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战斗发生在眼神对上的那一刻
“等等!”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疯狂的混蛋居然真的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偏过头来,尽管没有能够切实地确认到他的表情,但似乎确实有在倾听这边的声音。
没有时间顾及更多,踏着堆积的尸体碎块,苼快步走上前去,最终停留在剑鬼的十步之外。
这已经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位置。
依照对方的臂长与剑长相加,只需抬手挥舞,稍作移动,就可以轻易地将站在不远处的苼割伤。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深吸一口气,苼试图开始他的说服:“我知道,你经受过很多……”
但很快被那冷硬如刀的嗓音所切裂:“你什么都不知道。
“回去,如果还想再在美好的梦境里挣扎一段时间,那就不要再来试图靠近我。否则我不介意直接送上你们一程。”
厚底的靴子踏过饱尝鲜血的与肉块的软湿泥沙,带着沙沙的声响开始远离。
“他在路上救了我们,但……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山的呢喃在耳边悄然响起,但没有传达给远方仍旧坚定地拔腿追向远去男人背影的少年。
然后,就在苼即将远离我的防守范围,就在我思考是不是要向前跟进的时刻,凄厉的刃风呼啸而来。
尽管我反射性地施放下防御壁垒,但那着实太过匆忙,只是略微闪烁,纤薄的外侧便已出现细微的裂痕。
压住头发的软帽被吹飞,青翠的碎发杂草般地舞动着,肆意凌乱。
该死的,那难道是独属于剑圣的秘技,气息外放吗?
因为方才的一幕,感觉我的瞳孔正不自然地颤动着。但很快,随着震惊的情绪被我强行压下,全速运转的理智自行切换至分析模式,令我能以最快的速度分析出方才一瞬间发生的一切,进而得出结论。
不,那不是。虽然很像,但依旧欠缺了什么。只是有些近似,或者说是勉强摸到了边。
就像是之前深雪演示给我看的那样。
仿佛是燃烧的火焰,又或是逸散的光线,明灭不定,但实际上远没有表现出来的特效那般夸张的威力。
大部分的力量都随着那华丽且夺人眼球的效果发生了流逝。
也有部分对方下手时略有留情的因素在,但不会再多。
当然,这也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那过于凄厉与锐利的气息,或许是因为有漫长的时间积沉,以及刃器的辅助,才致使最终的所得爆发出更甚于深雪手刃的结果。
仅是这种程度的话,还勉强能够反应得过来。
我赶忙踏前一步,将苼拉回身后,又设下新的防御壁垒,这才有了正面与那个疯子对视的底气。
他看起来真的很惊讶,冰冷的面上的暖色调的火光中第一次出现了少许扭曲,以至于收刀的动作都出现了半拍迟疑。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犹豫了片刻,收回直剑,似乎仍旧试图与我们疏离:“不要靠近我,否则你们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
“……我们要不还是走吧?”
落在最后的晓曦发出已经快哭了的声音。
苼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很显然,那个混蛋不像是想要听他说话的样子。
因为他确实对他的理解存在有疏漏。
以及,也有部分是因为他的实力完全无法支撑起他说的话的内容的原因存在。
实力上的巨大差异极易造成人与人之间地位的不平等,尤其是在当下这种混乱且无组织的情境中,这一点表现得格外突出。
不过,要是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些信息没有错的话,或许也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一个人的本质是无法被彻底改变的,哪怕他们在漫长时光的蹉跎,以及诸多经历之后,被迫改变了很多。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或许我该试试看。
按下面露难色,张口欲言的苼的肩膀,借着火光映照,我同他对视了一会,看着温暖的橙色火焰在他的眼底缓慢而又艰难的熄灭,最终抿紧干裂苍白的嘴唇,轻轻点头。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株刚刚被移栽至时常会受到风暴与海潮舔舐的沙砾礁沿之岸的纤细小树,哪怕勉强扎下根来,也依旧会在直面危险时止不住摇晃颤抖。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游戏人物。
对他来说,想要明白这一点或许会很难。
他的先知先觉能够让他提前很多步,看清日后事件的大体脉络与可能的发展,但却无法把握到每一处细节。
尤其是人心。
因为人心是善变的。
即便再怎么宣传他们的意志与情感不会为外物所移。
那不过是价码不够。
所以我需要准备新的,合适的价码。
示意因为突发情况感到不安的三人先在此安顿,顺便对这一地的碎尸做一次简单的打扫清理,将隐蔽和防护的结界设立在这处空间内后,我望向那个黑风衣混蛋离开的方向,不急不缓地向他追去。
首先,让我们整理一下我们可能会谈及的每一处要点。
直接提及对他过去的了解是行不通的,苼方才的行为为我验证了这一点。不过排除这一点不说,我对此也没有多少的了解,因为确切知道相关设定信息的人是苼,而不是我。我不过是间接地得到了少许情报,甚至都没有构成一个完整的认知。
那么,突破口是在哪?我该直接质问他当时在列车车厢内的行为,亦或是询问为何他之后会选择放过我们?
但无论哪一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最佳的选择。
前者将有极大概率从口角演变为暴力事件,而后者,对方已经在当时给出过相当直白的解释,再作询问就容易显出弱智的特征,同样也会演变成刀剑相向。
我确信我存在有获胜的几率,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依旧希望能够尽可能避免这样的事件发生。
不如直接从他与新人同行而来这件事作为谈话的切入口吧,这也是一个不错的话题。
在苼的介绍中,新人的到来是一场概率事件。他们大概率发生的情况为:在设定的主角没有去往临近的安全区,而新人在那里受到排挤的情况下。然后,那几个人会沿着没有被打断的铁轨移动过来,并且受到已经被主角压制的这边的接待与救助。
可在主角本就身处临近安全区内,而不是这边的情况中,那些人的移动事件本应是不该发生的。
但现实是,那几个人是从地上过来的,并且连带着这位名义上的主角一起。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我需要确认这一点。
他应该是在去往那里的路上耽搁了一定的时间,就好像他一开始发疯了那样。
甚至还更换了他的装备。
接着,我在确保他足够平静的情况下,谈论他即将去往的地方。
苼对于眼下这个境况的了解与分析,大多是从那款被他称作【塔尔塔洛斯】的游戏中得到的知识出发。在将其视作底层设定的情况下,他所能知晓的事件也必然会与受到他操控的主角一般多。而那个该死的底层设定游戏的主角,就是走在我前方的那个黑风衣男子。
也就是说,走在这条道路上的剑鬼,其目标也是赶在第四个主线任务开放前,完成突入,并且获取通关奖励。
根据苼的事前攻略,那应该是一处有着诸多同一时期着名画作的大型展览厅——这也是他之所以提前准备好大量利器与燃烧瓶的原因所在。对付油画这类具备高可燃性的事物,这是最有效率的手段。
我们只需要做到一路放火,划破看到的所有画布,然后直冲到关底取走奖励就行。
破坏着作的代价不会比丧失生命的分量更加沉重,因为只有生者才会在事后有时间去考虑这一问题。
我们的目标并非是通关奖励,所以我们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与那个混蛋发生争执。
我们的目标是被称作“金苹果”的事物。
它或许原本只是一抹只存在于平面上的颜料,但在现下这种境况下,所有的事物都会变得不真实,并且呈现出特殊的状态。
即使是颜料变成真正存在的事物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很确信,我有听到苼在谈论那个地方的时候,用了这样一个词汇:地城。
诚然,眼下所处的环境同样也被称作为地城,但它没有像真正的地城一样充满危险性。
要用类比的话,或许可以将其视作是拥有不同危险性的层级分割,但却时常会发生变动,并且在长时间不进行清理的情况下,极易出现溢出现象的灰暗地带。
学院的地下就存在有这样一处地方,但那里一直有学院的老师们进行额外关照,并且允许得到申请许可的高年级学员小队,在教师的看护下,于表面几层进行探索。
顺带一提,我还没怎么去过那里,只是偶尔有从导师那听过。
我不知道在那处大型展厅内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但那不像是一个能够放松休闲,并且留给我们处理感情问题的,合适的地方。
至少得赶在那个混蛋进入前处理完这件事。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
然后在拐过最后一道拐角的同时,看到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正安静地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阴影中。
在他的几步远之外,是亮着明亮温和灯光的整洁大厅。
一扇透明的门将他与内部分割,看起来就像是他被拦在了那之外一样。
我不会自作期待地认为是他在等着我追上来,更大的可能只是因为他被拦住了。
苼说过:之后的任务都被要求必须达到一定的人数。
这是截至到第十轮任务前的必要事项。
也是制止那个疯狂的混蛋继续大开杀戒的原因之一。
快速地瞥了眼被门前昏暗灯光所照亮的宣传海报,确实是某间大型展厅没错,但它的名字却被不知道什么污渍所抹去了,哪怕是令照亮我前路的火球凑上前去也依旧无法得到清楚的确认,就好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不想让我们知晓一样。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境况有些似曾相识。
不,我不应该对此感到眼熟才对。我对这里的一切风景都是陌生的,更有可能只是我的潜意识将其与什么进行了混淆,继而在某种相似性上出现了错乱。
就像是曼德拉效应所说的那样。
所以我没有细想,而是选择将注意力集中到不远处,那个正试图用直剑撬开透明大门的黑风衣男人身上。
“你那样做是打不开它的。”
在我将准备好的手牌打出之前,我的嘴更快一步地进行了运动:“这应该是一座地城,它拥有相应的开启条件。”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剑鬼冷硬的嗓音听起来充满怒气,他仍旧试图与那扇打不开的大门较劲,即使他手上的直剑一刻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噪音。
这看起来就像是他在试图发泄,在他明知不可行的情况下。
“你的做法是错误的,所以我必须将它指出。”
我的嘴仍在自说自话,这让事态开始导向一个糟糕的情况:“就好像你之前忽然向我的朋友拔刀一样。虽然我们只认识了不到一天,但你仍旧试图伤害他,我无法容忍这件事。”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但是没有转过身。
我可以感受到皮肤表面的汗毛开始竖起,因为那直冲向我的强烈血气。
“而再之前,你甚至试图将我们直接杀死,哪怕我们从未向你展露过敌意,也不曾做出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举动。”
“……”单方面的沉默还在继续。
“你需要为此忏悔,并表现出真切的歉意。”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但……或许这才是我在与那个混蛋单独且正式面对面的那一刻,最想要说出的事情。
不是假惺惺的委婉讨好,也不是放低身段的媾和,更不是基于利益出发的求取合作。
我需要的是他承认他之前犯下的过错,并为此真诚地感到歉意。
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好吧,我玩游戏不就是求一个顺心嘛!在无法将这一角色排除出主要选项行列的情况下,至少做到这一点是最低标准。
要是能有其他选项,我希望是能够直接将这个角色的底层设定从源头上改写。
一个讨人喜欢的好小孩显然比一个变扭且疯狂的神经病更加吸引人。
“……你听起来像是我之前见过几次的宗教疯子。”
在漫长的沉默后,我得到了这样的评价。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得到类似的评价了。
感觉就像是吃了一颗酸枣,这令我的口中不禁泛起一股苦涩的滋味,同时不得不进行无力的辩解:“不,我完全不信仰任何宗教……”神是不真切的虚构存在。
但剑鬼没有听我继续解释的意思。
他终于转过身来,让自身正面被黑暗笼罩,仅有那双充满疲惫的眼中倒映着少许周围反射的光亮,然后开始自顾自地说话:“我原本以为,你和那个孩子或许会是这一次的变数,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是我的错。”
他缓慢地,将没有收回的直剑抬起,另一手微提手肘,侧过身,做出进攻预备的姿态。
我的身体同样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升起防御屏障,令雷火在掌心沸腾。
这完全是受到危机信号刺激所引发的本能。
少许的冷汗顺着我的后颈淌下,打湿了我的后发,传来轻微的骚痒感。但我已经没有心力分心去抓挠两下。
“我们或许就是变数……”
我再次试图用话语进行沟通,但剑鬼完全没有在意:“我应该在一开始就杀死你们,而不是选择放过,试图观察事态是否会出现任何细节上的改变。我应该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直接让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这是什么庞加莱回归的理论延伸吗?
没等我进行吐槽,肃杀的剑光就直冲我门面袭来。
毫无疑问,我搞砸了这场单独的谈话。
事态最终还是倒向了我不愿看到的境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