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请求,小公主欣然应允。
这也不算奇怪。
小公主入学时的消息并没有做出隐瞒,而她大抵也是在经过家人的授意后,一直以万金商会未来的主事人这一身份高调地活动着,为此而特地想要巴结她,亦或是拉近关系的人自然是层出不穷。不说是学生,老师也往往会因此对她的各种行为另眼相看。
而作为学院方的教授,甚至还存在有曾经短暂教授过格蕾课程的经历,阿德里安会知晓她与万金商会有关联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即便是让再怎么喜欢挑刺的人来看,在没有掌握到切实证据的情况下,这都不过是一连串的巧合而已。
不负责任地一通乱猜,不但没法成为名侦探,还有可能被人视作胡搅蛮缠的精神病患者,继而遭到诽谤的控诉。
但我也不是那种想要成为名侦探的人。
我现在需要做的,只有安静地紧跟阿德里安,确保他能够时刻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以及确认他究竟想要打些什么算盘这两点。
自然而然的,在格蕾同意了阿德里安的请求后,她又是将目光转向在场的诸位,双手一拍,眯起眼十分高兴地邀请大家一同前往。
“我有听父亲说,最近商会里新进了一批比较特殊的商品,还有一些和家族有合作的炼金术士们研发出来的新款式的魔导器。大家一起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淘到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对了!还有最近即将举办的拍卖会!”小公主的目光忽然转到我身上,“学长也会一起来的吧?不用担心!如果钱不够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一定限额内的减免权力我还是有的!
“如果不是太过贵重的商品,直接送给你也行哦!”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一边偷偷端量着格蕾,和声称“还有事就先走了”的阿德里安的神态变化。
格蕾小公主对此的反应很大,前倾着身体直接撑在桌面上,语气中隐隐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不会哦?不必那么感到有负担!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应该拜托学长你务必收下来才是!
“这么难得有这么一个可以和[魔女]阁下,以及未来必将给法师界带来新一轮发展机遇的尤米学长搞好关系的机会,若是让我搞砸了,家里大概会斥责我办事不利吧?
“学长~你忍心看到你这么美丽可爱还有钱的学妹,被家里大声斥责,又因为被狠心断掉零花钱,不得不流落街头,饿着肚子到处翻找吃剩下来食物,最后因为实在忍受不住,只能裹着不能蔽身的破布跑来敲学长房门,祈求收留并且表示只要给一口吃食什么都能做的模样吗?又或者学长你其实更喜欢这一类型的发展?
“比起这些,只是单纯地送一两件东西不过是小意思啦~”
我忍不住后仰起身子,并表示大为震惊。
虽然听起来可以白嫖东西还挺爽的样子,但少女你确实也太过有钱了一点吧?
以及,你之后对于自己可能遭受到的悲惨境遇到底混进去了一些什么奇怪的想象啊喂!明明是完全不可能的发展……就算是断掉零花你也还是很有钱的吧?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身边的那三人已经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啊!
最后,不要随便败坏我的名声啊!
有些头疼地将凑至近前的少女推远,我一边表示自己会在约定时间前去集合,同准备分别离开的几人简单告别,一边拽着还在专心和白鼬玩耍的亚列飞速逃离现场。
隐隐还能听见自背后传来的少女的轻笑声,带着一丝调戏成功后的得意与喜悦。
这破差事爱谁做谁做去吧!
“啊,原来你不是那种类型吗?”
然后就听见了自身后传出的悠悠的叹息声。
有些疑惑地看向亚列,终于从被白鼬魅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的魔物学者一副遗憾地样子,平静地端详着我:“不过一直有那种传言嘛,说你本人偏向于被动,并且因为忙于在外奔波顾不上休息与打理自己,所以会更喜欢那种主动进攻,且对于各种家务事都能够处理地井井有条的类型。
“小公主前不久也来问过我这件事情,听她那两个朋友说还在私下里做了好多条计划。刚才看起来也像是在发起进攻的样子……
“居然会有这种好女生看上你……还真是好命啊,我的朋友。”
“不是!这种流言到底是从哪散播出去的!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啊!”
对此,亚列仅回以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然后赶在我发飙之前飞速地从我面前逃离了。
这个混蛋!
好吧,我得承认,能被这么一个有颜有钱的富婆能看中确实令我感到受宠若惊,但这个标准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我到底从哪可以被看出是被动和时常忙于在外奔波了?我不过是想要窝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连打上几天游戏!
很气,但还要去跟踪还没走远的阿德里安……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跟踪他!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去做那跟了很久还查不出半点异常的破差事吗!
回家!
气呼呼地拉开门,我一步跨回箱庭,重新窝回属于自己的沙发专座。
但现在我真的很生气,感觉就像是我的大脑变成了一锅已经烧至沸腾的热水,即便是熄灭了锅底的火,又用盖子盖上,也完全抑制不住那些沸腾的水蒸气将要满溢而出。
柔软的沙发完全不能抚平我内心的躁动,即便是脱去外衣和脚上的靴子将自己团入昔日能够消解一切的柔软里,也只能感受到难耐的不安,就仿佛能够感受到千张床垫下缘自一粒豌豆的隐约凸起一般,浑身上下都犹如有虫虱在不断啃噬。
[猫]大概是注意到我的回归,小快步地跑过来看了我一眼,又再次小快步地溜走。等到它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则跟着背负着噗噗的猎犬——话说这两是结成组合了吗?
[猫]看了我一眼,快步跳到被猎犬放下的噗噗身上,伸爪踩了踩,抬头看向我,又踩了踩。我猜它大概是在示意我躺在噗噗身上,仔细想想现在窝在这也缓不过神,便也依次照做。
凉爽的感觉在接触到的瞬间便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透入进来,激得我不由得打了个震颤,紧接着又是有某种毛茸茸的事物窜入怀中,轻轻蹭过手臂的触感。
低下头,有着斑斓头颅的[猫]侧躺在我的怀里,不断以颈后蹭着我,猎犬乖巧地趴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看向我,甚至身后的噗噗也自行流淌开来,改变成足以令我感到舒适的姿态,轻轻环抱着,模仿着水波左右摇晃,甚至还在我可以看见的地方闪烁起柔和的光线,仿佛在询问这样是否可以。
激烈的心跳一瞬间就变得柔和了不少。
轻轻闭眼,感受到耳边传来的沙沙声和噗噗有些疑惑的声音,吐出一口深陷于肺腑,满是污浊沸腾的热气,我终于平静下来。
很明显的,我刚才的状态并不对劲。
哪怕是在平日里被人这样调侃,也不应会做出这般激烈的反应。
那种感情来得太过热烈了,突兀且毫无源头,譬如点燃的烟火,璀璨且激烈地爆发着,但也因此而几乎无法将视线转移至除烟花之外的任何事物上。
对于法师来说,冷静既是一切。
失去冷静,会使得他盲目而短视,偏激且极易冲动,甚至连往日极为顺手的施术能力和感知能力都会大打折扣,因为他无法顺利地掌控住术式的激发与使用。
也就意味着,这名法师变相地失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这种低级的错误是我早就不应该犯的。
换句话说,这应是有人在背后进行干扰。
在脑海里,我再次复盘起今天,乃至最近几天的日程。
一早起来用过早餐后,因为[艾夏]小姐导致的意外,我曾短暂地受到过冲击,但那点冲击并不会令我突发性地失去冷静,给我检查的导师和耀等人同样也帮忙排除了这一意外的可能。
在之后,我又被带去导师的工坊,旁听了学院长和导师对于学院日后活动的安排,与一部分工作计划,又在离开工坊后和学院长单独进行了会谈。这一部分也不存在问题,无论是导师和学院长都是可以被信赖的大人,并且当时我也没能察觉到有异常的事物影响过我,否则早早地便会察觉到异常。
接着,我又因为想要提前午餐时间,去往了熟悉的饭店,遇上了同样前来的亚列和小公主五人,而小公主又在点餐后将阿德里安教授带回。
那家饭店的嫌疑大可以直接排除,虽说是进了包间,但饭菜仍是熟悉的味道。
亚列全程大都在和自己养的白鼬调情,中途却是不小心让白鼬窜上过餐桌一次,令尾巴尖沾到汤料。好在很快就拿了出来,那部分汤料也因为其中的食物早已吃尽大半而不再有人食用,也不像是会有所关联的样子。就是离开时故意说起那件事的口吻多少有些欠揍,但也是往日熟悉的语调。
小公主在进门前确实有抱过我的手臂,但没有做出什么意外的动静,和她嘴上的口花花相比意外的老实腼腆,甚至还特地控制着我的手臂在胸前离开少许距离。
另外三人一者声称是我的仰慕者,另外两位的注意力则大多放在小公主和阿德里安教授的身上,也不像是有嫌疑的样子。
最终则是阿德里安……
我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他的神态与动作,却怎么也没能从中察觉到异常。
他确实从始至终都维持着温和好教授的姿态,哪怕是面对学生们接连激烈的疑问也不见动摇与烦躁,耐心地一一解答,也仅有在被我回复并没有从学院长和导师那获知有关后日安排时出现过少许的迟疑,但那也勉强可以算是正常的表现。
到底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的语气,他的神态,还是他的行为?
虽然有些疑人偷斧的嫌疑,可细细想来也唯有将这一疑问向他身上靠拢。
真要说起来,他身上唯一的一项疑点,便也只有在结束用餐后离开得异常匆忙这一点。
可这也不是可以随意指责的事项。
作为学院的教授,阿德里安自然是有着无数需要处理的事务,即便是有着学院长明示他在近期频繁出入学院,甚至私下与身份可疑的人物进行着暗中的交易,在没有抓到确凿的证据前,一切都不过是空想罢了。
再怎么在这胡思乱想也推进不了进度,还是去问人吧。
谢过关心我的三个小家伙,我抱着不愿从我身上离开离开的[猫],走近堆叠在大厅深处的书籍城池,将整个箱庭中目前最为博学的存在唤起。
“呼呼~下午好,箱庭主。”
耀瞥了我一眼,一向没有表情变化的嘴里也难得露出笑声:“真是的,箱庭主居然也会因为大意中了别人的幻术吗?虽然有过前例,但还实际见到还真是叫人笑不出来呢。”
“所以说,我确实是中了幻术?”我求证。
“嗯哼~箱庭主不是也已经察觉出来了吗?甚至还靠自己的意志力将其破除了。”
耀淡淡地说着,语气却比起往常更为轻快欢悦:“真是了不起啊。虽然现在只剩下一点残留,但也能从中看出,似乎是某种十分高级的术式的样子呢。
“是遇见什么人了吗?比如,某些在幻术学上有着极为高深研究的法师?”
某种关卡被打通的感觉令我陷入深思,片刻,我又再次向她询问:“或许有些勉强,但,仅靠这点残留,耀你能看出对方是如何施术的吗?老实说,我虽然心中有一定的猜测,实际却毫无头绪。”
“很简单,对方是使用了可以储存幻术的特殊水晶哦。”
抓到了。
那枚被阿德里安一直佩戴着的镜片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这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的位置,隐蔽,具备有不得不被人关注的同时,还不会格外提起警惕的特性,并且处于便于施术的位置。
他隐藏得很好。
可他确实心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