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先是找路
寒风凛冽呼啸。
在睁开眼的瞬间,我又再次忍不住闭上,抬手遮面。
同之前刚转醒不久,从窗口向外眺望,被远方建筑的反射的光照所刺痛时的感受有所不同,此时之所以会选择掩面闭目,一是为了防止飞舞的冰冷雪花落入眼眸之中,二则是实在难以适应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的景象。
都说冻雪之都是一座被积雪覆盖的城市,方才也在听导师口令的时候,于心中做好了准备,可此时乍一看见,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恍惚。
高大笔直的树木光秃秃地耸立在前后左右,如同针刺般的叶片指向四方,显出与主干颜色相近的苍绿,沉甸甸的白色盈满枝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风吹来,最终不堪重负地尽数扑簌簌落下,却是未能将白雪地砸下少许,反倒是尽数积攒其上,形成一处微小的隆起。
左右向周围探望,确实没见多少人影,也不见村落与建筑的影踪,倒是爱丽丝和深雪都在两旁的树干上弯腰寻觅着什么,距离我所在的位置稍有段距离。
这两人,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了?
我困惑着看向彼方。
按说在通过虚空之门的时候,彼此之间的位置、顺序与距离等诸多要素都是不会轻易发生改变的,也只有因为个体体质的差异,在从不适感中恢复的速度稍有前后,但通常却是不会相差太远。
结果这一转眼,不仅两人眼看着都是恢复至最佳状态,在四处寻找着某些事物,甚至按雪地上显示的微浅足迹来看,更是已经移动出了一大段路程?
冷风又一次猛烈地拍打起我的面颊,带来一丝丝疼痛。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其中纤薄的雪花片在如此猛烈的劲风吹拂下,变得比最利的刀刃还要伤人,我甚至产生了某种自己仿佛案板上的鲜嫩鱼肉,正被一刀刀从头至尾片成小片的错觉。
将兜帽拉起,遮蔽容易受冻的耳朵,又挡住颈项以防雪花灌入衣领,再在对自己释放一个保持温度的术式后,我这才感觉到好受了少许。
有些好奇地试探着踩了踩脚下的地面,不像是坚硬的类型,但在松软中又有种某种坚实的触感,可稍一用力,别说是稳住身体了,不直接向着那侧摔倒,都是因为我本就对身体的平衡感掌握良好,再加上下意识用魔力接管控制住身体重心的反应及时。
但这么一来,脚上的靴子就遭了殃。
积雪没过半截小腿,反复绑紧的靴子更是深陷洁白的雪堆之下,试了几次也没能从中拔出,反倒是不断有雪从缝隙中侵入,贴着脚脖传递着冰凉的感觉。
若是就这么一直僵持着,再多拖延些时间,只怕是会就这么把脚上的血管冻伤吧?
我感到窘迫,但并不慌张,只是抬手引燃火焰,用燃烧着的火团的热度,将脚陷入的地点附近的积雪悉数融化,又顺势将即将渗入雪中的水分抽出蒸干。
远方的两人大抵是听闻到这边的动静,不分前后地回过头来,旋即露出无奈的表情。
“主人啊,你怎么做到这么笨手笨脚的。”
爱丽丝一边摇头,一边向我走来。
于是我见证了让我感到惊讶的一幕:
只见爱丽丝抬脚迈步,让鞋底的前半掌轻轻踩在雪面之上,却是仅仅只是将其略微下压,即便是向前移动重心,也完全没能让鞋底深陷其中,就好像恰恰好地只是从雪面上蹭过,留下与先前我所见到的印痕一般无二的浅淡足迹。
这难道是什么传说中只有实力高强的武者才能学会的凌波微步,又或是踏水无痕吗?
我有些混乱地思考的同时,毛绒绒的女骑士便已是越过间隔的距离,在我的面前站定后,直接双手一叉我的腋窝,瞬间将我提起,轻巧地放在一旁。
没有再度下陷,同她展现出的技巧一样,我稳稳地在雪面上站着,积雪也不过是刚刚好没过靴底。
爱丽丝满意地抱胸点头,一副对于自己的作为十分得意的模样:“哼哼,果然,主人没有我的帮助就什么事都做不到呢。”
“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我小声反驳,“虽然有些麻烦,但只需要把这片积雪全部融化掉就可以了……”
“笨!”
脑袋上瞬间挨了一记没什么分量的手刀,怕不是这屑兔子见我平日里对小笨蛋用惯了,所以就有样学样。
她叉起腰:“说什么全部融化了就是,你当你的魔力多啊。这里可是大陆的北端,下雪那可是家常便饭的日常。光说是这一片林地,你就算是把魔力都烧光了,也不见得能够给它全清咯。”
不,你别说,我可能确实有着很多魔力。当然,前提是拥有足够的魔石作为后备补给。
但想来在这种时候杠一下也没多少意义,我顺势转换了话题:“我见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让脚陷入雪面之下,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很简单,只要让剑气维持包裹住脚底的状态就行。”爱丽丝得意道,“这同样也是一种可以训练对于剑气掌握度的方法,之前你来回合前,我就是在和深雪说这个,她看起来也很感兴趣。”
确实,我们的冰山女剑士对于一切能够变强的方法都很感兴趣。
我看向深雪,细细感知之下,确实能够感受到大量气在她的脚下聚集。只不过相比起爱丽丝的温度与熟练,刚涉足这一技巧的深雪总有几分犹豫和迟缓,堆积于脚下的气的形态有厚有薄,算不得稳定。
不过这样说来,难不成我这个完全没有剑气的法师,就用不了这种方法了吗?
仔细想来,却不是这样。
武人所拥有的剑气,换句话说其实也不过是魔力表现出的一种形态而已。正如我可以通过感知确认到那股流转在深雪与爱丽丝体内的气流,又或者说魔力一样,剑气本身的操作与原理,同样可以用魔力来模仿学习。
操作魔力可以说是法师的看家本领,虽然尚不习惯,但好在几番尝试之后,我还是掌握了粗浅的技巧,至少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像刚才那样,一下子栽雪里去。
爱丽丝旁观着我的尝试,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一个坠子,走上前来帮我戴在颈上。
“这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最终还是出于信任,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昨天不是有说过嘛,要帮你把石头串成坠子。”爱丽丝说,伸手轻拍我的胸口,“然后我做完了。”
低头看去,红绳串起的吊坠上,被白玉与红玉簇拥的底座恰到好处地卡住红宝石,自其中散发出好似呼吸般微弱的光芒。昨日饱食后睡去的幼鸟,此时正安然端坐于其中,好奇地左右打量。
温暖的热意从紧贴皮肤的位置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手脚上的寒冷之感。就连落在帽檐与肩部的雪片,也在无声中悄然融化蒸发。
我试着将身边尚未散去的火焰向红宝石靠去,在一声犹如幻听般的鸣叫中,火苗颤抖着,悉数融入宝石之中。
“小家伙看起来还挺精神的。”
爱丽丝好奇地凑上近来,盯着菲菲看了几眼。
“你们刚才是在找什么吗?”
我点头附和了几声,又想起正事,抬头望向正晃晃悠悠地向着远处行去的深雪背影,问道。
爱丽丝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身旁,双手抱在脑后,还有兴致用脚尖踢起雪花,洒得到处都是:“也没什么,找一下附近的树上是不是刻有有什么特别的标记而已。
“按照深雪刚才和我的说法,[魔女]阁下应该是直接将我们送到了靠近冻雪之都的边缘外围森林里,但具体位置她暂时无法确认,要看是否能够找到附近猎人们留下的标记,然后才能确认自己的所处之地。
“否则万一不小心闯进了陷阱之中,又或是偏离了去处,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怕是能直接死这。”
“没那么严重吧?”
我困惑道:“又不是山脉那种被魔力乱流覆盖的区域。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先回箱庭一趟,然后再从长计议。”
“但雪盲症可不会和你计较这些。”爱丽丝摊手,“这四面白雪之地,一旦迷失了方向,想要从其中走出来,可比登天还难。”
再度环顾这四周近似一模一样,仅有光阴角度不同的纯白雪地,我最终不得不认同了她的说法。
不过,说是登天的话……直接上树查探不也可以吗?
“不行哦~?”爱丽丝否决了我的提案,“要知道,在城市外围,这种林木地区可是足有三四个圣树壁垒那么大。你真想要靠从上面望望就轻松找到城市所在,那还不如祈求顺路遇到好心载客的车队更有可能。
“再说了,天启城嘛,那可不是能够从外面轻松找到的地方~”
这又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我瞥了眼爱丽丝的模样,“你现在是可以一直维持在这个状态了吗?”
之前那副兔子玩偶的模样还是仿佛还是在昨日,忽然转变成人形,虽然过了这么段时间之后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总觉得有哪里奇怪,或者说不太习惯。
红色的眼眸眨了又眨,长哦出声:“难不成,其实主人你更喜欢我还是兔子玩偶的样子啊?”
她说着,将双手置于脑袋两端,做出兔子耳朵招招的手势,还故意背身扭动屁股,半点也不见自称骑士的模样。
我偏开脸:“只是不习惯被人这么叫。”
箱庭主也就罢了,虽然是耀调笑我的称呼,但好歹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主人这个……平时不怎么听到也还算好,现在频率一上来,怎么想怎么变扭,更别说之后还要走在人来人往的城市里。
感觉脚趾都快把地面抠破了。
“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我提议。
爱丽丝也不含糊,直接和我抱上肩膀称兄道弟起来,还说等找到了城市的酒馆,非要找我好好去喝上几壶热酒去。
我可不敢再去喝什么酒了,脑子浑浑噩噩的状态是真的不好受,第二天转醒更是要刺痛上很久。倘若再一时大意,怕不是会直接被人把人都毛走。
快步走到深雪的身旁,恰在此时,曾自述自幼生活在这片地域的女剑士直起身来,抬眸眺望向远方,眯着眼一副估算着什么的模样。
一手搭阴看向远处,爱丽丝欢快地发出提问:“位置确认好了吗?我们的向导小姐。”
仿佛即将融入整片风雪中的冰山女剑士轻轻点头:“嗯。顺着这些树一路向东走不到百米,有一条寻常猎人和商队专用通行的小路。我们可以从那一路向北,找到我的家乡。”
我注意到她的兴致算不得高,像是有什么心事,全然没有即将归乡的兴奋,又或是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这还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一次见她低沉的样子。
想来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心事,自然不能说是对另一个人完全熟知。
不能说没有担心。
“深雪,之前我就想问了。”我试探发问,“刚才你和我导师只是交流了几句,就立马做出要回来的决定,是因为这边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吧?方便我们知道吗?”
冰蓝色的眼瞳向这边晃了一晃,轻轻点动:“并无不可。想来这也是那位[魔女]阁下的用意所在。
“那么首先,你需要知道的一点是,在我们冻雪之都,有一种特殊的……”
“有人吗——?”
恰在此时,忽然有高亢的呼喊声在远处响起。
注意到彼此眼中的惊异,我们皆是抬眼望去。
在那条就位于不远处,刚被深雪提及过的小道上,一辆颠簸不定的牛车正在林中横冲直撞、颠簸前行。
座上架驽的人紧拽着缰绳,却依旧被摔得七晕八素,只能高声呼喊:“有人能搭把手吗?救救我们!”
在牛车的身后,巨大的棕色身影正在狂奔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