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很大概率只是刚巧撞见了同名之人,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漫长的时间消磨了深雪对于曾经那个名字的记忆,当然还有可能只是周围的风声太大,以至于我一时耳瘸,没能顺利听清深雪刚才说的话语……
但是!
不管怎么说,忽然在这种境况下听到我母亲的名字,感觉冷汗都要从后背上下来了好吧!
太吓人了这也。
只可惜,到最后我们也没能顺利弄清,深雪当时见到过的那人的名姓与样貌,最终只能作罢。
唯一还残存的少许可能是等我回家后直接向母亲发问……
但这种事情,又该以什么方式提出询问,又该怎么才能问出口啊!直接问“妈你是不是曾经被人当作活祭结果之后又和人逃出来了”……总觉得会被一向对我很好的父母两人按着进行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更何况,似乎在时间上也存在有微妙的对不上的情况。
还是不要去细究了,不管怎么想都对心脏不好。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被带着在城市中到处行走,简单确认过基础的地形与路线后,深夜,在用过晚餐,又过了寻常人家熄灯就寝的时间之后,我们三人寻了空,偷偷溜出暂住在圣女小楼上的房间,在临近的阴影中集合。
说来还有些尴尬,为了减少下楼时被可能在外走动的人发现,我们三人是先集合在一处房间内,再从半开的窗户中向下翻出的。结果可能是身体素质上的差异,深雪和爱丽丝都是异常轻巧地悄声落在地面,唯独我,先是从窗口向外爬出的时候被挂住了衣襟,手忙脚乱之下直接失去了基本的平衡,紧接着又是在打横向下落去的时候,一时心急忘了要用羽落术,差点就这么闭着眼摔成一滩肉饼。
好在深雪眼疾手快,直接蹬着墙面硬是让自己所在的高度向上蹿升了几米,直接探手拽住我大衣的后腰位置,这才算是赶在最后一刻之前,勉强将我拦停下来。
代价是膝盖磕得很疼。
“哇,主人你这也太笨手笨脚了吧?”
紧跟在我身后落下的爱丽丝从旁边轻快地蹦来,歪着脑袋打量我:“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呀?”
“什么故意的不小心的……你有那个功夫揶揄我,不如赶紧伸手拉我一把,好让我们快点从这里离开。”
“好好~果然主人还是离不开你最忠诚最聪明的侍者呢~”
这家伙搞扮演还搞上瘾了是吧?
好在之后一切顺利,直到我们转进阴影之中,都没再多出什么幺蛾子,也不曾引起过什么特别的注意。
“根据我曾经居住在这里的经验与了解,冻雪之都外围的总人口大约在五万左右,其中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口还处于饥贫状态,剩下的多是些靠体力与商贸勉强发家的,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又组成了帮派团居。不过这些都与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无关。”
带着我们沿着少有人前进的小巷一路前行,深雪一边警惕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轻声介绍之前不曾了解过的情报:“我们的目标暂定是位于内城墙附近的一处教会所属的建筑,虽然附近一直都有人驻守,但好在我知道一条密道。”
“密道?”
深雪轻轻点头:“嗯,似乎是最初建城时,设计师给自己留下的隐秘通道,只不过最后似乎没能用上的样子。不过也因此一直没被人发现。多亏如此,这让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变得更加方便了。”
听起来就很可疑啊。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爱丽丝蹦蹦跳跳地跟在我的身后,有着花式护手的仪式剑斜插在腰间的剑鞘中,却没有发出半点额外的声息。
深雪回头瞥了我们一眼:“大概,是一系列的机缘巧合吧。”
她摇了摇头,又一次轻车熟路地拐弯转入一旁的大道上,沿着路边屋檐与树荫的暗影行了十数米后,忽然走进一处死路,带着我们依次翻身跃入后,循着杂草丛中尚且还算完整的石子小路,伸手推开一旁已然摇摇欲坠的屋门。
此处已经临近高大的内城墙边沿,几乎一抬头,就能望见不远处白墙上堆垒的石材缝隙。浅灰的石灰将其填满,又松散成沙一般的微小颗粒从中扑簌簌地落下,被风卷席着铺洒在临近的地面与屋檐之上,就像这座山壳中的城市也在不久前落下一片雪迹。
而眼前房屋的残状更甚于此。
勉强能够看出昔日华贵之态的屋檐歪斜,门柱倾倒,到处都是被人为打砸破坏过的痕迹。破烂的屋门即使没有被风吹拂也依旧来回轻慢摇摆,内里更是不见半点光亮。摆放着假人木桩的空地深刻有诸多的刀斧之痕,娇贵的花植萎靡枯黄,仅有少数较为耐寒耐旱的大树尚且还能存活,却也隐见枯朽之色。
空气中泛着隐约的苦味。
“是空置了很久的屋子啊。”
警觉地探查过一圈的爱丽丝得出与我相近的结论:“从积灰和附近植物的枯萎程度来判断,至少已经有十多年没住过人了。”
“毕竟屋主都死干净了。”
冰蓝色的眼神闪了闪,深雪看起来并不想谈论这个,只是在一堆焦黑的杂草堆中挑挑拣拣,摸出一盏碎了外壳的油灯,用火折擦亮后,又是走入一间大抵是厨房的石屋内,推开另一垛杂草,将显露出的石板掀起。
“就是这里。”
深雪拉高了油灯,将周围的环境照亮给我们看。
被熏黑的石屋中,昔日残留的生活印记已然淡化,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填满了灰烬与尘埃的空间,以及仅容一人通行的、斜向下石梯的通道。
“你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啊。真的不会有别人发现吗?”
“不会,我可以确信这一点。”深雪点头,“因为一些原因,城中的大家通常都对这里的态度是避之不及的,仅有偶尔会有流浪汉或者孩子误入这里,但之后也被驱赶走了,门口也竖起了遮挡的围墙。
“而且我来时还特意留心过,至少在我掀开这扇石门之前,都没有在附近的灰烬上发现有其他脚印靠近。”
这与我刚才的所见几乎一致。
深雪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可以确保这条密道的安全性。据我所知,它的尽头其实是一扇厚重的推拉式暗门,其联通的地点是另一条密道的正中央处,除非真有人察觉异常,又或者一直贴着墙边试探着行走,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现的。”
“城中不是还有那些野法师在嘛。”
我说:“虽然对他们的施术水平还不算清楚,但只要是感知敏锐,穷举也可以将那扇暗门找出来的吧?”
至少我认真起来就可以。
尽管将感知集中起来,穿透物体的遮挡的消耗有些大,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艰难神秘的技术。
对此,深雪却是一脸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有时候我是真不知道,你是真的很厉害,还是太过迟钝。”
“嗯嗯?怎么了吗?”
“……没什么。总之,除非有霜塔的人插手,那群连最基础的火苗都烧不起来的家伙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我这才想起来北方还有法师塔这种事物的存在。
也是,大陆上现存的、还在运作中的法师塔,就仅剩两座。一座是位于北方雪原上的霜塔,另一座还是我听家中工坊的员工提及的永安岛上的预言之塔。
我们这些常年活动在大陆南边安全区域内的学院派,即使是传授知识的教师们,其中也甚少有人亲眼见过真正完好的法师塔,至多也不过是从百多年前流传下来的杂书中,了解过少许的几笔。
至于霜塔……若是我没有记错,曾去往万金商会拍卖行中,找寻遗失的[冰霜之心]替代品的那位,正是霜塔的现任塔主,而他也在兽潮来袭之前,为了抵御即将来袭的寒潮,再度匆匆返回塔中。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次见面,但对方展开法环向偷盗者发动攻击,并在入夜的皮斯城中心制造了巨大冰山的模样仍旧叫人历历在目。也不知那边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寒潮是否已然抵御结束,又是否会有人趁着无事可做的间隙,来这方城中闲散游荡。
姑且先将这么遥远的事情放在脑后。
只能说,即使发生了这种情况,也只能试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实在不行就学着导师的做法,直接拉门先回箱庭再说。反正我现在都已经将这座城市内外一些零散的安全坐标记录了下来,不至于出现撞进树木或墙壁之中的情况出现。下次再要过来,留心不被发现就是了。
略微等待密道口残存的霉气散开,爱丽丝抢先跃入其中,往里走出几步,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转身同我们招手。
“下来吧!这里只有一条路。”
“里面很黑的样子。你看得见吗?”
在油灯的照亮下,我跟在她身后小心地踏入其中,忽然感受到一双手从前面伸来,悄悄拉住我的右手。
半扭过头来的爱丽丝似乎是咧开了嘴角,但仅能勉强适应黑暗的双眼仅能看到一些少许的轮廓,以及那双似乎是在隐隐发亮的双眼:“嘿嘿,那你就有点小看我了。我现在的眼睛可和你们的都不一样,至少这片黑暗的环境对我来说可是毫无影响呢~”
“那还真是厉害啊。”
“哼哼,所以主人就放心地和我走吧,我会提示你到底哪里有需要小心的地……啊,这里这里!要注意脚下哦!这里有一小片冰块,大概是上面漏水后结成的。”
我依言试探着用前脚踩了一下,确实感受到了从脚底传来的少许凉意与湿滑,但好在心中早有准备,并没有就此摔倒,反倒是借着前方传来的轻微力道,轻快地跨步越过冰层。
“其实到这里,我们已经可以算是安全了。”
最后跟下来的深雪似乎是在掩上石板前重新做了伪装,稍迟了很久才从后面听到沉闷的一声闭合声,随后是逐渐临近的灯火:“密道内算是一个不会被外界轻易发觉的独立空间,在这里的话,你可以用上平常的手段也不必担心被发现。”
“比如这个吗?”我抬手打了个响指。
一线稀薄的火苗从指尖窜出,迅速团成一个橙红色的球体,漂浮在密道的上空。
深雪轻轻点头。
就在我想要维持这般状态,继续前进的时候,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温热,随后一团火红色的、远比我召出的火球体型大上几圈的火团从我的胸口飞出,迅速掠过漂浮在半空的火球,与其碰撞在一起。
几乎是瞬间,我对于火球的控制力破碎了,那束带有我少许魔力的火焰消失在碰撞之中,而已然飞远的巨大火团却是一个漂亮的折返,从远处转了半个小圈,重新向我们三人飞来,最终落上我的肩头。
偏头望去,正是之前被我照爱丽丝提及的做法,安置进红宝石中的菲菲。
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有着浅红色翎羽的幼鸟较之前所见的体型更大了几圈,翎羽也变得更加光彩顺滑,好似短时间内就长大了一般,此时正兴高采烈地贴着我的脸颊磨蹭,发出啾啾的细鸣。
或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就在那个菲菲出现的瞬间,周围的光线先是暗淡了一瞬,随后又再度恢复如初,连带着其中的空气也变得清净了几分。
难不成,“不死鸟”的幼崽其实也具备有一定的净化属性吗?
有些好奇地向幼鸟再次喂食了几团魔力构成的火焰,确定它吃了个半饱后,我想了想,也没再召出新的凝缩火球,而是直接让这只通体好似发着光的小鸟充当灯火,在我们的上空盘旋,照亮前路。
别的不说,至少这确实对我们之后的行径方便了很多。
即使不用魔力维持,菲菲身周的火光依旧能够清楚地照亮它所在的那一整片空间,甚至比深雪的油灯,和我的凝缩火球的照明效果还要更是好上不少。
再加上满怀好奇心的幼鸟似乎对于飞翔本身也同样好奇,时不时在队伍的前后左右飞舞,停留在任何一处可能存在有疑惑的位置上,歪头来回观察,又或是直接向后飞来,绕着我盘旋,不住地鸣叫,仿佛想要述说自己的发现。
“哎,这孩子还真是喜欢你啊,我们的‘鸟妈妈’。”
爱丽丝几度幽怨地回过头来看我,大概是被反复移动的光线晃了眼,红宝石般的眼眸细细眯起。
对此我只能耸耸肩,不做回答。
再度向前行进了一段距离,某一刻,落在最后的深雪忽然站定,出声叫停了这看似寻不到终点的行进:“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