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就像探戈一样
我真的不想和近战职业打架,尤其是剑士。
因为在通常情况下,那样做会导致不必要的疼痛。
不知道这是轻微的锐物恐惧症,还是某种深刻在生物体内的本能,亦或是别的什么,总之,我试图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远离一切带有锋刃的事物,包括我自己的武器。
我很担心会在没留意的情况下被划伤,因为我的身体总是十分脆弱。
在没有设置防御术式,亦或是用强化术式强化自身的情况下,只需要用一张纤薄的纸页轻轻划拉,就有可能在皮肤表面造成细小的割伤。
将自身反复锤炼的武者显然是不会存在有这般烦恼。
因此,在剑光袭来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眨了眼睛。
我失去了必要的视野,但一直警觉地散布在附近的感知,即便处在受到压抑的状态下,也还是清晰地告诉了我当下发生的一切:
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那个黑风衣混蛋,先是用落在后方的左脚用力蹬了一下地面,就像是展开双翼的鹰隼一般飞快地冲我直扑而来,半个呼吸都不到就已经跨越了我们之间的大半距离。紧接着,那柄被他好端端握紧在手中的直剑也开始顺着他用力的方向进行挥舞。
是再基础不过的横劈。
只不过相比起深雪惯用的中段攻击,剑鬼的剑路放得更低,就好像他的目标是我的双腿,而他则是正手持斧锯,贯身奋力劈砍坚韧树干的伐木工。
于此同时,远比他挥舞的直剑速度更快袭来的,是直接从剑身上脱离飞出,呈现出半透明浅灰色光影的气刃。
我迅速做出判断:仅靠现有设置的防御壁垒,无法完全抵挡住他这一剑的攻势。
这不是因为我设立的防御壁垒太过脆弱的原因。
若是剑鬼的这一剑与发出的气刃之间存在有极大的延迟,又或是干脆砍在两处,那我也不会如此为难。因为那刚好在防御术式的承载能力范围之内。
坏就坏在这两剑袭来的间隔太过短暂,并且落点目标恰是同一处。
我无法完全将其抵挡,必然会受到伤害。
在这样的思考出现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向前投出积攒在掌心的火花,随即拔出绑在腰际的模造刀,双手紧握,向着预期的落点撞去。
下一瞬,我重新睁开眼。
火花向着男子的面部扑去,却只能遮蔽短暂的视野。
手中开刃的模造刀切实地与袭来的气刃在其脆弱点处发生了预想中的碰撞,可我还是没能止住这一攻击,因为那道气刃在袭来的途径中进一步积累的威势,不但切裂了壁垒,更是震得我双手生疼。
剑鬼的剑却没有如期斩来,与之相对的,他姿态轻巧地撤回手中递至一半的剑,顺势抬脚踹向我的腹部。
我没有注意到他是何时变招的。
就好像是在壁垒化作光影残片爆散的同时,他已是扭转过姿势,抬脚踹来。
很疼,身体轻飘飘的,又有些颠簸的沉重,像是无法完全受到控制的破布一样向后倒飞而出,直至我勉强将长刀插入松软的泥地之中,在刺耳的杂音中又退出几米,才逐渐延缓了后退的势头。
还没等我重整姿态,他又是直冲而来,再次挥舞起直剑。
森寒的冷光缠绕在剑锋之上,隐含凄厉血气的威势,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
隐约的血色缠绕在他的身周,令他看起来就像是嗜杀的恶鬼一般——我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取上这样的代号。
那个混蛋看起来像是要尽可能快地结束战斗。
毫无疑问,这是在剑士对法师的战斗中,最为有效的作战方法之一。
但他无疑是选错了对象。
因为那仅对出身野法师派,亦或是没有多少传承的法师有用。
而作为学院派出身的法师,虽然我惯常逃课,却也少蹭过几节战法相关的课程,姑且知晓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可用的反击手段。
更不用说这些天来,我也参观过几次深雪的早练。
我也知晓这类危险的刃器的用法,即使不算熟练。
将再次积攒出的雷火导向手中的长刀,令其缠绕在锋刃之上,我将手腕略微扭转,使手中刀的刃面微微倾斜过半个角度,向着劈砍迎上。
我的力量远不如眼前的这个混蛋,单纯地硬碰硬显然是我吃亏。
我需要做的,是从这个困局中寻找到可以利用的间隙,并以仅有法师可以做到的手段进行破局。
剑鬼第一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但这也只是短暂的惊讶。
他的面色表面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慌张的迹象,同样也是略微改变手中武器的动作,同长刀对碰。
感觉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艘空艇。
尽管我不清楚一艘空艇的具体重量,但这真的是一记太过沉重的攻击。
我的感知勉强追上了他的变招,可我的身体太过迟钝,难以进行反应和微调。
结果就是这边连连吃下硬亏。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因为避免了绝对的必死之局,哪怕我现在正在不断积累内伤,但这远比最初的预测要轻微很多,暂时没能影响到我的动作。
该死的,居然还说这就是贵宾,结果开局就来这么高的难度?就没有什么劣势职业的练级福利礼包吗!又或者是关键boss战前的特殊练级时间,时空暂停什么的……拿一个皮甲都没有的远程单位和近战单位在接近战中比划王八拳我是有病吗!
抗议在哪里,退出在哪里,游戏平衡性举报在哪里!?
但事已至此,我也无法进行更多的抱怨,只能尽可能地对袭来的攻击做出抵挡,并且全速开动起脑筋,寻找破局的办法。
眼前的这个混蛋的技巧远比他的书面统计数据要更加强大,这或许是得益于那项特殊组件的效果——或许还有那一长串个人属性的加成。这使得他在多次轮回中得到的经验发生了积累,最终成长为一个堪称超模的角色。
我的长处则是出自一定的实战经验,快速施法能力,以及压倒性的魔力存量……但这些优势现在几乎完全发挥不出来,因为我真正和一个熟悉近战的家伙进行对抗,并且还没有存放了我大量施法材料的随身夹缝。
“熊熊烈火,听……”
我甚至无法将施放术式的语句完整地念完。
每当我试图拉开距离,并且准备一个较大的术式时,那个眼神灰暗的混蛋就会迅速拉近距离,又或是投来气刃,以此逼迫我不得不停止对术式的施放,并在短距离内进行快速且大幅度的移动。
或许我也可以试着硬抗一次,试着将术式施放出来,只是一次受伤就能换来翻盘的结果无疑是可取的,总比就这样将我本就不多的体力与耐力干耗掉要强得多,可那个混蛋却完全没有想要给我这种间隙的时候,反倒会在这种想法出现的下一秒,以更为狂暴的攻势袭来。
原本狭窄的洞窟,此时已经因为我们之间的争斗而向着两侧极大地扩展,甚至还出现了劲力贯穿薄弱的顶层后,连带着上方的水泥石材向下坠落的危机状况。
我们不得不一边转移着彼此的落脚地,一边躲避,或是破坏自头顶落下的受损建材,这使得周边一大片的地面发出了好似地震般的颤抖,但也同样使得我们能够开始改变移动的方向,从前后左右,拓宽出上下两个选项。
我很抱歉,或许这样激烈的战斗会影响那些被我安置在后方的人们,但我现在已经没有额外的心绪去照顾他们,只能试着尽可能不要将战场的中心向着那处转移。
当然,我也相信,苼足够聪明,仅从细节和对这个疯子主角的部分了解,就可以确认到这边正在发生什么,并且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另外两位撤出地下。
我希望他们最好没事。
这样想着,我试着开始收拢感知,并且将那些被我展开的法阵所包裹的魔力尽数纳入掌控。
这很难。
我不得不在与一个有着剑圣潜力的强大剑士交战的时候,分心去做这些。这让我的衣服以超出预想的速度开始变得破破烂烂,并且在逐渐裸露出的皮肤表面出现渗血的伤口。
远比在外界时更小的法阵散发着朦胧的浅金色光华。
但这足够笼罩我与剑鬼战斗的范围,哪怕他开始变得警惕,并试图从法阵覆盖的范围撤离。
他的魔力等级很低,这也就是在说,他是一个对于魔力不甚敏感,又或是干脆感受不到魔力存在的纯力量角色。
于是现在,我们之间的进攻关系开始逆转。
这不是一场一方说退却就可以简单结束的友好切磋。
它更近似于稍有不慎就会有一方失去生命,亦或者两败俱伤的相杀。
我熟悉这种久违的感觉。
当然,我也相信对面那个混蛋也很熟悉这种状态。
我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姿态在碰撞时变得更加轻巧且熟练,即便我的双臂早就因为接连遭受的巨震传达出难以忍受的剧痛,即使他的身上同样也开始出现焦糊与割伤。
但我想我还存在有退路,因为这不是我的现实,所以我不必畏惧。
剑鬼的眼神则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出现了晃动与迟疑,有可能是因为他存在有某方面的顾虑——比如,质疑在这里死去,是否能够顺利终结这场无止境的轮回——这使得他的剑招中远不及最初的凌冽。
这让我有了足够的空间开始进攻与反击。
没有再试图动用容易被打断的术式,我只是将那些游离的魔力转换塑造成特定的形状,哪怕是比起专心引导时有着大半的损失也无所谓,因为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打乱剑鬼的动作,并且制造可能会导致他流失血液与体力的细小创伤。
这与他现在对我使用的对策是一致的。
在判断出彼此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对方的时候,消耗战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试探,出击,防御。
三者之间的无缝切换就好像剪刀石头布的读心游戏,又或是某种试图踩踏彼此脚步,并必须保全自身的危险舞步。快速的攻防转换,也令所有不幸阻挡在我们之间的事物都被尽数切裂成细小的碎片。
或许还有更多被我们打碎的东西,比如说坚固的墙壁,乱入的巨鼠,亦或者别的什么魔物……
紧咬住彼此的人无心也无力去关注这些。
我的体力早就耗尽了,现在也不过是憋住一口气在硬撑。体内变得格外活跃的魔力代替了肌肉的力量移动我的身体,就好像凭借我的意志移动指定的魔力束流动一般,无视肌肉与神经的疼痛与悲鸣,在大脑过热的冰冷中,精准而又冷酷地抵达准确的位置。
当然,我也不是没试过在他的体内植入一丝魔力,汇聚成小威力的凝缩火球后进行引爆,可每当我想要这般做的时候,剑鬼都会十分警觉地撤出几个身位,让我的算盘盘盘落空。
就好像他的直觉无声地告诉他,有危险正在接近一样。
然后,在剑鬼终于,第一次出现喘息,第一次出现肌肉颤抖的短暂瞬间,我依靠我的感知,捕捉到了这一难得的时机。
将剩下的大半魔力与尚未挥霍完毕的游离态魔力混合,一并飞速推入脚底飞速旋转起来的法阵之中,即便这令我的头脑在过热的同时出现轻微的眩晕,但在那双被盛放的浅金色所填满的惊慌黑色瞳孔面前,我仍是以我最快的语速,念颂出从脑海深处浮现的语句:
【贯穿苍穹的雷霆锁链,嵌以楔子稳固天地之位!】
能够看见空气如水波般地开始晃动,我顺着剑鬼惊愕的视线抬头向上看去,被击碎的建筑天顶暴露出大片灰暗的天空,仿佛乌云汇集的半空中逐渐有不详的金色游龙闪动,继而更以寻常肉眼难以追及之势飞速下落,化作一道道被耀目雷霆包裹的纤细锁链。
那些锁链的尖端皆是尖锐的梭形,正如我宣言的那样,自上而下将天空与大地贯穿连接。
从震惊中脱离出来的剑鬼,似乎是预备趁着我施术后的后摇时机,摸上来给我一刀。但那从天而降的金色锁链远比他的动作更加快捷,令他不得不在左右躲闪间疲于奔命,继而被一再消减可以躲藏的落脚地。
因为那些锁链上都缠绕有强烈的雷霆,是就连施展出这个术式的我都不仅想要避免接触的存在,只需稍稍触及就会被麻痹不短的时间,更别说那些紧随而来的其他锁链不会给予能够喘息反击的空余。
从远处来看,这似乎就像是远在天之上的神明,因为人所犯下的过错震怒,因而降下的神罚一样,充满了华丽、盛大与暴力等诸多要素。
然后,它终于抓住了预定的猎物。
“疯了……”
要是我没听错的话,在被接连几道锁链贯穿前,像是从沉睡中强行唤醒潜意识的病人,剑鬼瞪大了双眼,似乎是在大声呐喊着什么,但那后半部分却被接连响起的剧烈震响尽数淹没了。
最终,是我率先踩住了他的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