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把话断在这儿,兆佳氏已经没法往回捡,再往回捡成了什么,婆婆当着众人的面耍威风,逼迫儿媳妇吗?不说林家也不是吃素的,兆佳氏也不愿在人前落了脸。
林家倒是来了人,林如海和林景玉都在前院,至于贾敏和景玉的媳妇张氏,今天则没能前来。说来也是巧,昨天张氏忽然觉得肚子痛,请了太医才知道是有了喜,因为月份太浅,张氏又不自知,这才差点误了事。故而张氏肯定不能再出门,贾敏也不敢让儿媳妇单独留在家中,自然是留下照料。
好在有戚夫人一打岔,这事就此撂下不提。黛玉看看屋里三四个妙龄的少女,凉凉一笑,摸着肚子“唉哟”一下,“这家伙,又踢我了。”
兆佳氏眼一热,笑容柔和了不少,带着骄傲道:“当时怀着弘云的时候,也是这般拳打脚踢,力气大着呢。”
“一定是位小世子,我们等着喝小世子的满月酒了。”不乏凑趣的,逗的兆佳氏笑个不停。
恩爱的夫妻,即将诞生的长子,这些人家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就该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为了一个虚名,耽误女儿一生的幸福。黛玉凉嗖嗖的目光在几位少女身上扫过,再慢悠悠收回来。其中威摄之意,显露无遗。
顿时就有几家打了退堂鼓,这位世子福晋实在难缠,若真将自家姑娘送进王府,还不知道要被搓磨成什么样子呢。
只有两家岿然不动,一家自然就是戚夫人,她是兆佳氏的三姐,自然不惧黛玉的威胁。另一家则是瓜尔佳氏一系,虽是嫡支却已没落,大概是打定了主意,牺牲女儿的幸福也要和怡亲王府攀上关系了。
和他们说完话,各自落座,黛玉没想到兆佳氏竟和佟家的一位夫人私交不错,而这位夫人正是隆科多的弟媳。她也带了女儿,却是已经定过亲的,纯粹是带来给兆佳氏请安的。
既然与自己无关,黛玉不吝自己的善意,借着投缘为由,送了人家一只碧玉的镯子。听到佟夫人与兆佳氏偶尔私语几句,还带着叹气,不由目光闪烁。
她可是知道李四儿借着隆科多的金字招牌贪下了许多银子,她仅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之时,陪嫁据说有上百万之巨。多到甚至不敢白天抬嫁妆,晚上偷偷摸摸行事,怕人瞧见。
这事她知道,可别人知道吗?黛玉不敢确定。但眉头一挑,已经有了主意。
捱到吃完宴席,请了客人到外间安坐,赏花的游戏的,都有安排,甚至有满族姑奶奶想要骑马的,也尽随了他们去。
有些年纪大的想要小憩的,也都各自安排了屋子,黛玉则亲自伺候兆佳氏躺下。随意问道:“额娘,我见佟夫人似有难色,她的女儿寻得个好婆家,难道还嫌不足。”
“你哪里知道,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说到难念的经,兆佳氏看着她,心想,你也是我难念的经,也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额娘说笑了。”黛玉轻笑,“前些日子隆科多大人的爱女出嫁,陪嫁足有百万两之巨,这般的人家,能有什么难处。”
“你说什么?可当真。”兆佳氏躺下的人,一下子惊坐了起来。百万之巨,对于怡亲王府来说,也绝对是骇人的金额。倾全府之力是能筹出,但绝不可能单单给到一个女儿做陪嫁。
“额娘,许,许是媳妇记错了。”黛玉见兆佳氏惊成这样,拍拍胸口,不确定道。
“行了,这件事,不要在外头随意说。”兆佳氏只看她一眼,便知此事绝对当真。自己的儿子有事绝不会瞒着她,而她还有娘家的渠道,听说在外头也有些人手。如果不知真假,何必到自己跟前说。
想到佟夫人跟自己诉苦的事,又惊又怒,隆科多,李四儿,欺人太甚。
再想到儿媳妇的目的,兆佳氏斜了她一眼,“你跟我说这些,有何目的?人家的家务事,何须外人挑嗦。”
“额娘误会了,儿媳妇偶尔得知,觉得惊诧罢了。若是额娘觉得无事,自然无事。”黛玉镇定的起身,“额娘休息吧,儿媳去外头看看。”
“去吧,若是觉得累,叫乌兰看看也是一样。”
“无事,坐了一上午呢,这会儿总该替额娘分分忧。”黛玉扶着白露的手离开。
其实不用她挑拔,隆科多一案,也会因为兄弟反目,内宅斗争而暴露出来。怪谁呢,还不是怪隆科多宠了个败家婆娘。一个奴婢出身的妾室,窃取了夫人之位,就真能当得起夫人之责吗?
除了贪钱就是固宠,除了自己跟前的一亩三分地,根本看不到别处。她的出身成长,注定了她心计再深沉再毒辣,也看不到府门以外的世界。隆科多将她保护的再好,也就是在府内嚣张,她不明白,外头的世界,一旦行差踏错一步,就可以将她和保护她的人撕的粉碎。
黛玉心想,我只是提前了一步,一小步而已。李四儿的嚣张跋扈早将佟府搅的一团乱,就象一个充满了火药的火药桶,只差一个点火的人罢了。
兆佳氏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了。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知会闺中好友一声为好。如果是真的,拿着为把柄,替他们一房多争些利益就罢了,万不可真的伤了和气。若是不说,日后知道消息是从黛玉这儿走出去的,她岂不是要被好友记恨。
这事,竟是不说也得说了,兆佳氏苦笑,这个儿媳妇,除了善妒,她真找不着别的差错了。可就是这一点,叫她无论如何吞不下。
至少兆佳氏有没有跟佟夫人说,黛玉一点也不担心,她终于腾出空,能够和温家姐妹,还有薛大奶奶见面,好好聊聊有关成田的事。
一听和李四儿有关,温如颜先蹙了眉,“这是怎么说,怎么和李四儿家扯上关系了。报上你们家的名头,也不行?”
“哪用得着报怡亲王府的名头,他们就是要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薛大奶奶解释一番,温如颜也就明白了,黛玉的处境和她颇为相似,当人媳妇的,哪里敢随便就把府里的名头抬出来。
“他们到底要多少?”黛玉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成田被关在牢房里,还不知受了多少苦头,怎么出气也够了。
“十万两。”薛大奶奶苦笑,她本来一口应承这事她来解决,想来对方狮子大开口,也就是万儿八千,也是一笔巨款了。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直接就是十万。
“他们这是不想善了了。”黛玉一惊,十万两,对方明摆着是想叫成田的命,因为就算薛家有银子,薛大奶奶也不可能调动薛家所有的家底去救一个成田。
“听说成田将李家那位打的极惨,可能破了相。”薛大奶奶再次苦笑,她已经同对方磨了许久,结果那边的人真正是小人行径,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一般,一日三变。
“十万两,好,我给。”黛玉稍稍一想,便笑了。
“不可,这要是叫你婆婆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薛大奶奶赶紧阻止,开玩笑,这是十万两,王府就算拿得出来,也绝不是手一伸这么简单的事。
“你们放心,是我的嫁妆银子,和王府无关。”看大家神色不安,黛玉笑着安慰他们。
“不过,银子由我的人送过去,送给李四儿,我要她亲自接下来。”黛玉微微一笑,用眼神制止了大家的提问。
“好吧,黛玉自来就是有主意的,她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多事。但若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你可一定要开口。”温如颜听到她能一口气拿出十万两,又惊又羡,同样是大宅门里过日子,她在田家可是受够了田家那位老大人的抠门。
“还真有人要你们帮忙。”黛玉一笑,温如颜本是客气话,听她一说,有些发愣,不知他们能帮得上什么。
“我能给你凑上三万两。”一直默然不语的贾琴,忽然开了口。她盘算了许久,家底掏出来,大概能有这个数。
“我也……”
“我……”
“不用,不用,你们听我说……”黛玉感激的看了一眼贾琴,她根本没指望过她干什么,但她这么说,还是很让人动容。
听完黛玉的交待,众人点了头,薛大奶奶还有些不明白,“这就行了,是不是太儿戏了。”她比较习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或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这般弯弯绕绕的事情,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无妨,反正钱给了,人总要给我放出来。至于后续,就看运气了,不用强求。”黛玉一笑,薛大奶奶这一脸懵懂的样子,仍带着刚下山时的那股痴气。
佟夫人心里好像火烧一般,又怕早走让兆佳氏面上无光,等客人走了大半,才带着女儿匆匆告辞。
“消息也不知真假,就算是真的,你也要先和你家老爷商量了再说。”兆佳氏看她的脸色,顿时有些后悔告诉她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不知道这妇人有多毒多狠。竟把家里的银子掏空了单给她的儿女,我的女儿出嫁公中却只拿五百两,小娼妇养的,欺人太甚。”佟夫人一生清雅,这会儿却是咬着牙,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平日早受了不知多少气。
兆佳氏知道此时后悔也无用了,只得放了她走。
黛玉也没耽误,没跟任何人商量,拿了银票,让沉香拿了自己的名贴跑了一趟,务必将银子当面交给李四儿。
“怎么样?”
沉香回来复命,黛玉不免有些紧张。
“奴婢亲自见了那人,她不知道成田和主子的关系,很是惊讶,但还是收了银子说既然谈好了,她自然会放人。”沉香很是郁闷,她不想叫李四儿为夫人,又不敢直呼其名,干脆用那人代指了。
“她还真敢收,果然是个又贪又蠢的。”黛玉冷笑,她现在好歹是怡亲王府的世子福晋,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一手拿钱一手交货,大剌剌收下了。恐怕她还觉得自己这么快放人,是给了世子福晋一个面子吧。
“成田呢?”黛玉想到这小子,就想到了杏果。杏果对人家是什么心思,还有谁不知道。
“老陆去接了人,送回梅嬷嬷家,他倒说成田这孩子,是条汉子。”身上所受的伤,她自然不会细细描述,省得吓到了主子。反正已经请了郎中,又没缺胳膊少腿,养养总能好。
“叫杏果去看看吧,唉,女大不中留啊。”黛玉想想又笑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个性冲动了点,但是个讲义气有担当的。”
“主子,这银子……真的就这么扔出去了?”沉香将事办完,放下心事,才觉得憋屈。十万两啊,这可不是小事,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了,她这个管事娘子,怕是也要被骂死。
“无妨。”黛玉摆摆手,半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