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友讲得好故事，老朽也当投桃报李。”
“让沉睡者转醒之法，无非招魂破梦的手段。虚话不讲，老朽为道友献上两策。”
百闻道人枯指一勾，满地宣纸裁成种种折纸，如活物游走，演示出三幅不同的图景。
“出了坊市再向下，便是灵髓谷深处，那里有一片规模庞大的禁制法阵群，随着探索深入，已可以划分为三个区域。”
“第一策，御妖之力。”
百闻道人指尖点在左侧图景，只见墨色涟漪，纸折的妖兽千姿百态，有一只象鼻貘身，惟妙惟肖。
“这一侧破阵之后，地下千窟万穴，妖气弥漫，藏有无数妖兽妖虫，故名万妖窟。其中有一只食梦貘——此兽专以噩梦为食，有驱疾辟邪之力。倘若能将之收为御灵，破梦趋吉，必有奇效......”
剑归藏目光一动，点了点头。
“第二策，借人破局。”
百闻道人又一点，右侧图景浮现出几人剪影，其中有个小女孩，娇小玲珑。
“这一侧向下探索，却是迷雾层层，仿佛被法阵封印的幻雾泽。有一伙人手段高超，穿阵而入，未损禁制。是以这里已成了他们的领地。”
“那伙人当中，有一个女孩曾在坊市出没，据传她能看到沉睡者梦中之事。若她肯出手，自是一大助力……”
剑归藏沉吟片刻，道：“其中关窍，还请道友指点。”
百闻道人枯指一捻，左侧景图放大了数倍，宣纸折成的妖兽与人相互厮杀，如一幅战场舆图。
“万妖窟如今是主战场，由灵髓坊之主风玄冥主导，三十多个散修在其手下效力，每破开一处封印，发现妖兽巢穴，便大肆搜捕，寸草不留。”
“他们正在搜寻食梦貘的踪迹，道友若想收服此兽，还需抢先一步。”
“幻雾阵那伙人，我所知不多。只知道曾有人盯上那个女孩，尾随其出了坊市，结果第二天，几个脑袋穿成一串挂在阵外——其中还有一个是筑基修士。”
剑归藏沉默片刻，目光又落在中央区域上。纸墨勾勒的阵纹如隆起的龙脊骨，比左右两侧高出一截。
“两边都有元丹之力坐镇，一方人多势众，另一方有禁制迷雾固守，大致两分。那中间呢？”
百闻道人悠然答道：“这片规模庞大的禁制法阵，并非一体。两侧和外围，更像是后来者打的补丁，而中央则是禁制法阵的核心，古朴玄妙，难啃得很。”
“在中央破阵，费力不讨好，只有些专研法阵之人在那尝试破阵，不算什么势力。”
剑归藏看着那零星几个纸人，若有所思，“如此庞大的禁制法阵，还有人打补丁，也不知地底封印着什么东西，这般乱搅，不怕惹祸么？”
百闻道人闻言放声大笑，“剑道友明知故问了。”
“道友既勘破封魂砂之秘，自然清楚那些封魂的工匠都是古雨国之民，他们不惜性命补上封印，自是为了地下的孽龙。”
剑归藏不禁一哂，他小心隐瞒的地龙之秘，原来百闻道人早已知晓。
这也让他对百闻道人更高看了几分——既知地龙之秘，必然会想到，仙盟不会放任一帮散修在地底挖个没完，早晚会出手。
百闻道人如此淡定，定有依仗。
“多谢百闻道友指点迷津，我本也好奇，这就去下方法阵那里看看。”剑归藏说完，转头对黄小漠道，“你还肯当我的向导么？”
黄小漠连退几步，吐了吐舌头道：“剑归藏大人别逗我了，我这点本事，哪敢下去？再说兜里这么多灵晶，送过去让人抢，我傻啊？”
“待我先去「符」市买一沓灵符护身，再去「食」市上来一坛霜凝的「千嶂雪」压压惊。”少年捻了个兰花指，腰囊里灵晶叮当作响，“等酒醒了呀，再到茶庐包个雅间，躺上三日，好好煨它一壶「空谷烟」……”
“那就告辞了。”剑归藏向百闻道人拱拱手，“来日有了新的故事，再与百闻道友分享。”
满地纸人站起作揖，宣纸猎猎作响，如在送客。
“黄小友品味不俗，这好酒好茶，帮老朽也备一份——下次剑道友再来，可不能让他茶都不喝一口就走了……”
…………
穿过坊市来到尽头，雒原回首一望。
灵髓坊亮如白昼，仿佛有天光洒照。而向下延伸的隧道黝黑幽深，仿佛巨兽胃底的幽门。
脑海中浮现出风怜熟睡的模样，雒原心中一紧，身形投入黑洞之中。
向下数百丈，气机数变。
灵髓谷中灵气充盈，本以为源头在更深处，却不想越深入地底，气息越是混杂。时而吹来浓郁灵气，时而浊气扑鼻。
从隧道下来，地底仿佛又是一方天地。中央法阵在灵眼看来，如一高逾千丈的青玉岩石，隆起如山，看不透山下何貌。
而“万妖窟”和“幻雾阵”则在玉山脚下，从两边尽头另延伸出去。
寻龙诀看来，虽然地气地脉已被破坏得支离破碎，但董掌门所指点的位置，大致就在左近。
“玉山”之上，果然人影寥寥。几座法阵孤零零地扎在玉山之上，应当就是专研破阵之人。
阵法与法术同源，却更为精巧复杂。雒原在梦中虽也勤练阵法，但多是布阵用阵之道，破阵非其所长。他稍作观望，便向“万妖窟”一侧而去。
万妖窟入口狭小，形如葫芦嘴。似是借用了中央法阵的封印之力，将内里妖气封住，防其外泄。
进了狭口，里面形如蜂巢，无数甬道交错如迷宫，有些还被蛛丝封盖。地上满是胶质的妖兽分泌物，形如一层“菌毯”。
岩壁苔藓泛着荧紫微光，映得妖气如瘴云翻涌。全仗风罩撑开丈许清天，方能呼吸吐纳。
如此险恶之地，却不乏人迹。那些大而光亮、秽气浓烈的洞窟，多半是大型妖兽的巢穴，早已被铲除一空，连岩壁都刮得干干净净。
吃肉的定是灵髓坊主风玄冥麾下，余者不过啃些残渣，在蛛网密布的甬道里猎些蛛虫之类。
万妖窟地形诡谲，当务之急是寻个向导。雒原运起风言术，忽听得轻响，一披云隐，身形隐没在洞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