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亲王府的气氛徒然变得压抑起来,偏偏弘云的小厮带了信回来,说是大阿哥晚上怕是要在宫中留宿,让她不用等。
白露这样沉稳的人都急了,拼命朝黛玉使眼色,想叫她开口请大阿哥回府。偏黛玉脸色如常,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把大阿哥的东西带一包过去,让他安心办差,不必掂记家里。”
眼见文筝接过东西施了礼便要走,杏果急的想张嘴,被黛玉狠狠瞪了一眼,“下去,今日别进我的屋子。”
杏果含着泪走了,白露欲言又止,垂下头,默默给她摆她饭菜。
黛玉稳稳当当吃了饭,“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是,奴婢给少奶奶倒些茶水。”白露泡的是清火明目的菊花茶,又点了安神香,这才退了出去。
天色渐暗,屋里始终没有灯光亮起,杏果沉不住气了,拽了白露道:“少奶奶不会有事吧,要不要派个人回林家告诉夫人,沉香姐又出去了,不然还能多个人劝一劝。”
“少奶奶这会儿谁的劝也不会听的,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不会有事的,我们小姐不是会做傻事的人,更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可是这回的事这么严重,我们小姐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杏果说着说着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白露也蹲下来,掏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小姐让我们怎么做,便怎么做。万一有什么事,你人机灵,抽了时机赶紧回府报信。”
“能出什么事?”杏果吓坏了,一把抓过白露手上的帕子,胡乱抹了两把塞到自己怀里,“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我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不管出什么事,拼着一条命也要护小姐的周到,记住这一点,也就够了。别的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白露拉着杏果,“去洗把脸吧,看紧院子,别让人趁虚而入。”
“白露……姐姐,以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这是杏果第一次喊白露为姐姐,神色别扭的同时,还不敢看她。
“谈什么原谅不原谅,我又没怪过你。”白露微顿一下,别过脸支使小丫鬟打水,“赶紧洗,今天晚上,咱们俩轮流值夜晚,恐怕要在屋外头坐半个晚上,多穿一点。”
“嗯。”杏果轻轻点头,接过绞干的帕子。
“少奶奶呢。”一个人影旋风一样冲进院子,看到卧室里一片黑暗,没有一丝灯光传出来,几乎是肝胆欲裂。
坐在屋门口守上半夜的杏果,吓的从小杌子上摔下来,不等她说话,弘云已经一头扎了进去,嘴里还焦急的喊着黛玉的名字。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弘云一把搂住坐在窗外的人影,用力将她揉入自己怀中。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黛玉的双手捧住弘云的脸颊,窗边有朦胧的月色,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脸,却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那么的亮,就象有星光的碎片落入他的眼中。
“我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更怕你对我失去信心。”
“我为你感你骄傲呢,为了我,你一直在做不容易的事,这种时候,我站在你这一边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又怎么会对你没有信心。”黛玉温柔的声音抚平了他的焦虑。
“别害怕,皇后娘娘没什么事,她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她不会插手的。”弘云说的很简单,黛玉却知道,还不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才求得皇后娘娘息怒。
“傻瓜,以后这样的事,交给我就好。有我在,你躲在我身后就好,知道吗?”弘云拍拍她的背。
“不。”黛玉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极坚持,“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我们共同面对吗?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我怎么可能还去拖你的后腿。我说了,你是我的夫君,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决定。”
“唉,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简直就是犯规啊。”弘云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额娘那里,我会去求情。”
“你越求情,她恐怕越讨厌我。”黛玉知道这回怕是把婆婆得罪的狠了,以前做了那么多的事,恐怕都抵不上这一件拂了她心意的事。
“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们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分什么彼此。我做的决定,你无条件支持,那你得罪的人,我也要无条件的去请罪啊。”弘云双手在她臂膀上拍了拍,“点上灯,等我回来。”
白露点着灯,一直站在门外,弘云一出来,她就举着灯走了进去。见小姐没有拒绝,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大阿哥回来,小姐果然就好了。
弘云没能进兆佳氏的院门,丫鬟全程低着头不敢看他,“福晋说,她累了,让大阿哥不必进去。”
明明大阿哥刚回的时候,福晋还特意问了,知道大阿哥一回来就直奔自个儿的院子,这才气的说自己睡下了。
“哦,那,那我明天再过来。”弘云有些沮丧,又跑到前院去找阿玛。怡亲王因为忙碌,一半的时间歇在宫里,另一半的时间歇在书房,几乎少去后院。
“阿玛。”弘云进去的时候,使劲抽了抽鼻子,就看阿玛埋首在一堆卷宗中间,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
“怎么,没哄好你额娘。”怡亲王从宗卷里抬起头,看着儿子闷笑不已。
“阿玛,你明知道还不帮我。”弘云又抽了抽鼻子,眼神溜到了书桌的下方。
“怎么帮啊,我告诉你,婆媳关系啊,这是个千古难题,你要哄你的媳妇,我也要哄我的媳妇。你惹的事,自己收拾去。”怡亲王翘起二郎腿,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弘云干笑一声,“阿玛,你每天不回后院,躲在书房喝酒的事,是不是要儿子帮你宣传一下。”
“胡说八道,你阿玛每天兢兢业业,连觉都睡不好,就为了给皇上分忧,你少造谣。”
“造谣啊,阿玛下回可要早点开窗,不然酒味可散不出去,还有啊,宗卷打开的时候,也要搞清楚是不是错拿了已经结案的出来假装。”弘云早看清了,桌上摊开的宗卷是早就有了定议的那一桩,显然是临时拿出来糊弄人的。桌子下头,还摆着没喝完的酒壶,和下酒菜,那味儿啊,连是什么菜,弘云都能闻出来。
“臭小子。”怡亲王没办法,他就好喝点小酒,但因为前几年得过一场大病,御医严禁他饮酒,兆佳氏管的严,让他找不着机会。好容易拿着皇令当噱头,躲在书房隔三差五喝点小酒,别提多爽了。没想到,被儿子当面叫破。
“行了,行了,我问一声,看看你额娘怎么说。反正啊,我是不帮你收拾的。”怡亲王起了身,跟儿子一块回了后院,当然,是各回各院。
怡亲王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有些郁闷,还是当时没经验啊,按着前世的规矩随意的溺爱长子,看看,变成啥样了。都知道威胁老爹了,真是个臭小子。
兆佳氏看到怡亲王进来,冷哼一声,“怎么,被儿子请过来当说客了。怎么我请就没用呢,儿子一请倒是跑的挺快。”
“唉哟我的姑奶奶,你们闹什么呢,我还有一大堆事等着看呢,明天几桩要定议,皇上要问我的意见,我还没拿个章程出来呢,就被你们闹的头都大了。”怡亲王见发制人,他知道兆佳氏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果然当时就蹙了眉。
“怎么能耽误差事,行了,我这儿没什么事了,王爷还是赶紧去忙。不是我说,王爷请的幕僚都干什么去了,事事都要王爷亲历亲为,就是再能干也抗不住啊。”
“嘿嘿,我就说嘛,我的夫人宽容大度,哪有那么容易跟晚辈生气。孩子们都大了,有什么事就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管那么多干什么呢。”怡亲王一惯的态度就是不要插手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作主。偏偏兆佳氏是最为反对,以前怡亲王是一声不响把儿子放到前院自己教导,她实在插不上手。终于等到儿子成亲,难道还不能管吗?
“我这是管的多吗?弘云多大了,儿媳妇多大了,你知不知道,平常人这个年纪有三五个孩子也是正常的,可她到现在都没动静。她不生,总要找个能生的吧。你不想抱孙子,我还想抱呢。”兆佳氏的脾气起来了,又提起了皇后。
“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就敢跟我顶嘴,还把皇后娘娘气病了,这算怎么回事。”
怡亲王脸色一沉,“把皇后娘娘气病的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兆佳氏一呆,她被黛玉气的七窍升烟,一时半会儿还没腾出来时间来思考。这会儿被王爷一说,整个人呆住了。
半天才道:“宫里传话的人说皇后娘娘自我们走了,就躺下了,好像是……”
这会儿想想,人家并没有说出是黛玉把皇后娘娘气病的话来,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她本来心里就有气,当时也没细细琢磨,加上许多人听到了,也就以讹传讹说是黛玉把皇后娘娘气病了。
“你呀,可要记住,弘云还没有封世子呢?”怡亲王一句话,让兆佳氏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谁,会是谁?”她倒不认为富察氏有这个本事说动宫里的人帮她说话,这到底是谁干的,能支使动宫里的人,已经足够她警惕。