脑袋,砍下来……”耳畔再次传来郭振兴奋而嘶哑的声音,“砍下来……”
………………
长寿津后方五里处,平北将军大营。
传令兵从马上腾空跳下,几乎是滚着冲到了李靖的面前,大声禀报道:“将军,敌人撤了……”
李靖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问道:“怎么?才打三天他们就歇下了?”
传令兵又说道:“将军,敌人全线后撤,正往濮阳方向退去。”
李靖略一皱眉,俯身去看地图,追问道:“消息准确?”
“斥候刚刚从对岸送来消息,说从昨天夜里开始,袁绍的军队就陆续后撤了。”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潘璋将军得到消息后,马上派我赶来禀报将军。”
李靖暗暗吃惊,背着手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袁绍这么快就撤退,放弃攻打冀州的计策,显然是因为张飞和太史慈的大军已经渡河南下攻击河南了。
从日程上来推算,北疆军攻击河南的时间最多不过三到五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北疆军肯定拿不下荥阳。拿不下荥阳,北疆军就没有立足点,只要袁绍的援军赶回去,再加上从洛阳赶来的援军,北疆军在东西夹击之下,很快便会败亡。如此一来,把袁绍的大军拖在河南战场的计策便失败了。
当务之急,是立即拖住袁绍的大军,给河南战场的北疆军腾出足够的时间攻占荥阳。
要想拖住袁绍,只有改变计策,立即渡河南下,逼近白马和濮阳。
自己只有一万六千大军,而对面的袁绍却有五、六万人马,能拖得住袁绍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