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想感叹一句,没想到那群家伙真的将这么小的家伙都培养成了手上的棋子,但转念一想,来这边不过三两天,我不但见到了只有表面光鲜但背地中却想要拿人做活祭的教会,随意囚人还喜欢充胖子的野法师们,以及被欺辱至精神崩溃的精灵,甚至还因为现状,暂时和斯坦利他们达成了暂时和平协议,多少也感到有些厌乏了。
最多也只能感慨一句,这里的人过得是真不容易。
不过,虽然小家伙刚才说明了自己的理由,我仍是有些许不解的地方。
我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大多是些粗浅简陋的木制房屋,甚至还有一部分因为之前的战斗导致的震动而坍塌了少许,有不少人正攀着梯子,忙碌着用早有预料的材料,预备将屋檐与梁房补完。
感觉有些抱歉,但现在也不是为了这点歉意,就直接站出来将自己等人暴露在台面上的时候,尤其是方才那个高级司祭的一番表演之后。
我自然相信,并非每个人都那么愚蠢,会轻信那种粗浅夸张的表演,心中同样徘徊着疑虑与困惑,但长久接受的统治与简陋的见识,又让他们极难知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只能顺着体量庞大的主流声音,悄然混入人群。
倘若日后我们真的要在这座城市里做些什么,不仅是那些住在内城中的大人物需要被争取,住在外城的人们同样也是一块重要的基石,唯一的问题不过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值得庆幸的是,在之前绕路逃跑的过程中,我们姑且确认了被那些倒塌的房屋压砸到的人中少有出现重伤或是死亡之人,大多只是轻微的皮肉挫伤,少数难以从中爬出的也都搭手从废墟下救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恢复健康。
随意挑选了一处整体结构还算完整的小型饭店坐下,忙着收拾卫生的店主示意我们随便找位子坐下,又将一张手写的菜单与纸条塞到我们手中后,便是再次开始了清扫工作。
这倒是极大地方便了我们三人的谈话需求。
没有不自然地选择可能会存在漏音与安全问题的墙角,我们在内里寻了处距离窗边与二楼较近的拐角处坐下,平铺开菜单,装模做样地观察起来。
当然,啊在展开了隔音结界的情况下。
跟着我们一路的小家伙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随后又将视线转向我,没有多说什么。
还真是敏锐的感觉,难怪能够胜任他现在的这份工作。
不,应该说,作为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做得足够不错了吗?想想我当初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呃,啊,可能是在通识学院里和人……算了,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不想了。
不做过多的寒暄,我敲了敲桌面,立马展开了话题:“说说你会主动来找我们的理由是什么?”
小家伙歪了歪脑袋,犹豫道:“呃……就像刚才说的,为了……帮助你们?”
“这不是理由。”
再次敲响桌面,看着对方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般随着声响不断震动身体,我同样感到抱歉。
但是,为了能够确保他真的对我们之后的计划有所帮助,同时也是顺带保护一下他,我不得不利用他对于社会接触过少的这点,以此来作为跳板,尽可能地摸清他手上掌握的讯息。
思索了两秒,我盯着那张在沉默中变得越发不安的稚嫩脸庞,组织好了语言:“你之前明明可以一直躲在暗中,通过丢置线索的做法将我们引向你希望的探查方向,为什么现在忽然主动现身了?从掌握的技巧来看,正面作战对你来说应该十分不利吧?”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哪怕小家伙现在就安然端坐在我身前不远处的位置上,我对于他的感应也仍旧存在有不小的障碍。
小家伙的存在感可以说是极为低下,倘若不是始终凝神锁定,而他此时也没有进行太过快速的移动并施展精湛的隐蔽,恐怕我甚至都无法清楚地确认他是否还停留在原地。
而若是我的能力再低微一些,又恰巧有着足够的感知力,我甚至可能会在意识到暗中存在有这么一个人活动后,始终深陷于惴惴不安,生怕他忽然将匕首从身后反架在我脖子上的恐惧之中。
只不过,这种感受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如同家常便饭般的体验。
不算一直隐匿在我的影子中打瞌睡的黯,这段时间来,在另一边世界中一直沉默地跟在队中的黯影蝴蝶,比起眼前小家伙的能力更是要强出一线不止。是哪怕我一直用感知关注着,也可以做出近乎以假乱真,并且还具备切实攻击力的[蝴蝶分身]的强大暗杀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截至到目前为止,不算之前两人忽然将我抛下,鲁莽地同小少年一起去探查敌人老巢的行为与事故,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我的身边都有着深雪或爱丽丝的陪护,姑且在安全方面有所保障。
甚至在我们对话的期间,故意将自己的武器随意解下倚在桌边,闭眸抱胸小憩的深雪,也一直在紧盯着小家伙的一举一动。要是他真心认为自己有机可乘,妄图瞄准身为法师,通常来说没有多少近身能力的我,暴起发难的话,我毫不怀疑深雪会冷着脸,干脆利落地将他一刀两断。
拉了拉遮掩住大半面孔的黑布巾,小家伙似乎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左右上下看了圈,确信附近只有我们三人后,这才紧张地小声开口道:“唔,因、因为,我不希望你们同活跃在这座城市暗中的那些家伙,发生交易?”
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轻轻点头:“你们大概是冻雪之都外面来的吧?那可能确实却不太清楚这里的诸多情况。虽然说在城市中确实是有不少活动在暗中的帮派、团伙和组织,但它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其实是掌控在内城的大家手中的。”
这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内容了。
我瞥向没有任何反应的深雪,忽然庆幸好在之前隐瞒了深雪就是本地人的相关信息,如此一来就能够方便地确认对方说的话是否存在谎言,又或是究竟存在了多少。
但小家伙的话还没说完:“但是,即便如此,想要组建那些组织时,最后都必须要经过教会的申请、认证与审核,否则就会被视作是不正当的恶意竞争,破坏城市整体氛围的行为,并以此来作为要挟,强令他们交出足够的金额或是重新补办认证。”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那些能够在城市的暗中至今存在得好好的大小组织,其实都和教会本身存在暗中联系?万一我们跑去和他们进行了什么交易,消息就极易在短时间内传播到教会的耳中去,容易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不利?”
“……就是这样。”
小家伙用力地点头应是。
恰在此时,终于结束了一番折腾的店主小快步跑了过来,意图确认我们是否确认好点餐。不过我们刚才只顾着聊天,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因而最终只能草草地扫视过手写菜单一阵,胡乱写了几个名字了事。
我要了一份简单的煎烤肉排,小家伙经我再三劝说之后还是选择了一份咖喱饭,只有深雪比较直接,向店主豪爽地一滑菜单,表示“这些我都要了,你直接上吧”,着实将对方震得不轻,忙不迭地跑进后厨。
不是,大姐,这些可都是全肉食啊!哪怕你刚才手指滑动的表现看起来非常帅气,滑动的终点位置差第一列的底线还有四分之一的距离,但那也足够多了啊!你真的能够全部吃完吗!
深雪耸了耸肩:“一部分是为了带回去分给莱蒂西娅的。”
呃,好吧,这部分倒是我疏忽了。
我光想着眼前必须紧急做到的事情,却忘了那边还有一个刚从被囚禁的幽暗地下救出来不久,不过只是普通人的莱蒂西娅。哪怕从表面上看装得再怎么坚强和镇定,过去的日子也不曾短过食宿,可心中的不安必然还是有不少的积聚,等待着安抚或是释放。
我向来不怎么会安慰人,但因此产生的疏忽却也难以简单地用这般借口进行推脱。
在等待餐食的过程中,小家伙也是低声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的背景与身份,以此来为自己方才的那番话语增加可信度。
我对于这种无聊的情节并不关心,无论他是从城市的黑暗面来人也好,还是被那些内城的大家族们暗中训练的情报与暗杀部队也罢,多是写粗浅听惯的悲惨故事。反正只要此间事了,都将不再和我有多少关系。
倒是深雪一直都是一副认真的表情倾听着话语,时不时还点头表示认可,或提出疑义,明显是在同她掌握的资料进行交叉对比,以便能够为日后的行动做着准备。
末了,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向我们表示,假若我们有需要,在必要时刻,还可以帮我们引见他现在工作的负责人,也就是小少年的父亲,又或是其他家族的首领,从而完善我们计划中可能出现的内部配合部分。
“你现在说的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工作中的上级,亦或是培养你的家族首领?”
我忍不住提出质疑,因为这事关很重要的一点。
如果这件事只是小家伙的单方面主意,那对我们之后的行动来说将会不存在任何意义,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近乎不存在的机会;假若提出这件事的是他工作中需要对接的上级负责人,那就代表了我们或许可以得到一个暗中组织的大部分帮助,但也近乎于无;可万一向他再申务必传达这件事的人,是内城一个家族的族长……
虽然无法排除对方是在试探,亦或者存在半路被刺的可能,但那代表的隐藏含义仍是让我心头微颤。
这几乎就相当于在隐晦地告诉我们,对方已然知晓了我们正在做,以及将要做的事情,并且表现出了支持与投资的一面。
他或许在现有的局势下不会选择直接站在我们这一边,但在顺风局势下,就会毅然揭开遮掩的面目,将预备许久的野心暴露在那个一直以来压制着他们,高高盘踞的教会面前。
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而小家伙的回答也清脆地震动了空气,在我们的耳边回响:“是家主大人的。”
之后是短暂而又沉默的进食时间,飞速堆积了两张餐桌的食物被迅速消耗去大半,只点了咖喱饭的小家伙又被我们塞了一小块肉食,像是在认真品味其中的味道般,细细咀嚼后再缓缓吞下。终于沾上少许油光的面孔一直维持在微红的状态,也不知是觉得好吃,还是因为被人喂食而感到尴尬。
总之,在放下刀叉又将桌面上剩余的其他食物依次打包后,我们暂且先将刚才听到的话放在一旁,转而问起现在需要关注的问题。
“你既然不希望我们去找那些组织,那么,你能帮我们做什么?”
简短地向对方讲述过我们目前的计划,并要求其暂时不用向上汇报后,拉起黑色围巾的小家伙为难地点过头,警觉地打量四周的同时,小声解释道:“我熟悉城市中的每处暗道,也大概知道每件重要的事物的存放地点。而且因为我的天赋,在黑暗中行动十分自在,不容易引起别人的察觉,所以可以做一些你们不方便的事情。
“比如说,确认曾经建造广场的图纸。”
他转头,睁大眼睛注视向我,显然是期待着我的认同。
他说的内容确实不假,就像是术业有专攻,他在隐匿中得天独厚的天赋,令他能够在一些危险的地方如入无人之境。只要不存在像深雪这般强大的武人,亦或是感官敏锐的直觉系存在,被发现的概率几乎无限趋近于零。
但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不仅是觉得交给一个小孩子这么危险的任务太过苛求,同样也是担忧安全问题。
“这个不是问题,我可以在暗中保护他。”
深雪看出了我的犹豫,主动道:“虽然入侵建筑物会有些麻烦,但如果只是做接应工作,那就不会有其他问题。”
于是事情就这么被敲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