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慕迟酒仙与素禾相识也是过了四季之久。在春分季节相遇,那时一个抛绣球择选夫婿,另一个趁着这个好日子往人群聚集处卖桃花酒。
有时候宿命也便是如此,若不是因那抬眸一眼,慕迟也不会认得那粒血红朱砂,同样,若不是那低眸一瞥,素禾也不会就此沦陷,不能自拔。
凡是有了缘起,便一定会有缘灭。只是那缘灭何往,究竟是好的结局,亦或是遗憾。
素禾为了慕迟甘愿放下郡主的架子,女扮男装,千方百计查询慕迟的住处,来前必喝解酒汤,为的不过是每日都能与慕迟见上一面。
一日复一日,即便这样生生世世,她也不后悔。
慕迟为了素禾甘愿陪她完成这场早知结局的戏,不揭穿,不看穿,这也是爱。
他即便如今下凡为了渡劫,却也是仙人,他心知肚明神仙与凡人不会有好的结局,他也知道素禾的心意,自然明白她其实不会喝酒,那颗朱砂早就替她表明了一切。
可是他乐在其中,他不知在多少次在她醉酒之后悄悄度她法力,以防酒伤身子,每每准备了好的酒,早早等着,只为她这日要来。
自己又是在何时爱上的,或许,是她用绣球砸了自己的桃花酒开始的吧。
那一日是最糟糕的一日。从天山采完霜迟回来,天劫的三道便适时打下来了,直打的自己法力全失,让赤允有机可乘。
素禾果真还是来了。
她吻自己的时候是这样的吗,眉头微蹙,痛苦,无奈,叹息,害羞……
“赤允,我杀了你!”
慕迟发誓,这是他唯一一次那样认真,想要一个人去死,乃至永远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挣脱了锁链,将瘫倒在地的素禾紧紧抱在怀里。他摩挲着她的青丝,一颗一颗滚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她的发间,额头。
仙人落泪,情到深处,心系凡尘。
他冰冷柔软的唇一遍一遍亲吻她的额头,“素禾,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素禾。”
他一遍一遍道歉,手臂箍紧,似要将她瘦小的身子揉碎在自己怀中。
他皱紧了眉头,仿佛再多的道歉都显得那样无力,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有,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而素禾只是不言不语,她只是流泪,一遍一遍用手背擦着嘴唇,直至擦出了血。
慕迟将她的手放下,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
他心疼地用拇指替她小心地擦拭着,“素禾。”他哽咽,“我多想帮你擦干净。”
说完,俯身低下头去,闭上泪湿的睫毛,慕迟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吸,吮,舔,咬,流连辗转,仿佛将所有的心疼与爱欲全部倾与其中。
“慕迟。”唇齿依存间,素禾骤紧眉头,叮咛出声,“你要了我吧。”
口中顿时满是咸涩的味道。
慕迟瞬间怔在了那里。他木讷地缓缓将素禾的距离拉开一些,神情凝重,“你说什么。”
素禾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她的声音就像浸满水的棉花,“我说你要了我吧,要了我,我把我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你,心给了你,爱给了你,如今只是空壳一个,我只想做你的女人,我谁都不要,我只想要嫁给你。”
到最后,她咽呜出声,喊着,带着丝丝绝望。
慕迟摇头,目光如炬,“不行,不可以,我不能毁了你。”他伸手去捉她的手,将她的双手自脸上放下,“素禾,你看着我。你还不明白吗,我能给你的,只有我的心。”
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素禾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咬住嘴唇,收起哭腔,声调却是不稳,“你早知不能与我在一起,为何不早断了我的念想,让我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她一点一点地从慕迟掌心抽回手,笑的凄凉,“慕迟,是否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你想看的不就是我这个样子,如今我都可以把身子给你了,你却不肯要我。你还不明白吗?除了你,谁都不行,我早就认定了你,而你迄今为止,只想看我的笑话?”
“不是,不是这样的素禾。”
她仿佛充耳不闻。
素禾颤微地从地上站起来,蹒跚地往后退,多大的绝望比不过她之心死,“你真的不愿要我?”
慕迟失神地摇摇头,心中已是麻木。
素禾目光破碎,“好,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永远不会来找你了。”
?
那日素禾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待慕迟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她的人影。
这一世情劫到了如斯算也是进了尾声。
到底还是明白了素禾的心意,最后竟是对慕迟爱恨交加,因他明明心里有她却不能与她在一起而产生的怨恨与不甘。
而慕迟也是后来才明白过来,天帝在他升天三百年让他下凡渡劫并不是那法力全失的三道,而是素禾用一生换取的情劫。
他终究还是一个仙人,仙人又怎好与凡人结成连理。他修的是万年仙道,而她不过是他万年修行的一道劫数。
自始至终,他都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是,无奈还是陷了进去,还是爱上了。
素禾最后死了,身披火红嫁衣从琼阁楼上跳了下来。
她飞身跳下的时候恍若一只巨大的火焰鸟,带着对慕迟的爱恨,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忿怼。
有人说,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东阳郡主的正脸,头戴凤冠,一身嫁衣,果真宛若仙女下凡。她在死之前,站在琼阁楼上,仿佛远眺城外,不知在望向那一处。
她又唱起了那一曲在择选夫婿的日子所唱的歌谣。
‘红梅未踏雪侬栽桃花花开急花开急
问君此去哪相依哪相依
回雁难归又别离又别离
莫辞一杯桃花雨桃花雨
青衣泪小伤情又是一年月照里
胡同深巷哪时聚首酒中忆’
她知道,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身青玉衣衫,目含桃花,黑发如墨的男子。
他的脚下摆着几坛醇酒,眼尾弯弯,嘴角微提,“老规矩,谁猜的中我的谜语,我就卖给谁。”
闭上眼之前,她想,这是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她要他永生永世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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