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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

龙幽墨发披散的坐在桂花树下,细小的桂花零落在他如绸缎一般的墨发上,几瓣滑过他的面颊,神色冷然。秋风吹拂地上散满的桂花如堆雪,映衬得他面容如玉。

修长的手指里捻着七彩凤翎,淡淡的阳光折射在上面,流转着道道虹光。

不同于长孙华锦手中的凤翎,琉璃珠上刻着一个‘珏’字。

这次他修书给父王,询问如何疏通她的穴位外,要来了这根凤翎。恐怕父王也猜想到发生了何事,在来东齐国的途中。

只希望,别让人失望才好。

“爷,屋里那位夫人醒了。”小凳子踩着轻盈的小碎步,在龙幽几步之远的地儿驻足。涂抹着紫色眼影的细长眼睛,随处儿一瞟,瞥到龙幽墨发上缀满了桂花,惊吓得瞪圆了眼,忙挥着拂尘,掏出真丝的锦帕替龙幽拂落,斜着眼叱着桂花树:“这树可真不长眼,什么东西都往爷身上落,奴才这就唤人将这树砍了烧柴!”

在小凳子眼里,龙幽那就是云端上的神祗,凡尘间的俗物,不论是人畜物都不能触犯了他。但凡玷污了,便是不可饶恕。

每日里替龙幽梳洗更衣,都要细致的净手四五遍,才敢着手。

龙幽冷冷的睨他一眼,小凳子掩着嘴,知道他说错话了。“爷,奴才就随口说说。”

龙幽敛目,小凳子暗觉不妙,他知晓爷这表情,是对他不满。

“爷,您别换走奴才,奴才日后再也不多嘴。”小凳子眼角余光偷瞄到龙幽冷冽的眸子里闪过不耐,整个人机警了起来。他偶然听闻爷身旁的近卫说过,爷在寻一个安静聪慧的内侍公公,当即心里咯噔一下。爷不喜身边人太多,聒噪。想来是他太过多嘴,惹爷不快了。

“爷……”小凳子委屈的看着龙幽。

“闭嘴!”龙幽冷声说道。

小凳子立即噤声。

龙幽阔步进了屋子,大夫人躺在屋子里的炕上。伺候她的丫鬟搀扶着她坐起身,在她腰后塞了一个大迎枕。

大夫人脸色青白,目光空洞,没有焦距的望向窗外。听到脚步声,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龙幽眼底涣散的光慢慢的凝聚,怔怔的看着他。

龙幽抿紧薄唇,被人这样盯着瞧,浑身不自在。坐在梨木椅子里,淡淡的说道:“传言是真?”

大夫人看着他那与水清漪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眸子,哑声道:“你父亲……西越摄政王?”

龙幽沉吟了片刻,点头。

大夫人苍白的脸上,浅浅露出一抹笑颜,点了点头道:“传言是真,可我不知她是不是你要寻的人。”

龙幽目光深幽的看着大夫人,仿佛不明白她说的是何意。

大夫人回忆道:“她在我找到的时候,过得很苦,住的屋子是茅草搭建,破败不堪,每逢下雨的时候,被子也都会被淋湿透,没有睡觉的地儿。每日都要坐着小渔船出海打渔,换取粮食饱腹。若她当真是姐姐的孩子,我们便亏欠了她太多。”眼底满满都是愧疚,将她看到的情形与打听到的消息,全都一一说给了龙幽听。只希望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们能够好好待水清漪。

屋子里一片寂静,高几上的香炉袅袅,空气中暗香浮动,却令人心烦气躁。

龙幽久久不语,若水清漪是他长姐,金枝玉叶,却因被奸人所害,吃了这么的苦,那些人便罪不可赦!

恐怕,父王更不会放过他自己。不曾保护好妻子,让女儿流离失所,险些便被饿死。

“你从何得知她的下落?”龙幽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的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是那么的艰难。

大夫人忍住胸腔里的剧烈的疼痛,虚弱的说道:“你去问你外祖母。”

龙幽冷冷的哼了一声,外祖母?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母亲的死,她也有一部分原因。如今长姐还不曾与我们一家团聚,她亦有一份功劳!你如今这样说,我已经确认她是我的……长姐。镇国公府视若生命的圣旨,她这回轻而易举的拿出来,是在替她自己赎罪,减轻罪孽!”

大夫人心中惊诧,没有想到龙幽对母亲的误解这样深。急切的想要解释,可胸腔却像要炸裂一样,按在胸口上的手用力的压着,撕心裂肺的咳嗽。

“你误会……”

大夫人话不曾说完,便被龙幽森冷嗓音的打断:“母妃逝世,最后见的是她。长姐也是在她的手里,等父王来的时候,长姐却已经不见了。不管如何,她都不曾松口告诉父王长姐的下落!”

大夫人听出龙幽语气里的阴戾,倘若母亲不是姐姐的母亲,怕是早已被龙珏给杀了。

“当时情势所逼,并非母亲之愿。孩子不见了,她的确不知下落。”大夫人对当时的事情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姐姐中了毒,摄政王带姐姐来东齐国寻医问药。将姐姐放在镇国公府,却不知发生了何事,病情极为稳定的姐姐突然气绝身亡,因此与龙珏彻底断了联系。

龙幽拂了拂宽大的广袖,起身道:“你莫要狡辩,镇国公府里的人都自私。你能够待她那么好,不过是她处处维护了你的利益,将你当成生母。之前她与长远侯府的姨娘交好,你不是放任不管,任由那些人算计她!若不是有事要问你,断不会让你躺在驿馆脏了我的地儿!”一双凤眸深深的暗沉下来,透着浓浓的厌恶。

大夫人瞧他对镇国公府的人如此深恶痛绝,长叹了一声:“李妈妈呢?”

“死了!”龙幽转身离开。

大夫人心中悲恸,她只记得她焚烧了破庙,李妈妈突然冲了进来。李妈妈带着她往外跑,可惜横梁砸落下来,阻住她们的去路。她被滚滚浓烟呛晕的时候,迷迷糊糊间记得被人救了出来,便彻底陷入的黑暗。

眼底闪过一抹凄凉,他果真是冷血。

恐怕当真如他所言,若不是需要自个给他解惑,他定会眼睁睁的瞧着她烧死。

“夫人……”一旁伺候的丫鬟,瞧着大夫人眼泪不停的滚落下来,焦急的说道:“夫人,您怎么了?”

大夫人心里悔恨,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水守正,那么便不会有之后的风波,李妈妈也就不会死了。李妈妈这几十年来跟在她的身边,忠心耿耿。却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而害死了她!

大夫人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张开嘴呼吸,却只觉得进气少出气多,脸上泛着紫绀色。

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抽掉大夫人身后的大迎枕,将她平放着:“夫人,您别吓奴婢,您怎么了?来人!来人!快去请府医!”丫鬟急的都快哭了,若是大夫人有个好歹,她也会跟着遭殃。

外头的侍卫听到了风声,忙去回禀了龙幽。等到他的首肯,方才急匆匆的去请府医。

龙幽望了眼大夫人所住的屋子,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母妃便是太心善,姐姐才会遭了那么多罪,她自己也红颜薄命!

水清漪被长孙华锦带着来到了驿馆,没有等人通报,一路无阻的进了后院。在荷塘边碰见了龙幽,他一袭紫衣潋滟,身后一汪碧绿池水,水面上漂浮着枯残荷叶,透着一丝萧条。

水清漪驻足,看着龙幽神色复杂,快步上前道:“母亲在何处?”

龙幽心底蓦地升腾着一股怒火,母亲?她这是唤谁?可随即想到她的遭遇,怒火被怜意取代,闭上眸敛去眼底的戾气,她不过是被逼无奈,谋求生路罢了。又如何怪得了她?

“你救了我,我还不曾给你道一声谢。如今,你救了我母亲,我便欠了你两个人情。”水清漪感觉到他身上气息变化,真挚的道了谢。

龙幽攥紧了拳头,见鬼的道谢!

谁救了她母亲?你不知道母亲沉睡在冰潭么?

“她死不了。”龙幽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水清漪觉得今日的龙幽极为古怪,分明感受到他滔天的怒火,可他并没有发作的隐忍了下来。当初在宫中,险些没有掐死她。

难道是他没有治好她?所以心里生了愧疚?

当真是别扭的孩子。

长孙华锦知道龙幽纠结的心态,揉了揉她的青丝,轻声道:“快进去。”

水清漪这才想起正经事,忙去见大夫人。看着府医在替她诊治,便在一旁守着,没有出声。

半晌,府医检查好,摇头道:“她积郁已深,是心病没有大碍。好好修养调理,多散散心便可。”府医开了一副静气宁神的方子。

水清漪心中大定,看着陷入昏睡中的大夫人,心里觉得无力。抚了抚她鬓角散乱的发,轻声道:“我想将母亲送到云景山,那里环境好,对她养病有益。”

长孙华锦颔首:“可以多加几个人手照料。”

水清漪眸子微暗,咬着唇瓣欲言又止的看向长孙华锦。望进他宁静的眸子里那浓浓的宠溺,水清漪仿佛被惊蛰了一般移开视线,闷声道:“母亲的状况极不稳定,让婢子伺候我放心不下。李妈妈不在了,母亲难免会多想而伤心。我想随她一道去云景山,待她心情平和了,便回府。”

长孙华锦并没有立即应允,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佳,如何能照顾旁人?

水清漪微微噘着嘴,拉着长孙华锦的衣袖,轻轻的晃了晃:“不会多久。”

长孙华锦深邃的眸子里,暗色汹涌,看着床榻上的大夫人。看着她委屈、可怜巴巴的模样,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你自己的身体,教我如何放心?”

水清漪眨了眨眼,秋水剪瞳般的眸子里漾着涟漪,一圈一圈的直晃荡进长孙华锦的心里。心陡然一软,别开头去:“我还有事,出去一会。”

水清漪知晓他在逃避,拽住他的袖摆,不肯撒手。

长孙华锦眼底深处掠过一抹莫可言说的沉痛,如今她的身世龙幽已经知晓,龙珏听到风声在来东齐的路途中。他如今份外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想尽办法将她留下来,又怎得会在这个时候放她离开自己的身旁?

“清儿,过一段时日再说。”长孙华锦看着她水盈盈的眸子里沁出了水雾,握着她的手道:“母亲如今的身体也不容许舟车劳顿,待她的病情稳定再说。”

水清漪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松开他的手:“你陪陪我。”

长孙华锦没有拒绝,在她身后坐下。水清漪着实是累了,靠在他的胸膛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睡着了。

长孙华锦抱着她娇软的身子,疼惜的将她放在床榻上。

小凳子来传唤长孙华锦,爷在外头候着。

长孙华锦去了亭子里,龙幽自酌自饮,一双精致的凤眸里流溢着悲凉。抓着白玉桌上的酒坛,甩给了长孙华锦。

长孙华锦稳稳的接住,滴酒不漏。

“父王一旦确认了身份,本王会将她带去西越。”龙幽想要弥补这些年对姐姐的亏欠,不想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而她在东齐国,显然是不能够享受这个待遇。

长孙华锦虽然羽翼丰满,却因为些许的原因,一直在隐忍。不能让她无忧无虑。

“她是我明媒正娶。”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

“你娶的不是本王长姐,而是长远侯府的嫡长女。”龙幽冷不丁的提醒他这个事实。

“与我拜堂的是她,我一直清楚我娶的是谁!”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辉芒,清雅如风的说道:“我是你姐夫!”

“你不配!”龙幽狷狂邪肆的大笑,仿佛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忽而,面色沉静道:“当你能不让她陷入危机,遭人暗算,取缔东齐皇室。本王,姑且认你!”

长孙华锦叹道:“这又有何难。”揉了揉眉心,扬声道:“只怕她不喜这样的生活。”

龙幽笑而不语,饮尽了杯中酒,倒扣在白玉桌上。“你先解了她的毒,其他再议。”

清风拂面,亭中气息陡然冷寂,仿佛话题不经意间触犯到了二人的禁忌。

的确,胭脂红已经夺去了摄政王妃的性命,不得不令龙幽忌肆。

“你解了她的毒,我便认你!”龙幽意味深长的说完,便挥手送客。

长孙华锦倒也没有在意,心中不由得失笑:这浑小子,在与他玩文字游戏。他认可了,不一定摄政王会让清儿留在东齐。

龙幽冷嗤:“你倘若当真心底有她,她离开东齐,你为何不追随她一同去西越?而是强制她留在东齐?”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幽芒,宛如醍醐灌顶。

……

时光飞逝,转眼便过了四五日,大夫人的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

长孙华锦却越来越沉默寡言,寸步不离的守在水清漪的身旁。

水清漪心中虽觉奇怪,却也喜欢他伴在身旁。

喂大夫人喝了药,水清漪按惯例在庭院里小坐,晒晒太阳。

绣橘替水清漪分线,而后看着水清漪做衣裳,便坐在一旁打络子,亦或是做鞋子。

就在这时,门仆过来,将一封书信递给水清漪:“静安王世子妃,方才有人自称是水府三夫人,将这封信递给你。”

水清漪拆开信,看完之后,眉头拧成了结。三老爷在任上原本做的极好,可近来却在兴建堤坝防秋汛。谁知却是豆腐渣工程,江南下了几场大雨,积水没有及时排出去,冲垮了堤坝。而后被人上了折子,交到了御史手中。

看来三夫人这回进京,是想要在御史参奏的时候,将奏折拦截下来。

“世子妃……”绣橘觉着除了大夫人,水府里没有一个好人。发生这样多的事情,真不想世子妃再管这些个糟心事。

水清漪岂会不知绣橘的心思?可到底三夫人是帮过她的人,她不能忘恩负义。

“走吧。”水清漪将针线放在篓子里,拍了拍起皱的裙摆,出府赴约。

水清漪到了永盛坊酒楼,掌管亲自引着水清漪上了二楼的雅间。推门进去,水清漪微微一怔,没有料到花千绝也在。

花千绝见水清漪眼底的诧异,面上浮现了复杂的神色,琉璃眸子喜怒莫辩,轻挑剑眉,淡淡的道:“今日我来巡查。”

三夫人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笑着打圆场,活络气氛:“正是。我到了酒楼,便碰上了花公子,邀他坐一坐。”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分:“清儿不会介意吧?”

水清漪嘴角翕动,三夫人倒真是长袖善舞!就算她介意又能如何?岂能将他赶出去?淡漠的笑了笑:“不妨事。”水清漪看了一眼花千绝,他却一脸若无其事,在他身旁坐下。

花千绝手一顿,嘴角微扬,悠然说道:“若我在此不方便,便回避一下,恰好还有一些个账没有算清。”话虽然这么说,却是动也没有动一下。反倒是微眯着眼朝水清漪举杯,浅抿了一口搁下酒杯。

水清漪一怔,端着一杯茶水抿了一口。“三婶,我在信上只了解了大概。你仔细将事情说清楚,我还给你想对策。”

三夫人脸上的笑容敛去,眸光暗淡:“堤坝本就年久失修,你三叔赴任后,便宴请乡绅与一些世家家主,提议重新修建堤坝。可都不肯出银子,最后有一个乡绅说服了众人捐银子,但是他们有一个要求,便是由这位乡绅督促修建。你三叔放心不下,每日都跟在后面监工,可还是材料出了问题,一场洪水便冲垮了。”

她得到了被上告御史的消息,便第一时间赶回帝京。打点了不少的银子,且与当初一起做生意的人奔走,希望能帮助一二。不由的心里冷笑,谁都将她拒之门外,不然就是冠冕堂皇的寻理由拒绝她。实在没有办法,便寻上了水清漪。

“那些材料我都找人跟踪,且在夜里检验,都是合格的。”三夫人脸色极为难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的将材料给换了,看来是早已算计好的。

“御史陈大人他刚正不阿,却也极为的迂腐,油盐不进。凡是他递交的奏折,都会被发落了。”水清漪觉得此事极为棘手,她听闻后,便知是那些人设的局。

倒也是,三叔一到任上,并没有与他们拉好关系。一开口便是要银子,剥夺他们的利益,却没有将利益捧到他们的眼前,他们自然是不乐意。

“三叔太急功近利了,想干出一番业绩。”水清漪沉吟道:“我会想法子去说服陈大人,叫他宽限一些时日,让三叔重新修建好堤坝,将功折罪。”

三夫人为难道:“说是这么一回事,可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他们目地就是将老爷给拉下马,又如何肯出力相助?”

“婶婶是糊涂了,您自个是商人。商人重利,岂会做赔本的买卖?修建堤坝,眼前看到的是三叔得利,他们损失银子,却没有半点的好处,谁会做?倘若三叔将一些矿产、盐田、湿地租赁给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掏出银子来,岂不是皆大欢喜?”水清漪觉得当务之急是快些补救,这么一个烂摊子摆在那里没有处理好。即使御史没有进谏,也迟早会捅出娄子来。

三夫人眼前一亮,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上面来。湿地、矿产、盐田如今都还掌握在地方父母官手中。是商人想要拿到手的经营权,如今一算,的确放出去的盐田与湿地期限将要到了,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若是拿出来,怎会没有人愿意掏出银子?那赚取的利润可是极为可观!

但是……

“可拒我所知,湿地、盐田、矿产的经验权一直都是在极大世家手中。每回到期,都只是继续续租。如今要拿回来,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三夫人愁眉紧锁,心里愈发的焦急。

“一直是他们在经营,其他的人怕是心里早已有了意见。其中断然是不乏有势力与他们抗衡的人,您可以与三叔召集大家商议。”水清漪意味深长的说道。

三夫人听出了水清漪的意思,让他们争斗!反正不管谁败谁胜,自个总归是不会吃亏!

水清漪见三夫人已经明白,心里却觉得此事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平息了。关键时刻,还得看三叔与她的手段如何。

三夫人捧着瓷杯,沉吟道:“清儿,三婶初到江南,生意没有帝京这边好做,亏损了许多银子。如今,怕是得自己先掏出银子修建堤坝,到时候等他们掏出银子,还不知猴年马月。”

水清漪知晓三夫人是拐着弯儿想问她借银子,转头看向花千绝。

“永盛坊这半年来,盈利大约一万两。”花千绝将账本扔在桌子上。

“这永盛坊本就是三婶盘下来,后来便宜了我。如今,你手头紧,就将这一万两拿去用。”水清漪拿着钱庄的存票,递给三夫人。

三夫人看着一万两的存票,脸上感激的一笑。心里却更加的愁苦,修建堤坝一万两不过是杯水车薪,且这一万两银子本就该是属于她的。原以为水清漪会借她几万两,以她如今的身份,不可能拿不出来。

“我手上的陪嫁庄子都是一年一结,身边还有几千两。王府那边的银子,我是动不了。”水清漪随即差绣橘回王府将她的体己银子给拿来。

水清漪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三夫人到嘴的话是说不出口了。紧紧的捏着存票,觉得当真是世态炎凉。当初她是怎样帮她?如今,却是这样将自己给打发了。

水清漪看着三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眼睫颤了颤,她的能力也只有帮到这个份上。

花千绝不期然的将一块玉牌扔在桌子上:“这里头有十万两。”唤住了绣橘,散漫道:“你也就这点体己,自个留着,以免日后有用处却拿不出。”

三夫人面上一喜,听到花千绝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莫不是她错怪了水清漪?

仔细一端详,这才发现水清漪脸色透着病态的白。倏然想起水府出的事,心里羞愧,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清儿,这一万两你拿着。花公子给的十万两应当够了。”三夫人将存票塞给了水清漪,转而对花千绝说道:“待我筹集了银子,便还给你。”

“不急。”

三夫人心里头松了口气,幸而将花公子请到了雅间。否则,怕是此事还没有着落。便提出宴请二人用膳致谢,水清漪婉拒:“三婶心里放心不下三叔那边,您还是快回江南,解了那燃眉之急。”

三夫人也不再客气,行色匆匆的走了。

雅间里,瞬间只剩下花千绝与水清漪二人。

“你该如何谢我?”花千绝妩媚的眸子里光彩一盛,流转着星光,勾人摄魂的灼灼盯着水清漪:“否则,你方才险些又得罪了你三婶。”

水清漪失笑,这个人!

左手捋着右手宽大的袖摆,替他斟一杯酒:“我敬你一杯。”

花千绝脸色一沉,将两杯酒水全都饮尽了。杯子哐当扔在桌子上,欺身逼近水清漪。下颔几乎抵在她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上面泛起了细小的疙瘩。

感受到她颤栗,蓦地抬头,看到她眼底闪过隐忍。忽而将她给推开,冷声道:“你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水清漪长吁一口气,看着喜怒不定的花千绝,淡淡的说道:“日后你若有难,我定会竭力相助。”

花千绝哼笑一声:“送我回府。”

“……”水清漪没有拒绝,与他一前一后的下了楼梯,便瞧见文菁带着丫鬟护卫迎面走来。

当真是冤家路窄!

文菁愤恨的剜了水清漪一眼,没有料到这个贱人福大命大,闹得这样大的事儿,都被压制了下来。原本好好的心情,在见到她之后,坏到了极致。

“真晦气!”文菁却没有退让,反而拾阶而上,身后跟着七八个护卫,将整个楼梯都全部挡住。这是在逼水清漪退让!

水清漪不知那儿得罪了这姑娘,让她如此的记恨她。处处与她做对,甚至将她身世的谣传透露给宫里头的那位。

她不曾做什么回报,不代表她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今日门口怎得没有摆告示?”水清漪皱眉询问着掌柜。

掌柜一头雾水,不知老板说什么。

花千绝摇着羽扇,眸光潋滟的说道:“畜牲不得入内。”

“你——”听到被人如此羞辱的话,文菁面色扭曲,蓦地看向花千绝,谩骂的话卡在了喉中。呆滞的盯着花千绝的脸,惊为天人。面颊羞红,怦然心动。

目光倏然一顿,他与水清漪在一起,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珍儿见小姐痴痴的盯着一个男子看,偷偷的瞥了眼,霎时脸红心跳。悄悄的说道:“小姐,他是西越大皇子。”

文菁心神一动,西越大皇子可是未婚。刹那间,心里有了主意。装聋卖哑的说道:“公子说的玩笑话可真好笑,这里哪有什么畜牲?”上前走了几步,横在了水清漪与花千绝的中间。

见状,水清漪递给花千绝一个眼身:你自求多福。

花千绝脸上的笑容一脸,面色紧绷,覆上了一层寒霜。看着转眼消失在门口的水清漪,冷不丁的说道:“还想被打成猪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文菁一怔,看着花千绝一抹红转眼消失在酒楼,追随着水清漪。眼底闪过怨毒,当日将她当成猪头的人是他?

眼底几乎要淬出毒来,定然是水清漪那个贱人煽风点火!

“小姐……”珍儿小心翼翼的唤着文菁,生怕大声一点会惊怒了她。

“回府!”文菁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她定要嫁给花千绝为妻!

文菁回到府中,按耐不住的去寻了文成侯夫人,将要嫁给花千绝的决心告知:“母亲,您要为女儿说亲,女儿要嫁给花公子!您明日去请媒人上府去说亲。”

文成侯夫人脸色阴沉,瞧着文菁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压制着怒火道:“你一个女孩子,怎得能上赶着去求亲?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何况,天底下哪有上赶着的买卖?

那个花千绝成日里在静安世子妃面前转,明眼人一眼便瞧出他的心思来。就算文菁嫁给了他,恐怕也不会幸福!

何况,老爷早已安排好了她的亲事。

文菁可不依,素来文成侯夫人便对她言听计从,今日忤逆了她的意思,心里很不痛快,娇蛮的说道:“我不管,这辈子我非他不嫁!你若不寻媒婆去说亲,我自个去!”

文成侯夫人没有想到生出这么一个要债鬼!气得心口直发疼。知晓她是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得好言相劝道:“他是别国皇子,亲事岂能是你我能够做主的?这牵涉到两国的利益,要经过太后与皇上的应允!何况,你父亲早已给你挑选了一个夫婿,样样不差他,你只等安心待嫁便是。若受了委屈,你父亲也能够给你做主,你也在母亲的身旁。若是嫁给花千绝,你要到西越去,受了委屈谁人能知?”

文菁就像走火入魔一般对花千绝着了迷,听不进任何的劝告。“我不要!我找父亲去!”说罢,不顾文成侯夫人的拉扯,跑去了书房。

文成侯为人严厉,对这一双儿女因为仕途升迁缘故,自小便没有看管,被文成侯夫人溺宠坏了。每回听到文菁闯祸,都已经被文成侯夫人压过去,过了许久才传到他的耳中。久而久之,撒手不管了!

“嘭——”

文菁闯了进来,门扉撞击着墙壁发出巨响。

文成侯脸色陡然阴沉,阴鸷的盯着文菁。

文菁目光一紧,想到自己的来意,立时收敛了锋芒,柔顺的跪在地上:“父亲,女儿是有事情与您相商。性子急躁了一些,便鲁莽了!”

文成侯见她倒也知错,面色稍霁。

文菁见文成侯脸色缓和了,欣喜的说道:“父亲,女儿相中了一位夫君。您明日可要唤他来府中小坐?商谈我的婚事?”

文成侯脸黑如墨,乌云密布一般,仿佛山雨欲来。

“你说什么?”文成侯没有想到他生养出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天底下哪有女子上赶着求男子娶她?简直丢尽了他的老脸!

文菁没有见过这么动怒的文成侯,吓得噤声。

“滚出去!”文成侯宽大的袖摆一荡,桌上的折子散落了一地。啪、啪的落地声,声声似敲击在文菁的心上,更加的胆怯。

可想到花千绝那倾城无双的容颜,咬了咬牙,心一横道:“父亲,女儿就是相中了他,此生非他不嫁!”

“你……”文成侯脸色铁青,霍然起身,还不曾说出责罚,便听文菁继续说道:“父亲就算打死女儿,女儿也不会更改了心意。若是父亲不同意,便打死女儿吧!”

文成侯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撑在了书案上,怒道:“你相中了谁?”

“西越大皇子!”文菁心想花千绝身份上不辱没了她,父亲应当不会拒绝。

“你如何相中他了?”文成侯心中诧异,她难不成见过西越大皇子?

“他是第一个敢打女儿的人,父亲不是时常说我性子暴躁,娇蛮无礼?而我若是低嫁了,他们恐怕会更加的纵我、让我、宠我,岂不是毁了我?而他却不一样,女儿相信嫁给他定会变成一个贤惠的女子。”文菁脑子突然灵光了,捡着文成侯顺耳的话说。

果真,文成侯听了文菁的话,心中哀叹,到底是养歪了。想要纠正,岂是这么轻易的事?何况,西越大皇子身份尊贵,又怎会娶她这样娇蛮无礼的人?若是闯了祸,往小了说是夫妻之间的事,大了说便牵扯到国事。他知晓女儿有几斤几两,不容考虑道:“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亲事,你从今日起便在房中绣嫁妆,哪儿也不许去!”

文菁不甘心,想要反驳,却被赶来的文成侯夫人拉走:“你这丫头,冲撞你父亲有你的好果子吃!嫁给花千绝,你就死了这条心!”

文菁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被文成侯夫人关进了屋子,命几个丫鬟看管着。

珍儿也劝说着文菁:“小姐,您是千金之躯。老爷如今正得太后娘娘器重,指不定老爷替您安排的亲事是嫁进皇家呢!到时候您风光无限,光耀了侯府的门楣,又有老爷撑腰,姑爷也不敢委屈了您。嫁到千里迢迢的西越,若是有人欺负了小姐,谁给您做主出气?”

文菁轻叹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今日午膳没有吃,现下肚子饿了,你去给我准备膳食。”

珍儿见说服了文菁,便欢喜的去了厨房。等将膳食端来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空空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心下大惊,脸色发白的喊道:“来人!小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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