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华锦目光晦涩的盯着浓稠黑色的药汁,熟悉的药味萦绕在鼻端,熏染他漆黑的眸蒙上了一层薄雾,高深莫测。
水清漪嘴角弯弯,含笑的凝视着长孙华锦。见他许久都不曾饮下去,看了一眼药汁道:“怎么了?药汁有问题?”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拿出一根干净的银针在药汁里试一试,并没有变色。眉宇不禁舒展:“幸而没有动手脚。”
长孙华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仰头饮尽。这碗药没有毒,可里面补气养血的黄芪与人参,对他来说却犹如剧毒之物。
水清漪看着药碗里面的残渣,笑容满面:“你手足时常冰凉,大夫说是气血不足,多多进补,好好将养便会好。”
长孙华锦薄唇抿成一线,不去猜测她有几分真心,带着什么样的目地。只为她这一刻的关切,就算是毒药,他亦甘之如饴。
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虚咳了几声:“时辰不早,明日便回府罢,早些休憩。”长孙华锦交代了一番,去了净室洗簌。
二人躺在床榻上,水清漪睁开眼,望着白羽鲛纱帷帐。耳畔是他平缓延绵的呼吸声,似乎累极了,已经沉沉的睡去。水清漪侧身下榻,穿好外裳,去了书房。点燃火烛,将长孙华锦搁置在书案上的账目,一一翻看对账。
天色微亮,晨光破晓。
水清漪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合上最后一本账目。经过这一夜的对账,她对庄园里的景况大致了解。起身去了屋子,看到长孙华锦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水清漪拿着丝帕替他拭去,轻声唤道:“夫君,夫君。”
长孙华锦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紧皱,面露痛苦之色。仿佛做了噩梦,在睡梦中挣扎。蓦地,听到水清漪的轻唤声,霍然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不曾睡得安稳。
“做噩梦了?”水清漪忧心的询问道。
长孙华锦久久盯着她,清澈而茫然的眸子逐渐幽邃,手搭在额上垂了几下,哑声道:“不妨事,梦境与现实相反,你无须担忧。”疲倦的起身,一只柔软的手握着他的手臂,拉着他起身。
长孙华锦一怔,看着她将白色锦袍展开,替他更衣。“我自个来,你先洗漱。”
水清漪脸上染着淡淡的笑,并没有因他的拒绝而放弃。摇头道:“你是我的夫婿,伺候你衣食住行本就是我该做的,你要尽快习惯才好。”
长孙华锦心中一震,眼底染着浓浓的笑意。她面容娇俏,粉面含羞。两颊似涂抹了薄薄的胭脂,宛如云蒸霞蔚的华光,迤逦动人。
心中微动,拉着她的手在铜镜前坐下。“自新婚起,不曾见你画眉。”细细的为水清漪梳洗,一手轻抬她的下颚,一手执着眉笔细细的为她描眉,神情极为认真专注。
水清漪望进他如墨玉般愧丽的眸子,捏紧了手绢,二人距离很近鼻息相融,心里有些微的不安。“我不喜画眉。”话落,屋子里陷入静默之中,只余二人轻缓的呼吸声。
长孙华锦仿若未闻,神态认真,描完最后一笔,缓缓的直起身。细细的端详一番,面容柔和,唇畔含笑。轻轻挽起她那乌黑如瀑的青丝,白玉钗别在发间。
窗外暖阳倾泻在二人身上,周身似笼罩着淡淡的金光。一室寂静,一世温情。
水清漪看着镜中的情景,美得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呼吸都不由得轻了几分,怕惊扰了这一份宁静和谐。
“这一耽搁,都快巳时了。”水清漪嘴角微勾,起身再不看镜中一眼。
长孙华锦点了点头,吩咐绣橘将早膳送到马车上,回府途中可给她吃一点。
……
回到府中,已经将近晌午。
水清漪一行人到了院子里,便瞧见管家早已在竹园门口等候。见到二人,见礼道:“世子爷、世子妃。”随后,对水清漪说道:“王妃今日晨,便去了国寺进香。按照往日规矩,怕是要住上半个月。府中的大小事务,便交由世子妃打点。”顿了顿,补充道:“王妃说您初初执掌庶务,若是忙不过来,可在府中找一人帮衬
。”
水清漪看着眼前一大串的钥匙,点了点头:“还请方管家多加照拂!”
“奴才定当为世子妃效劳。”说罢,管家拱手窮身退了下去。
水清漪前世跟在王妃的身边学过一段时日,对王府里的事物都极为的熟悉,且有自己管理的一套方式。面临这突然的变故,并没有乱了手脚。
昨夜一夜未眠,进了屋子就打算睡一觉。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四夫人尖利的嗓音:“世子妃可在?今日都这个时辰了,已经过了晌午,怎得厨房那边还不曾开火烧饭?是想饿死我们好独霸了这王府?”
“四夫人,世子妃方才回府,厨房的事儿一无所知。还请您莫要含血喷人,污蔑世子妃!”绣橘满肚子的火气,早就看四夫人不是个好东西。今日王妃将庶务交给世子妃打点,她怕是来找茬!
“哟!昨儿个一宿没回府啊!”四夫人音量陡然提高,意味不明的笑:“好好一个正经人家出身的姑娘,偏生整的和烟雨巷里的人一样。昼伏夜出!丢了自个名声是小,莫要牵连了王府。嫂嫂素来是宅心仁厚之人,可事关王府声誉,断然是不会心慈手软!”说罢,探头朝屋里瞅:“莫不是这会子在睡觉?”
四夫人暗喻水清漪和勾栏里的女人一样,绣橘气红了脸,恼怒道:“四夫人,端庄矜贵的夫人,又有几人知烟雨巷是什么地儿。您如此明白,莫不是常去?”
四夫人被绣橘噎的胸口发闷,目露凶光,便见水清漪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自屋里走来:“昨夜里四老爷不曾回府,与人抢了小娘子,被人从醉雨楼扔下来。令帝京权贵戏弄耻笑,丢尽王府脸面。四夫人这般为王府声誉着想,理该知晓如何做。母妃素来宅心仁厚,四婶娘亦是知情达理之人,断然是不会让母妃破戒。”
水清漪将了四夫人一军,既然你口口声声败坏王府声誉,王妃顾念王府名声,不会心慈手软。那么四王爷早已将王府门风败尽,理该为了保全王府声望而搬出王府。最后,用四夫人的原话堵回去,王妃宅心仁厚,你便不用等着她来赶了,识趣的早些离开,若是不离开,就打了自个的脸。
四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随即想到自己来此的目地,忍气吞声的笑道:“侄媳妇儿说的什么话儿呢?四婶娘就是管不住这张嘴儿,老喜欢说笑。今儿个也是被厨房那群狗奴才气急了,这都什么时辰,午膳都不曾做,我这个肚子饿得发疼。平日里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过两日镇西侯府有宴会要参加,疼出个好歹出不了席,旁人还以为我仗着王府拿乔,便也就腆着脸来了!”
水清漪心中冷笑,四夫人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我不是存心来寻事儿,实在是逼于无奈。
“昨日里我随着世子爷去了庄园查账,世子爷身子骨弱,劳累奔波病倒了,便今日才回府。我也是方才接到母亲的消息,厨房那边并不知。”水清漪不与四夫人计较,淡淡的睨了眼四夫人。身材娇小丰腴,脸上涂抹着厚重的脂粉,一说话白粉儿籁籁往下落。头上堆金缀银,显得格外的繁冗。一支金光闪闪的金步摇,斜插在发髻上,摇摇欲坠,似不堪承重。
四夫人讪笑道:“侄媳妇怎得知晓厨房的事?你自个小厨房随时备着吃的,自然不会关心大厨房。”
绣橘心中恼火,四夫人蹬鼻子上脸。话里话外说水清漪有小厨房,只管自己,不管他人的死活。“四夫人说得哪儿话?世子妃今儿个还不曾用膳,就算是小厨房备着吃食,也是从她体己的银子扣。四夫人若想要大厨房时刻为您备着吃食,也可以掏腰包垫着,保管饿不着。”
四夫人本就吃了水清漪的暗亏,何时被一个丫鬟顶撞过?当即将气撒在绣橘身上:“你个贱婢!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的份儿?”扬手就朝绣橘脸上扇去!
绣橘闭上眼,等着被四夫人打。
“啪!”牧兰甩出鞭子,将四夫人的手卷开。
“啊——”四夫人握着右手,手背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吓得她面色惨白。倘若那贱人再用几分力道,她便皮开肉绽了!
心中恨得暗自咬牙,没有想到水清漪这贱人如此强势,敢对她动起手脚!
水清漪淡淡的看了牧兰与绣橘一眼,轻叹道:“四婶娘,你未出嫁时,在府中掌管庶务,打得一手好算盘。母妃这事情交代得仓促,我怕是有些地方倒腾不过来。库房那边便劳烦你打点,可好?”
闻言,四夫人眸光微闪,忘记了要找牧兰的茬。干笑道:“这……我能行么?这都许多年不曾打点过,倘若出了纰漏……”
“四婶娘尽心了,母妃会谅解。”水清漪含笑道,将手中的钥匙交给四夫人。
四夫人也不再推迟,喜滋滋的离开。
绣橘皱着脸,哀怨的说道:“世子妃,奴婢逞口舌之快,给您添麻烦了。”
水清漪无奈的说道:“日后就该这样。”
绣橘一怔,明白水清漪话里的意思,喜笑颜开。难道世子妃在嫌弃她们平日里太嘴拙了?
……
四夫人拿到库房的钥匙,看着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瞪圆了眼珠子。她知晓王府家大业大,却不知家底如此的丰厚!手心里的钥匙,都在发烧发热,烫得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心想这钥匙到了手,怎么着也不能轻易的交出去。到时候,府里谁敢再轻怠了她?
想到此,便亲自清点与登记,忙碌了一日,腰酸背痛。心情却极好,逢人便炫耀水清漪不会算账,怕出了错处,仰仗她打点库房。
一些个丫鬟,便见风使舵,纷纷巴结四夫人。
二夫人的丫鬟玉蝉得到风声,立即匆匆的回去禀报:“夫人,世子妃将库房交由四夫人打点了。瞧她那招摇样儿,恨不得大肆宣扬得王府里头的人都知晓去巴结奉承她!”语气含酸,透着不屑。
二夫人浅抿了一口茶水,睁开眼,露出一双精芒暗敛的眸子。淡淡的看向窗外枝桠上蹦跳的雀儿,淡声道:“你且看她……”话不曾说完,雀儿坠落了下去。
“孙小姐,您小心点,莫要打碎了屋子里的瓷器。”屋外响起七七乳母焦急的声音。
玉蝉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梳着双丫髻的七七手里拿着弹弓,将树上的雀儿给打了下来。双眼晶亮,捡着小石子儿对着藏在茂密枝叶里的另外一只雀儿,却怎么也打不着。
玉蝉心神微动,看着二夫人的目光,又看了看地上和树上的雀儿一眼,心里头明白二夫人要说的是何话了。
自古以来,便是枪打出头鸟。二夫人不喜争抢,二房没有捞着什么油水,什么腌臜事儿也不曾惹到二房的头上,这才是二夫人的高明之处!若二夫人如四夫人一般,二老爷又是个庶出,哪里有如此的地位?
……
晚间,水清漪方才掌家,便唤了几房里的人到大厅里用膳。
水清漪率先在前厅等候,绣橘凑耳说道:“世子妃,三夫人身子不适,不来了。”
水清漪颔首,若不是重要家宴,三夫人足不出户。
这时,四夫人与二夫人一同走来。
水清漪起身给二人见礼,二夫人笑道:“你二叔今日里被同僚请去商谈要事,便不来了。”
四夫人心里泛酸,一个庶出的也混个官位二出来。反倒她家老爷,是正经的嫡子,却养成了个废物出来,心下越发的瞧不起。讥诮道:“将军都不见有二哥那般忙碌。”转而对水清漪说道:“侄媳妇儿,你四叔见都是女眷,他也就不来了。”
二夫人对四夫人的行径已经司空见惯,径自入了席。
“二位都是我的长辈,我过门时间尚短,见地不如二位婶娘。母妃将如此重任托付与我,我自是不能够令母妃失望。今后,劳烦二位婶娘多多照拂。”水清漪端着小瓷杯,敬了二人一杯。
二夫人温和的说道:“二婶娘素来喜爱清静,亦不精通管家之道,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水清漪笑容不变,搁下了酒杯。
四夫人冷笑道:“你若有不懂的,可以问四婶娘。四婶娘虽然知晓的不多,但凡是晓得的,定会提点你!”说罢,将几本厚厚装订成册的本子递给水清漪:“这是入库登记。”
二夫人看着几本册子,目光明灭不定。
水清漪粗略的翻看了一眼,将册子递给绣橘收下。
几人寒暄了一番,便散了席。
水清漪困极,回到屋子里洗漱一番,便睡了去。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到外边有人敲锣喊道:“库房失窃,库房失窃!”
水清漪蓦地惊醒,漆黑的窗外,一片火光。
“绣橘,发生了何事?”
绣橘听到响动,披着衣裳走进内室,焦急的说道:“库房失窃了。”
水清漪眸子里骤然闪过冷光,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侍卫举着火把到处搜查。赶紧套上衣裳,去了库房。
库房钥匙完好,并不是被撬开。屋子里的青石地砖上的灰尘被清理干净,并没有留下脚印。里面除了大件搬不动的物件儿,其余的奇珍异宝与金银珠宝都给搬空了。
水清漪想着书房里几本册子,心中冷笑,若要半空整个库房,断然需要花费几个时辰。而王府里每隔一刻钟,便有侍卫巡逻。定会发现库房的异常!
可结果却是无人察觉!
“是谁率先发现库房被盗?”水清漪冷声看向敲锣的小厮。
小厮哆嗦的跪在地上道:“世子妃,奴才在打更,路过的时候看到库房的门是打开的,门口看守的侍卫倒在地上,便凑过来瞧了一眼,晃醒了他。他看到空荡荡的库房,便喊着失窃了。奴才便敲锣吸引侍卫,让他们快速去缉拿贼子,二来顺道知会主子。”
水清漪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侍卫立即道:“奴才喝了一个芳儿送来的酒水,提一提神,没有想到昏倒了。”
“去抓人!”水清漪厉声道,看着匆匆赶来的四夫人,水清漪沉着脸询问道:“四婶娘,库房的钥匙呢?”
四夫人脸色灰白,虚弱的说道:“钥匙……钥匙不见了……”见水清漪冷沉的脸,慌忙说道:“我就寝的时候,你命丫鬟给我送来一碗燕窝答谢,我喝了小半碗,便沉沉的睡去了!”说到这里,四夫人蓦地睁圆了眼道:“我素来睡眠极浅,重来不曾唤不醒过。莫不是,那燕窝有问题!”
越想便越觉得如此,冷笑道:“我就说呢,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旁人紧抓着库房账房这一边儿不肯撒手,你倒好,二话不说的交与我!你我二人平素针锋相对,你又岂会这般好心的便宜我?就算是寻人帮忙,怕也是便宜了二房三房!原来在这里挖个坑,等着我自个喜滋滋的往下跳呢!”
话音方落,霎时间陷入了宁静。
众人蓦地看向水清漪,目光古怪。
水清漪面色一变,没有想到四夫人倒打一耙,咬定是她栽赃陷害!
“我不曾吩咐人给你送燕窝,你可还记得那丫鬟?”水清漪脸若冰霜,环顾了一眼众人,众人纷纷后退,生怕受到牵连。
四夫人皱眉,还不待开口,侍卫匆匆的过来,跪在地上道:“世子妃,人已经投井自尽!”
身后的两个侍卫,将人给抬了过来,放在地上。
掀开白布,四夫人看着芳儿尖叫道:“是她!就是她给我送的燕窝!”脸色苍白如纸,颤栗的指着水清漪道:“定是你杀人灭口!”
面对四夫人的指责,水清漪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说道:“请府医。”顿了顿,看着失态的四夫人道:“去四夫人屋子里,将那剩下的燕窝端来。”随即,询问一旁的管家道:“将芳儿的资料拿出来。”
四夫人精致妆容的脸上,稍显扭曲。愤恨道:“芳儿就是在你屋子里任职的下人!”
芳儿是她屋子里的人?水清漪疑惑的看向绣橘,绣橘点头道:“世子妃,她在小厨房。”
水清漪眼底闪过阴霾,看来还是有人安插进她的屋子里来。“家生子?”
绣橘看了眼二夫人道:“她的母亲是二房的人。”
二夫人吃惊的看向绣橘,这才仔细看着咽气的芳儿。抿紧唇,半晌才说道:“她母亲确实在二房,是七七的乳娘。”说罢,吩咐身侧的丫鬟,去寻芳儿的娘。
水清漪眼底闪过暗芒,吩咐赶来的府医,给芳儿检查。
不多时,府医开口道:“她手臂上有抓痕,与人发生过争执。”
水清漪蹲下身子,皱眉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芳儿,伸手在她身上翻找。企图找到线索,蓦然,手一顿。在她腰间按了按,硬的,硌手。
水清漪解开她的腰带,吩咐绣橘给她剪刀。将缝好的粗布腰带剪开,一支金光灿灿的金步摇坠落在地上。
“叮咚——”
众人屏息盯着地上金光四射的金步摇,齐齐看向四夫人。
四夫人瞳孔一缩,心中慌乱,忙不迭的说道:“这个贱人不但给我下药,偷去了库房钥匙,连带着将我的金钗一同给偷走!”
“你撒谎!”方家嫂子赶来,看到惨死的女儿,悲从中来。蓦地,听见四夫人的话,豁出去道:“是你!是你用金钗收买芳儿,陷害世子妃。可没有料到这丫头眼皮子浅,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是世子妃的人,我怎得收买她?倘若是如此,何不自个下药栽赃她?”四夫人心里惊怒交加,没有料到姓方的将脏水泼在她的身上!
“造孽啊!奴婢本是二夫人的人,怎奈又回没有照看好孙小姐,致使她误吃了毒草。是四夫人恰好碰见,她手里头有解药给孙小姐解了毒,但是此后她便以此来要挟我。芳儿是四夫人安插进世子妃屋子里头的人!你为何不自个下药,偏要绕弯子收买芳儿,那是你将蒙汗药给芳儿,塞在世子妃的屋子里头,来个人赃俱获!”
方家嫂子本就是怕一大家子人被赶出王府,适才被四夫人拿捏在手里,对她唯命是从!如今,女儿落得如今凄惨的下场,心中悲凉,她若是戳穿了四夫人,兴许一大家子还有活路。可若是继续帮衬着四夫人,保不齐日后会重蹈芳儿的覆辙。
水清漪冷笑连连,除去四夫人,又会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偌大的家产给搬走?
她那日四处宣扬自个将库房交给她打点,怕就是为了她晚间挪空库房做铺垫。即使有人瞧着响动,误以为她在收整库房!
谁知四夫人如此的大的野心,妄想独吞!
“我……我不明白你们……你们说什么!”情势陡然间反转,原本胜券在握的四夫人面色惊变,朝后退了几步,打死也不肯承认她私吞了那些个家产!
水清漪心中完全确认是四夫人监守自盗!
就在这时,牧风将一个人给绑着扔在地上。四夫人面色骤然惨白,浑身几不可查的发颤!怎……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拿了银子潜逃出京了么?怎得落在了水清漪的手中?
眼珠四转,闪烁不定的看着周围的人,最后落在水清漪的身上。看着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临危不乱。顿时恍悟,这一切根本就是这个贱人布的局,引她上钩!
“夫人,救救奴才……”被捆绑住的人,已经受了刑罚,满身的血迹,惊惧的向四夫人求救!
四夫人头皮发麻,紧紧的捏着拳头,不敢看那侍卫皮开肉绽的伤痕。深吸几口气,故作镇定,目光喷火的指责水清漪道:“你屈打成招!公道自在人心,休要栽赃我!”
水清漪一挥手,牧风将人拖下去。侍卫想到暗牢里的刑具,吓得肝胆俱裂。脱口而出道:“夫人,你不能不救奴才!”
四夫人眼底布满了狠毒之色,咬紧了牙关,不知水清漪怎得将他给抓来了!心里害怕那侍卫全都交代出来,心里急的团团转,想法子封住他的口。
可就在这时,侍卫已经开口向水清漪求饶:“世子妃,奴才是被逼无奈。一家老小全都被四夫人抓来,要奴才与几个兄弟将库房里的东西,全都藏在四房荒废院子里的枯井下面。”
四夫人如遭雷击,身体虚弱的瘫坐在地。
水清漪命人去枯井里搜找,随后撤退了众人,库房门口,只留下四夫人与她身边的丫鬟,还有二夫人与玉蝉,其他的人全都散了。
“我原以为你只会做做假账,却没有料到你如此贪心。”水清漪居高临下的望着四夫人,仿佛她只不过是能一脚碾压的蝼蚁。四夫人心毒善妒,却谋略不足。贪墨了这偌大的家产,难免心底惊惶不安,说话处处露出马脚。之前的证据证人,只是在扰乱她的心神,使她心底的不安不断的扩大。而侍卫最后出场,则击溃了她心底的防线。
四夫人目光狠厉,咬紧牙根道:“你早就想对付我!”
水清漪摇了摇头:“你太聒噪了,而我喜清静。”
“你这个贱人……唔……”四夫人见水清漪承认,破口怒骂,话不曾说完,水清漪将擦手的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你若踏踏实实的打点库房,我又如何能整治得了你?说到底,是你的贪念害了你!”水清漪不紧不慢的说道,绝美的容颜露出淡淡的浅笑,天际的一轮圆月霎时都失了光芒。却让二夫人,心底倏然发紧。
水清漪在二夫人身旁顿了顿,颔首离开。
翌日,水清漪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到国寺,请示王妃如何裁决。
亲自清点了库房的物品,一件不落后,才舒了口气。
回到屋子里,净手吃了几块糕点,萧府便来人请她去茶楼。
水清漪收惙了一番,便去茶楼赴约。
进了雅间,看着倚窗而坐的萧珮,水清漪眼底闪过心疼。那样开朗活泼的女子,如今被情所伤,整个人变得沉郁。瘦得脱了形,下巴尖得似锥子,两眼无神,眼睑青影浓重。哪见当初的明媚俏丽?
“你可真能折腾,短短几日的光景,你瞧瞧你变成什么模样了?”水清漪心底蓦地升腾着一股子火气,将萧珮推到铜镜前,语重心长道:“你为了不值得之人,将自个伤成这般模样,可曾想过关爱你的亲人?他们见你这般,该是何等的伤心?”
萧珮脸色苍白,转身抱着水清漪垂泪。“他说我不是他心中之人,适才不能够娶我。而今,若他娶的是心上人,我断然不会如此不甘。可他即将娶过门的是西越的公主,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珮儿,他不是你的良人。”水清漪隐约有印象,她前世死的那年,萧珮与镇西侯府说了亲事。“明日镇西侯府有家宴,你到时候与我一同去。”
萧珮犹豫,水清漪不容她反驳的说道:“你也该散散心。”
萧珮点了点头,想起了要紧的事,神色凝重的说道:“最近这段时日,玉媚兮时常在皇上必经之路弹唱凄婉悲歌。皇上心中本就对她有情,碍于太后的威仪,适才无奈降了她的位分。如今,每夜都宿在玉媚兮的寝宫。看着这个势头,她怕是又要出头了!”
水清漪拧紧了眉头,玉媚兮的手段,她素来都知。只是因着她性子高傲,太过轻视自己,才会吃了大亏。经过大起大落后,玉媚兮怕是会谨慎得多。只是,她若恢复荣宠,势必不好对付。
“我听父亲与大哥在书房议政,再过半个月,便要祭天。皇上有意让玉媚兮与他一同祈福,倘若出现了祥瑞之兆……”后面的话,萧珮没有点明。
水清漪心领神会,恐怕这个主意,是玉媚兮提议。
“她对你积怨已深,切不可让她翻身!”萧珮眼底闪过狠绝,附耳嘀咕了几句,难得的露出一抹笑颜:“我同意了父亲的提议,在圣旨下来之前嫁人。”
水清漪心里有着浓浓的不安,忧心忡忡的询问道:“你可想仔细了!”
“这样不好么?”萧珮心里很难过,李亦尘喜爱的是她最好的姐妹,她也曾经嫉妒过,甚至有过其他不该有的念头。幸而她喜欢随祖母打坐诵经,压住了心里的心魔。
水清漪无奈的叹息,她若是想通了、放下了,她自是喜闻乐见。
“你上回为何见着长孙华锦便躲开了?”水清漪好整以暇的看着萧珮,她性格直爽泼辣,并不曾有怕的人,见到长孙华锦便躲的极快,倒是头一回见。
萧珮面露尴尬之色,不知该如何启口。吱吱唔唔的说道:“没得事!我怕过谁呢?”
“那好,待会长孙华锦会来茶楼。”水清漪话音方落,萧珮一溜烟的跳窗而逃,不过转瞬不见了踪影。
水清漪心中愈发的狐疑,临窗而站,恰好看见萧珮跳落在一袭白衣胜雪的长孙华锦跟前。
萧珮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的蹿开。
她快,他更快。
雪白的锦帛如闪电般缠绕上萧珮的腰间,轻轻一拉,萧珮便退回到他的跟前。眼底蓄满了寒冰,看着举手投降的萧珮焉吧的低垂着头,长孙华锦眸子里的寒冰碎裂,似要化成利箭戳进她的要害:“她视你为好姐妹,你便是这么回敬她?”
萧珮干笑道:“谁让你奇丑无比,又是个活不长的。她屈于你们王府淫/威,逼于无奈嫁给你。镇西侯府的公子郑一鸣品行样貌身世样样不差,又是你的好兄弟,她嫁过去,你断然是不会为了抢夺她毁了手足情。”
长孙华锦眸光微暗,原来是逼于无奈么?
袖摆微动,锦帛收回袖中,信步进了茶楼。
萧珮揉了揉腰肢,忽而发觉她似乎做错了什么。看他的模样,显然是对清儿有情。
她当初让祖母认水清漪,是起了旁的心思。一来可以给她做后盾,二来萧府与镇西侯府有婚约。水清漪成了祖母的义女,那么她可以选择嫁给郑一鸣。镇西侯府不如王府那般复杂,镇西侯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亦不会为难清儿。可谁知被长孙华锦识破,生生坏了她的算盘,嫁入了王府。
……
转眼间,镇西侯府的赏花宴到了。
萧珮早早的来了王府,接水清漪去镇西侯府。
水清漪乌鸦鸦的发间插着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身着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白皙的肌肤欺霜赛雪,乌眸灵动传神,似深幽古井宁静无波。
清风吹拂,吹卷着裙摆飞舞,清冷的气质似空谷幽兰。
萧珮心想只要长孙华锦不揭开面具,与水清漪倒是一对璧人。想到此,便想到自个的目地。朝她招手道:“快些上来。”
水清漪掀帘而入,在她对面坐下。斟茶浅饮了一口道:“今儿个怎得这么早?”
萧珮呵呵笑了几声,悄悄的凑近水清漪耳边道:“昨日里你们家世子爷可有对你说什么?”
水清漪摇首,昨日他去茶楼是办事。
“当初我让祖母认你做义女,是想要你嫁入镇西侯府。那时,我并不知你是李亦尘心上人,所以……”萧珮生怕水清漪误会,急急解释。
“行了,我都明白。”水清漪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她若是为了李亦尘,自己嫁给长孙华锦才是正确。因为镇西侯府威望虽高,却是不及王府,不足以与皇室抗衡。
萧珮松了口气,呐呐的说道:“他不曾告诉你,成亲之时,他同时给将军府下了聘?你与他回门的时候,送你回了府,他便去了将军府,给祖母敬了两杯茶。当初见你抗婚,我误以为你不喜欢他,便没有与你说。可是昨日里……我突然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水清漪眸光微动,没有想到他背着她做了这麽多。
可若是去将军府敬茶,为何不唤她一同去?
萧珮似乎看穿了水清漪的心思,笑道:“他兴许是防着我,怕我教唆了你。”
水清漪眉一皱,正要开口,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小姐,镇西侯府到了。”马夫将木梯搬了下去。
萧珮率先跳了下去,水清漪弯身走出马车,目光落在长身玉立在石狮门前的那一抹白影上,宛如遗世独立的霜白之花,飘逸若仙。
长孙华锦似有所察,微微侧头,四目相对,清浅一笑。
萧珮掩嘴偷笑,小声道:“他果然不放心你,今日邀请的都是男眷,独他一人。”
水清漪嗔怒的瞪了萧珮一眼,萧珮笑着说道:“你们之间怕是有误会,他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你该给他一次机会,两个人敞开了说。”
水清漪紧了紧手指,点了点头,下了马车,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