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和希卡莉解释。
怎么说呢……元素石这个玩意吧,说它有用,它是真的有用,但说它没用,它也是真的没用,甚至还很有可能会因为使用不当,导致一些不小的事故发生。
其主要产出环境,是经过单一元素长期孕育的碎晶堆中,通常是用作凑齐施法条件中的特定的元素环境需求,亦或是纯化元素提取两种。使用时直接激发后丢出就行,会引发怎样的结果取决于输入的魔力多少与蕴含元素的比例与纯度。
至于想把元素石用在日常上……也不是没有前人试过,但在没有足够强力的魔力控制能力的情况下,那就是一场不稳定的灾难了——当然,即便控制力足够强,最终所耗费的精力与一心多用相比,也说不好哪个才是远路。
用教科书上注解的话来说:适量是偶尔,过量才是日常。
如果不想被过分活跃的元素弄得一塌糊涂,建议还是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地一步一步来吧。
“原来如此……”
希卡莉一脸恍然大悟地点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她一脸认真地搅拌着逐渐沸腾的肉汤,忽然问道:“那么,要是凑齐了所有类型的元素石,将它们盛装在一个容器里,然后同时激发,这样又会发生什么?”
……很难想象是怎样的脑回路才会想到的这个问题,说不定这个小笨蛋的脑子也被混进汤锅里搅拌了。
不过,这也是有过先例。
我伸出三根手指:“假定不计算元素石的激发延迟,再假定释放出的每一种元素的量基本相同,那么,最终一共会有三种结果。
“首先,第一种,在元素整体不平衡或者掌控有所偏差的情况下,会得到的结果是,爆炸。
“而后,第二种,元素整体平衡,且掌控完美均匀,再自外界额外施加一个力后,便可以推动其自我轮转,形成一个小型的循环。这一点同样也是是构筑箱庭的前置条件。
“最终,第三种,元素整体不平衡,但依靠完美的掌控抑制住其向外爆发的趋势后,最终会使其陷入沉寂与融合,最终形成与这个世界本质相近,但整体元素浓度更高更活跃的一小片区域。直到最后逸散灵性,褪去一切的异状,再也察觉不到其中有某种特别的元素属性活跃。”
我收起手指,顺势摸了摸小笨蛋的脑袋:“换句话说,法师之所以可以随意调用元素施法,正是因为我们的身边本就蕴含有元素存在,强大的魔力掌控力帮助我们将其从沉寂中提取,逆转回原本活跃的状态。
“使用的元素石不过是触发媒介,就像是炼金中偶尔需要的催化剂一样,通过其间接刺激,降低对于掌控的需求,而非取而代之。”
“呜呃呃……听不懂……”
已经听糊涂的希卡莉小声地呜咽着,像是被说教了的小动物一样委屈地低下头。
“没必要完全听懂,知道,然后会使用就行。最后才是理解。”
我又宽慰了几句,这才让她振作起来。
不过说道这三种结果,我又想起一件事。
构造箱庭的基础,尽管是人为地在设定好的虚空坐标中创造第二种结果,可若是在塑造外壳时稍有偏差,就极易倒向第一种结果,而在构建完大体框架之后,放松掌控的元素又会如同翻卷的潮汐般自行混合着,走向与第三种无疑的活性寂灭状态。也难怪学界总会冒出类似于“世界本就是起源于元素的聚合与逸散”的无趣争论。
饭食很快就准备好了,将在附近巡逻确认安全的深雪喊回,三人聚在一起用过晚餐。
希卡莉的手艺确实算是不错,即便取材于林野,面对初次上手的食材,也可以做得鲜美多汁,口感极佳。只不过对比起前些日子收到白狐招待的那几顿,亦或是窝在箱庭时的吃食,总觉得差点感觉。
“尤米先生,我总觉得你在想很失礼的事情。”
希卡莉不轻不重地踢了脚我的小腿肚,将我的思绪唤回:“虽然我的手艺暂时还比不上耀姐的偶人女仆们,但总有一天!我会比她们所有偶人加在一起还要厉害的!”
能让那个管家婆召唤出的可是专业级别的女仆啊,你个小笨蛋,不但精于家务,据说就连战斗都是毫不含糊的类型。希卡莉若是想要超越她们,除非选定一个方向努力个好几年才能勉强摸到后脚跟。
但这种打击信心的话委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因而我也只是笑了笑,顺便将大部分的餐食倒进了肚里。
嗯,剩下的小半大多则是被希卡莉高高兴兴地吃了,这小笨蛋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而另一边深雪也不知是不和胃口还是什么,在最初喝了一小碗热汤,少吃了一条腿肉后,便是端着碗,望着远方不断延伸的道路,以及远处晃动的火光与人影,发起了呆。
不远处,车队聚拢着,架着篝火烤制的同样也是猎取的某些不长眼的魔物,就形貌来看大概是有着长角的羊类。滴落的油花溅在火堆上,诱人的香味顺着细微的风从上风吹来,间或夹杂了几声欢快的大笑声,还有起哄中的歌声。
“还挺热闹的。”
自近旁流过的溪水那简单地整理过形貌,我回到决定夜宿的地方,远远地便看到深雪仍旧坐在原地,一刀一剑斜倚在她的怀中,被抱膝的两手圈住。若非有着希卡莉欢快如兔的身影在近旁忙活着就寝的事项,单就身形看颇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羡慕他们吗?”
我试着同她搭话,收获的不过是冷淡的一瞥:“刀剑是不存在有羡慕这种情感的。”
“可你是活生生的人,不只是刀剑。”
“……”深雪沉默了一会,偏开目光,“我不知道。”
“那换个问题。”我在一旁坐下,同她之间恰好维持在彼此舒适的距离,“如果没有成为我们的同行者,你之前是怎么打算的?我听了些风闻,都说你在中转枢纽的城内挑翻了大半佣兵们。你是打算就那样继续同他们争斗下去吗?”
深雪颔首:“那本来就是我的目的。
“为了磨砺锋刃,适当的挑战是必要的。
“假若在将整座城内自持武力的人都战败了还无法满足,那我将会前往下一座城,继续这一过程。就如同我之前一路行来那样。”
“当时你会去穹顶大厅,为的也是这个目的吧?”
“是的,毕竟平日唯有那里人最集中,不配拥有脑袋的蠢货也格外多。当然,也抱着查探是否有值得接取的任务的想法在。”她犹豫了几秒,又小声做了解释,“主要是为了路费。”
有些哭笑不得。
想来也是,她在初次相见之时自称是自极北的冻雪之都而来,而就我所知,那里听说极为苦寒且物资匮乏,若非有着临近的不冻港提供的渔业与商贸支撑,想来早已自我消亡在了天寒地冻之中。
自那样的城市中出来的人,倘若没有多少本领和维生的手段,又哪能独自一人辗转行到中转枢纽这种地处大陆中偏下的城市呢?
“如果没有与你们相遇一事的话,”深雪接着说,“我或许会选择接下城内最近名声最盛的几个委托之一。”
我思考了几秒,准确地从回忆中抽取出对应的记忆:“似乎有听说过一些。其中好像有个叫花妖的棘手魔物讨伐委托?”
深雪点了点头,随手从一边折了根草叶,丢进面前稳定燃烧的火焰中,看着它嗤地一声烧却,化作飘渺的烟气:“是的。不过与其说是妖邪,不如说是一种大范围的活化植物现象。只不过是因为见过的人回来转述时都声称那些植物上开了许多花,又时不时听到近似女人笑声的幻听,于是就简单地用[花妖]这一词语来表述。”
“有确认是受到什么影响导致的吗?单纯魔物化的话,这类活性化的植物现象虽说少见,却仍是有过几次确切的记录。而这些记录的共同点都在于,确认其存在有单一核心,且只需击破,或是削减生命力,即可成功斩杀。怕就怕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我说。
“不知道,目前还没人见过其正体,所以城内也派了说是最强的佣兵团过去。否则我还想试着挑战一下,确认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到底如何。”她看似有些遗憾地摇头,调整了一下怀中抱着的刀剑的位置,“当然,我对花妖这份委托也没有多少兴趣。我的目标是雷狼龙。
“有资格以龙字结尾的生物,也不知其能力是否真的如其传闻中的那般恐怖而强大,又是否能够给我带来些许的灵感,乃至突破。”
还真是疯狂的想法。
除了因为喜食草食、脾性温顺且没多少战斗力而被蔑称为假龙的地龙外,对于这类超规格的生命,寻常走道的人光是听闻其名就要色变,远远听见其怒吼就要两股战战,窥见其身形就要畏惧不前,堪称是噩梦级的恐怖生物,在她这不过是可堪一战的敌手,甚至还显露出几分迫不及待、兴致勃勃的神色,几乎就差当场抓着刃器,冲去追逐对方的每一丝踪迹了。
“你也和我见过的其他法师不一样。”
深雪忽然转向我。
她的面孔一半被火光映亮,另一半沉入黑暗里,冰色的眼眸泛起晦暗不定的光:“我见过的法师大多自视甚高,哪怕没有多少学识,也习惯于无时不刻地提拎着比他们身量还高出不少的木杖,用鼻孔瞧人。
“他们虽然对我们这样的武者没有表露出排斥,却也同样不会表露尊敬。将我们视作更为低等的存在,又将自身层层分级,一边谄媚地讨好比他们更上位的人,一边在暗中给彼此使绊。而等到他们成为那上位者,就会像变脸一样很快地忘却过去的一切,积极地打压着下层,又偶尔装作开明地姿态,向下散播恩赐,收纳些上贡多的人,做那记名的学徒。”
“你说的那种,应该是以学徒制进行知识传承的法师们,我们这将其归类进野法师派。”我解释说,“这种古旧的形式本就容易造成彼此的隔阂、分歧与短视,也极易导致知识在传播中出现散失和歪曲,所以很早就被学院派取而代之。
“不过,或许是你们那实在是太过偏远,即便是偶尔派遣些有所成就的法师去梳理事态,也无法切实地改变整体大局,最终使得这种扭曲的传承方式仍在持续着。”
“或许。”深雪摇了摇头,长叹口气,又问,“那么,难道你不需要武器吗?例如,辅助施法用的法杖?”
“在通识学院里进行最初的感知训练时或许需要,但在熟练掌握,尤其是正式展开法阵之后,除非是承受与传导能力都极为合适的魔导器,否则就不过是一个需要进行二次传导、减弱施法效果与准确性的累赘。”我说着,拍了拍别在腰间的几根流淌有银色液体的试管,“通常来说,我们一般会选择这个作为辅助武器,其余的看情况再说。”
“这是……[液体金属]?”深雪有些疑惑。
耸了耸肩,我没打算多做解释:“对,希望我没有用到它们的机会。这种炼金材料一支就要近一枚金币了,用起来有点心疼,带着也只是以防不时之需。”
“尤米先生——!深雪小姐——!该准备休息啦!”
希卡莉恰到好处地从支好的其中一顶帐篷内探出头,向着这边挥手招呼。
同小笨蛋挥了挥手,示意自己马上就来,看着对方不高兴地鼓着腮帮缩回帐篷内,我轻笑一声:“最后一个问题,今天的值夜怎么安排?”
同样收回视线的深雪没有半分犹豫:“我值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好。那么,祝你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