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是个老兵,已经从军十三年了。他一直很庆幸自己是个弓箭兵,他认为这是他活到现在的主要原因。
弓箭兵总是距离敌人远一点,追击的时候跟在军队的后面,逃跑的时候跑在大军队的前面。
他有许多战友,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他们都是长矛兵或者刀斧兵。
但这次,林三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已经走到尽头了。
他透过眼前这个小小的正方形的射击孔,看到了远处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敌兵阵势,看到了近处像潮水一般涌过来的敌人攻城军队,他无奈地笑了。
敌人太多了。他从军十三年,经历了几十次战斗,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军队,同时攻击一面城墙。
林三抬头看看天上飞啸的长箭,黑压压的巨大一片,他恐惧了。他艰难地吞了几口口水,嘴里咕噜着骂了几句。
在这个东城城墙上,柳令君只安排了两千士卒。两千人对付眼前这几万大军,林三觉得很可笑。
这能守几天?
“林三,将军怎么还不下令,敌人快到护城河了。”离他不远的一个年轻弓箭手小声问道。
“还早呢。”林三轻松地笑道,“这些架桥的敌人目前都有盾牌兵掩护,我们即使射了,也射不死几个。等一下,他们要顺着梯子过河,到对岸来固定长梯。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射了,射一个死一个。”
“林三,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当了十多年的兵,打过的仗不知道有多少,所以知道什么时候射这些架桥兵最合适了。”林三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看我们守得住吗?”那个士卒满怀希望地问道,“敌人太多了,像蚂蚁一样多。”
“没问题。”林三笑道,“我和柳令君一起打过仗。他打仗厉害,守这么个小城,还不是十拿九稳。”
年轻士卒闻言抬头看看远处的柳毅。一脸的崇拜。
“令君在干什么?”林三问道。
“令君举起了右臂,好像要下令了。”
“早了一点。”林三看看护城河边忙碌的敌人,摇摇头说道,“再迟一点就好了。”
柳毅凑在射击孔前。猛地挥动右臂,大声叫道:“射……任意发射……”
林三非常娴熟地射出了第一箭,接着他的右手就像翻飞的蝴蝶一样,拿箭,上箭。拉弓,瞄准,射出,一连串的动作瞬间完成,让人眼花缭乱,其速度之快令人夷非所思。他全神贯注,嘴里不停地骂着,全身心都沉浸在飞速射击的快感里。
一支支长箭带着愤怒的吼声,对准奔向护城河的敌人,从数百个射击孔里同时冲了出去。弓箭手们都像林三一样。在以最快的速度上箭射击,长箭就像连在一起似的,无休无止,疯狂地射向了敌人。
………………
公孙珞的军队沿着护城河,在三百步的距离内,成功搭建了一百多条梯桥。护城河两岸躺倒了许多死去的士卒,河面上开始飘浮起一道道殷红的血迹。
公孙杨用力拍拍公孙啸的肩膀,大声说道:“兄弟啊,你过了河,我就要停止射箭了。生死由命。”
公孙啸笑道:“生死由命。”
公孙满拢拢披散的长发。然后在额头上系上一条白色的布带,笑道:“兄弟啊,开始了。我攻左,你攻右。”
公孙啸点点头。他从背上缓缓抽出雪亮的战刀,提着圆盾,大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战鼓轰然响起。
公孙啸举刀回首,纵声狂吼:“兄弟们,杀……”
“杀……”士卒们同声呼应,吼声如雷。气势如虹,一时间人流如潮,攻城军队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杀向了最激烈的战场。
………………
随着公孙杨的吼声,满天的长箭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几千名弓箭兵无力地垂下双手,剧烈地喘息着。
第一批一百多架云梯在攻城士卒的疯狂冲刺下,飞速渡河,并且迅速竖了起来。第一批攻城士卒开始攀爬云梯。
一部分弓箭兵在盾牌兵的掩护下,迅速靠近护城河,开始近距离射击城墙,以掩护军队渡河。
………………
柳毅的双眼紧紧盯着天上的最后一支长箭,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凶狠地钉在城墙顶部的青砖上,长箭高高弹起,再笔直地坠落到铺满了厚厚一层箭矢的地上。
柳毅一跃而起,举刀狂呼:“弓箭兵,射……任意发射……”
“兄弟们,杀……啊……”
不要柳毅说,这些征战辽东多年,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士卒,已经飞速冲出了掩体,他们各自跑到自己的战斗地段,拿起石块,搬起擂木就砸了下去。弓箭手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墙垛边上,对准聚在护城河两岸的敌兵展开了猛烈射击。
战鼓声,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响彻城墙上下,黑色的长箭在空中飞舞,带血的战刀在风中呼啸,巨大的石块在云梯上肆虐,厚重的擂木挟带着风雷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由于攻城地形狭窄,叛军士卒死伤惨重,护城河两岸很快躺满了死去的士卒,河面上也浮起了敌兵的尸体,河水也迅速被鲜血染红了。
柳毅指挥弓箭兵以密集的箭阵封锁了护城河,其他守城士卒趁机对残留在城下的敌人展开了屠杀。
公孙文看到第一轮攻击失败,不等护城河边的军队撤下来,立即命令弓箭兵对准城墙发起了新一轮的猛烈射击。
番汗城守军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公孙啸和公孙满随即带着第二批攻城士卒冒着满天的长箭,开始了第二轮强攻。
这次有士卒成功登上了城墙,并且突破了数处防守。柳毅亲自带着亲卫队四下支援,将所有突破防守的敌人斩杀在城墙上。
护城河上的梯桥越来越多,攻城云梯一架接一架靠在了高高的城墙上,攻城士卒在三百步距离的攻击面上同时开始了进攻。
………………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半空,漠然地望着正在番汗城发生的血战。
公孙晗命令鸣金退兵,暂做休息。他在两个时辰内,只对番汗城北门发动了两次规模不大的进攻。他的任务是佯攻,目的是牵制守城兵力,所以进攻节奏非常缓慢。华正率领步卒很轻易的就把他们击退了。
南城门,黄旭从早上等到中午,也没有等到公孙雷的进攻。胡族只是应付着射了两轮箭,然后就躺在地上休息了。胡人士卒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闲聊,好像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放牧。
东城门,柳毅率领士卒们顽强而坚决地打退了敌人十几次进攻。
到了中午,公孙玉命令军队暂时停止攻击,稍做休息。
柳毅手拄血淋淋的战刀,气喘吁吁地坐在城墙上。叛军后来的进攻非常凶猛,每次他们都能成功突破城防。柳毅身先士卒,带着亲卫四下截杀阻击,酣呼鏖战。此刻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甲胄也多处破裂,已经疲惫不堪。
他久历战事,对城上城下随处可见的血肉模糊的士卒残骸视若无睹。他大口大口地吞吸着饱含浓郁血腥的空气,心中的战意愈发高涨。
………………
李翊站在沛水河边,望着对岸,那是番汗城的方向。只是如今,番汗城已经完全淹没在黑暗里,连一点轮廓都看不到。
这是叛军攻打番汗城的第十天了。
幽州军的斥候多次泅水到对岸侦察。他们告诉李翊,番汗城还在柳毅的手中,番汗城军民还在柳毅的带领下顽强地坚守着。
因为语言和对地形熟悉程度不一样,现在负责侦察工作的都是新收编的辽东降卒组成的军队中的斥候。
这些斥候在向李翊禀报番汗城战况的时候,都期待着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前将军能够力挽狂澜,击败叛军,解救番汗城。
李翊从他们的目光中读懂了这种信任和期待,但他无计可施。
他带着三千幽州铁骑以及五百亲卫营士兵,已经在沛水沿岸漫无目的地游戈了八天。
李翊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待在襄平,却要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往返奔跑。难道他能发现奇迹?难道他能击败叛军?
李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感觉累,非常累。
从去年的黄巾之乱爆发开始,他就没有享受过悠闲。将近两年来,好像只有一次短暂的休息,那就是去年在京师洛阳的那一段时间。
李翊想起了春天时离开泉州,跟蔡琰分别时的情境。如今一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
李翊痴痴地站着,脑海里全部都是蔡琰那双幽怨的眼睛。
“主公……”太史慈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李翊悄悄叹了一口气,用力吸了几口河边潮湿而清鲜的空气,极力将脑海中那双哀怨的大眼睛藏到心里。
他转身向太史慈看去,就看见太史慈正跟典韦一起走过来。
因为同为李翊的亲卫统领,太史慈和典韦两人最近混得很熟,没事的时候两人还经常比试武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